《废墟》第三十章 可儿 第一节
第三十章可儿 第一节 这天快要吃午饭的时候，佟连刚把孟小冬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晚上你别安排事，有饭局——寒江大酒店。” “什么题目？”孟小冬问。 “永强房屋开发公司的潘自强做东，这个酒店的老板就是他。有老城分局的局长和军营路派出所的郭钢所长，咱们这边我带你和刘浩去。” “吃他的饭，这……”孟小冬有些顾虑。 “我把这件事向尚局汇报的时候，他说老城分局的局长也打电话向他汇报了潘老板请吃饭的事。他没说什么，只是要求我们在办案的过程中，当案件与老城分局有交叉的时候，要搞好团结。” 听佟连刚这样说，孟小冬在心里暗笑，尚国华这句话等于没说。但转念一想，他又理解尚国华，老城分局和市局刑警支队都是由他主管，这两个单位都是他的手下，虽然有手心手背之分，但手心手背都是自己身上的rou。 孟小冬告诉刘浩的时候，刘浩以晚上家里有事为由推辞了。孟小冬不好勉强，他知道，对于郭钢，刘浩心里有个疙瘩。孟小冬知道刘浩的脾气，他若瞧不起谁，不管你当多大官、不管你多有权，哪怕你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也要把对你的不屑挂在脸上。 对于刘浩这一点，孟小冬很佩服，有时甚至是羡慕。他曾经想过，为什么刘浩会有这种性格。跟前妻唐冉在一起生活的时候，孟小冬曾经在闲聊的时候跟她提到过刘浩性格上的这一特点。唐冉当时只说了一句话：这源于他的出身。 孟小冬这才恍然大悟，刘浩从小在部队干部的家属区里长大，他的父亲一直当主官，于是就造就了他桀骜不驯的耿直性格——他只向他佩服的人屈服。 中国官场饭局座次的讲究与西方不同，包房餐桌的正中位置，永远属于这个饭局中地位最高、最有权的人——不管你是主还是客、是老还是少。 佟连刚是个低调谦虚的人，他与老城分局的局长谦让了一下，然后便很自然地坐在了正中的位置上。然后他的左边依次是，老城分局的局长、郭钢。对于右边紧挨着佟连刚的位置，开发公司的老板潘自强拉着孟小冬让他坐，孟小冬则推辞让潘自强坐。 就在两个人相互谦让相持不下的时候，佟连刚拉过潘自强说：“潘总你坐我身边。”然后他又指着孟小冬说：“这小子喝酒耍滑，我不愿挨着他。”一句话解了围，同时又逗得大伙都笑了。 酒至半酣的时候，郭钢看了看佟连刚，然后对着孟小冬试探地问：“刘浩怎么……” “啊，他手里有活，我替他向佟支队请假了。”说完，孟小冬看着佟连刚。 由于酒精的原因，佟连刚的脸有些红了，同时也有些兴奋，但是他的大脑依然清醒。他没有接着孟小冬的话茬继续往下说，而是把话题一转：“刘浩是一大队办案的骨干，同时也是我们支队的骨干。”说完，他看了看其他人然后对孟小冬说：“今天这里没有外人，我就先透露一下吧。刘浩的事快了，用不了多久就下任命了——给你配个副手，协助你工作。小冬，这下你满意了吧。” 孟小冬心里一阵惊喜，于是忍不住笑了，他从心里感到满意。 佟连刚对着孟小冬继续说：“你回去告诉刘浩，别活干得不少却表面水水汤汤的。要注意小节。” “注意小姐？”潘自强愣愣地看着佟连刚。 所有的人都笑了。潘自强不知道大家究竟笑什么，于是也只好红着脸尴尬地笑着。佟连刚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呀！就知道挣钱了。”然后举起杯对大伙说：“来，喝酒！” 晚上十点多散局的时候，由于电梯里人比较多，于是潘自强便送佟连刚和老城分局的局长先上了电梯，孟小冬和郭钢等另一部电梯。 这里一共有两部电梯同时运行，另一部电梯很快就到了。当电梯门在孟小冬和郭钢面前打开的时候，电梯里已经站了几个人，其中有三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孩儿，她们都挽着自己身边的男人。 刑警出身的孟小冬一看便知，这几个都是KTV的小姐。 进了电梯，站在孟小冬对面的郭钢扫了这三个女孩儿一眼，然后转过头面向电梯的门。在郭钢用眼睛扫过这三个女孩儿的瞬间，孟小冬发现，这三个女孩儿几乎同时笑着对郭钢点了一下头。 下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孟小冬看见潘自强、佟连刚以及老城分局的局长三个人正在相互握手告辞，佟连刚的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大厅的门口并站在车门前等领导上车。 佟连刚走到车门前，回过头对孟小冬说：“小冬，你坐我车吧。” 孟小冬犹豫着往前走，他想说我自己打车回去。 这时，潘自强上前对佟连刚说：“我让司机送他，放心。下周末我给佟支队打电话，咱们再聚哦！”他一边说一边拉住孟小冬的胳膊，弄得孟小冬不知所措。 “好的、好的。”佟连刚说着上了自己的车。临上车前，他私下里偷偷用手轻轻推了孟小冬一下。 虽然孟小冬没有明白佟连刚明确的意图，但是他猜，领导一定是让自己别着急走，于是他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送走了支队长、分局长两位领导，潘自强回过头：“孟队，时间还早，到楼上坐坐，喝点茶醒醒酒。”说完，他又看了看孟小冬身边的郭钢。 郭钢一搂孟小冬的肩膀：“走，刚才有外人在场，现在就剩咱们两个老同学了。上楼！” 孟小冬曾经到寒江大酒店吃过几回饭，但那都是正餐。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酒店的六七两层楼是KTV包房，而且这里的KTV是带小姐的。 一进包房，孟小冬便在心里感叹，恐怕这里是寒江市最豪华的KTV。宽敞的包房四周墙面和吊顶都用玻璃装饰、用光线柔和的彩灯点缀，让人感觉如同置身于水晶迷宫一般。一长两短三个沙发，中间放着一张单人床一般大的玻璃茶几。长沙发可以同时坐四五个人，短沙发也可以坐两三个人。长沙发的正对面是表演台，表演台的墙面上挂的不是电视，而是巨大的投影屏幕。 潘自强让孟小冬坐在长沙发的中间，孟小冬推辞让潘自强坐在中间。 郭钢看见两个人又开始推来推去相持不下，便打圆场地对孟小冬说：“到了这里放开点，就像到家一样。得，你们俩都不坐这，我坐。”说完便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中间。 孟小冬坐在了郭钢的右边，而潘自强则坐在了与孟小冬相邻的短沙发上。 也许是看见自家的老板亲自陪客人，也许是这里的服务本来就是如此，还没等客人点餐，几个男服务生便前前后后忙碌着在茶几上摆放果盘和餐具。潘自强转过头对领班说：“上啤酒！” 一听说上啤酒，孟小冬急忙说：“潘总，我不能再喝了。” “少喝点，没事。”潘自强笑着说，同时又看了看郭钢。 “小冬，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像个大姑娘一样。太外道了！”说完，郭钢对领班说：“你去把人都叫过来。” 潘自强也回过头补充说：“没上台的都叫过来。” 领班转身推开房门，对门外喊了一声：“选台。” 话音还没落，一队女孩儿走了进来。领头的排头一直走到包房的最里边，排尾一直排到包房的门口，有二十多人。她们面向沙发一字排开，脸上带着很职业的微笑。 从警多年，孟小冬也曾经经历过几次这样的场面。但是今天，他依然感到紧张，感到不适应。他看看潘自强，又转过头看看郭钢，其实是在躲闪眼前这一排坐台小姐微笑、讨好的目光。 “看我干什么？让你往前看。”郭钢指着面前的一排小姐，开玩笑地对孟小冬说。 孟小冬的脸红了，他点着一支烟想掩饰一下尴尬。 “真没出息！有相中的没？”郭钢逗他。 “不……不用。” “不用啥呀！有合适的没？”郭钢好像是故意要逗孟小冬，看孟小冬直摆手，于是又说：“看来没相中的。”然后他对领班一挥手：“换下一拨。” “谢谢！”异口同声地说完，小姐们又鞠了一躬，然后站着队按顺序往门外走。 孟小冬无奈地朝潘自强笑了笑，潘自强什么也没说，只是脸上带着笑并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 随后，又一拨小姐在孟小冬的面前一字排开。郭钢一再催促孟小冬选人，孟小冬无奈，只好指着一个年龄较大一点、相貌平平的小姐说：“就她吧。” 郭钢对孟小冬瞪着眼睛开玩笑地说：“故意的是不？” “就是喝喝酒，又不是……”说完，孟小冬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对走过来的小姐说：“坐吧。” 郭钢笑着对孟小冬撇了撇嘴：“假正经！” 这时领班走过来：“钢哥，你选……” 郭钢抬起头：“可儿来了吗？” “来了，已经坐台了。” “让她过来！”郭钢用命令的口气说。 旁边的潘自强强调了一下：“让她过来。”然后自言自语开玩笑地说：“钢哥都来了，还陪什么客人。” 这时，孟小冬的手机响了一声。他知道这是来短信了，于是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支队长佟连刚发过来的，上面写着：别光喝酒，多了解点“他们之间的情况”。 佟连刚是秘书出身，在短信里他特意把“他们之间的情况”用引号引上了。孟小冬明白，这个“他们之间”，指的是郭钢或老城分局与开发公司的潘自强；这个“情况”，暗指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可以说是——勾当。 孟小冬知道，老城分局的局长和支队长佟连刚都是享受副局级待遇，但都不是正经八百的副局级干部，只有当上市局的副局长才能够名正言顺。所以，在市局副局长的位置这个问题上，他们两人之间存在着一种竞争。 在官场上，同事之间的对手竞争，比警察与犯罪分子之间的斗争更可怕、更尖锐，甚至更你死我活。于是，大家都用对付犯罪分子的手段来对付自己的竞争对手，摸对方的底、抓对方的把柄。 这时郭钢问：“谁呀？” “啊，是队里的干警。知道我在外面喝酒，问我明天早上需不需要到家里来接我。”孟小冬一边搪塞，一边给佟连刚回了两个字：明白。随即，他又把佟连刚发过来的短信和自己回复的短信删掉，然后很自然地把手机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孟小冬和郭钢叙着旧，潘自强在一边陪着。孟小冬心里明白，郭钢是在等一个名叫可儿的坐台小姐。从今天他在这里的表现看，他对这里很熟，一定是这里的常客，并且与潘自强的关系非同一般。 直到这时，孟小冬才仔细看郭钢那张脸。他发现郭钢五短的外表跟从前一样，只是他的脸有点变了。记得从前上学的时候，郭钢是国字型的四方脸，虽然长得很黑，但是黑得发亮，配上他五短的身材，显得很健壮、很健康。而现在面前的郭钢，面色暗淡无光，且两腮塌陷。一定是个酒色之徒——孟小冬在心里这样想。 一会儿，随着包房的门被推开，孟小冬一抬头愣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一个外表这样清纯靓丽的女孩儿，竟然会是坐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