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似曾相识（七）
弓弦羽家是阴阳师家族中的名门，但雪雫所学习的第一个术式，并非是由本家教导，而是来自父母关系好的朋友。 （好漂亮…） 少女注目着男人指尖上燃烧着像张开翅膀的鸟儿的蓝色火苗开口惊叹。 “小雪，我和北冈叔叔谈点事，你去找青司玩吧。” 穿着弓弦羽家的传统服饰的女人脸上有点焦躁和尴尬的表情，她的目光在示意女孩快点离开。 这个女人便是她的母亲，弓弦羽家的家主——弓弦羽准。 「不用，正巧我想和小雪聊聊。」 原本因为母亲的训斥打算离开的女孩因为男人的话而又转过身，那双跟女人几乎一样的漂亮黑眸中充满了期待和开心。 “透，你可不能这样惯着她。” 「没事。」 男人轻笑出声的看着少女走过来到自己身旁。 他眼里的这个女孩一向是安静不愿意闹腾的，对于长辈的话可谓是百依百顺，完全就像是只小猫一样乖巧。 “北冈叔叔。” 女孩小声的开口，目光有点疑惑。她不理解为什么这个熟悉的男人让自己走过来却迟迟不开口。 「喜欢这个对吗？」 “嗯。” 看着男人指尖上再次出现飞舞的火焰，宛如鸟儿一样展开翅膀。 「我教给你。」 “我真的可以？” 少女十分欣喜的抬起头看向他，完全没注意到一边端坐着拿起茶杯的母亲眼中尴尬的目光。 「嗯，像这样……」 她学着男人的动作伸出右手，食指上朝着前方，可是根本做不出来，当她懊恼着的时候，男人将肩膀轻轻的落在她的肩头。 “哇！” 蓝色的火苗立刻窜出，只是形状并非是睁开翅膀的鸟，而是一只煽动着翅膀的蝴蝶，蓝色的火焰也随着翅膀的煽动快速消散，仅仅维持了三秒不到的时间。 “好厉害！” 「这就是术式。」 男人轻声开口解释，但结果被弓弦羽准狠狠的瞪了一眼。 「小雪果然很乖也很聪明。」 “…我倒是羡慕你家的。” 他们两个人，两个家庭的孩子，完全是两种不同甚至对立的性格，一个内向保守，一个外向活泼，然后又互相的希望自家孩子是对方的那样。 「算了吧，青司就是个傻小子，不过也许枫她说得也没错，无忧无虑的活着就行。」 男人虽然口中说着嫌弃的话，可目光中透露的柔情无法掩饰。 “诶，正是因为小雪太安静听话，我才不忍心的迟迟没有跟她说这些。” 弓弦羽准看着已经远离他们的跑向远处的少女，她不断的使用刚刚学会的“术式”，飞舞的蓝色火焰蝴蝶在少女的周边飘动。 「本家的血统命运还真的是绕不开。」 她对男人的调侃并不在意，毕竟她已经听得很多次了，自己的丈夫都经常说过这个事，弓弦羽雪雫以后是要继承家主之位，延续千年的血统和家族繁荣。 “透，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谁知道会怎么样，但什么也不做的就让那些人肆意妄为的话，这座城市会被彻底的毁灭。」 「东方文化中有一句话。」 “人定胜天，彻人他还真的是深受你的影响。” 对于女人的调侃，男人不以为意的轻笑。柿原彻人是她的丈夫，最早她见到彻人将这我叫北冈透的男人带回家介绍，她都觉得自己的丈夫是疯了。 因为在那个时候的北冈透，根本没有什么背景也没有名气，以弓弦羽家的角度来说是可以俯视的小角色，当然态度转变是后话。 「即使是“观星术”展开的图景中的东京会注定灭亡，可我并不喜欢那种通过让“神明现世”的方式来拯救。」 “枫跟我说是因为鬼知道现世的神是真的普度众生的神明，还是破坏阴阳两道的鬼。” 「既然神明已经不存在于现世，是否也可以说神明相信了未来人类的可能性？」 “你写的小说《神明的代表》，彻人他还挺喜欢看的。” 《神明的代表》的作者便是北冈透，这其中就有一个观点，人类便是神明的代表，主张抛弃神明的理念，期望人类创造。 但神明创造人类，人类创造新物，在很多传统人眼里就是“忤逆神明”，这是重罪，以至于后来遭到封杀十多年至今。 「这座城市就宛如封锁的九层妖塔一般，如若不变革，没救的是自己。」 「我不想将自己和被蒙骗了的大众的未来交到那些疯子的手中。」 “你干脆点就说自己不信神就得了呗？” 「说来讽刺，阴阳术式既然又是神明交付给人类的力量，我还这么的去否定它，某种意义是不是也算否定自己的理念？ “我懂彻人为什么喜欢听你讲哲学课了。” 女人将自己桌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过奖了。」 看着母亲和男人交谈甚欢的样子，女孩有些不解的轻轻歪着头问站在身旁的父亲。 “父亲，母亲她好像很少这么开心？” 「哼，也许是我和你北冈叔叔聊天的话，肯定会笑的更开心。」 「小雪，以后你就知道他有多厉害了。」 他拉着女孩的手往那里走去，并开口朝着那里喊道。那个时候的雪雫根本不理解父亲所说的代表什么样的意思。 「聊够了没？」 “我们多少是算达成共识了吧。” 女人看着走过来的丈夫回以微笑的回答。然后三个人纷纷站起身打算有所行动的要离开这里。 “枫她去哪了？” 她看向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影，又开口问了一句。 「她还有点事要跟青司交代。」 “虽然我们的力量微弱，但是只要能够创造一丝拯救未来的可能性。” “就该去试试。” 三个人异口同声，紧紧握着父亲手掌的少女抬起头看向三个大人，他们脸上的认真和担忧混合的复杂情绪，年幼的雪雫根本看不明白。 然后十多年过后了，再次来到这里，望着那个已经有些风化的石桌，曾经在那个晚上，自己母亲和北冈透在这里摆着茶交谈的景象，雪雫只剩下一点模糊的记忆。 雪雫想念起了总是板着脸很少露出笑容的母亲、温柔慈祥的父亲，以及两位对自己温柔以待的大人。 「小雪。」 依然能够听到的只剩奶奶弓弦羽希子的声音而已，如果这个音色再年轻一点的话，那或许还有母亲的感觉。 希子背着手站在自己身后，雪雫也立即从回忆中重返现实。 “奶奶。” 少女点头开口回应。 「现在回想起没有。」 希子的话明明是疑问句，可语气却根本听不出来。 “果然我还是不太懂北冈叔叔。” 她像回忆中的那样用术式在指尖上点燃起火焰，蓝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然后又瞬间的消失。 「过来吧，我慢慢跟小雪你说。」 “啊哦…” 雪雫跟着祖母希子走到那个石桌位置坐下，石桌上没有记忆场景中的茶杯和茶壶，只是风化严重而变得粗糙的表面。 「北冈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因为你父母带回家给我介绍。」 「你父亲说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沉迷探讨哲学，甚至比对术式的研究更热爱。」 「你母亲说他是一个自信到用狂妄来形容的人，以及爱说漂亮话。」 雪雫记得父母很少跟自己提起那个人，自从父母过世之后，也只有希子偶尔聊起过他，这也是雪雫第一次知道父母是这样评价北冈透的。 “那奶奶您怎么看待他的？” 以前她就问过，但那时毕竟年龄小，对事物的了解远没有现在丰富，所以她也是小心的询问，想要知道会不会是全新的答案。 「我不喜欢那小子。」 希子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这让雪雫被吓了一跳的瞪大双眼。 “…呃？” 「无论是术式多么让人印象深刻，无论对哲学理念多么让人赞誉，无论他这个人有多么的优秀，甚至曾经还让我觉得他替代彻人来做弓弦羽家的女婿会更好，但是——」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北冈透在过去的“起源大崩坏”灾难中挽救了数万人，可也因此搭上了自己的命。 （mama，很抱歉。） （我要去拯救未来了。） 尽管时隔十多年之久，希子也至今能清晰的记得自己的女儿在死前的最后一晚所说的话。而且直至今天，希子也依然不明白自己的女儿和女婿是为什么会受到那个叫北冈透的人鼓舞做到那种地步。 那是一场几乎必输的赌局，结果也是如此，那场大灾难只有很小部分人活下来而已。所谓的拯救未来，不过是空谈。 「他将青司一个人留下，什么也不谈的就扔给我，还求我帮忙照料。」 “…原来是这样。” 听着这样事实的另雪雫目光有点呆滞。 「但是还好青司没有像他一样。」 “…欸？” 希子只是轻叹不打算多言这些事。 「所以小雪，如果青司真的想拿回他父亲的东西，那就让他自己来吧。」 在这里谈话的一开始之前，雪雫就是这个目的，只是后来有点跑题了。回到弓弦羽本家的原因就是商议三天前的那个夜晚。 她跟在阳台上聊天的英树晴彦和北冈青司，一位青年与少年讲述出关键信息。 “…嗯，他会来的。” 不过雪雫只是提前尝试问一下看看希子的态度，青司本来就是自己说要亲自过来一趟。 「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叫夏希里绘的人，又或者那个“鬼影教会”他们想要北冈透的遗物做什么，但是你们想要利用他的遗物来当诱饵这个提议。」 「这我无法接受。」 北冈透的遗物，如今大部分都被弓弦羽本家代为保管。 曾经诡事局就数次以北冈透是该机构的初始创建者之一的名义，想要收回北冈透的遗物，为此还妥协过的只要求归还一部分，甚至只说用于展览和宣传。 可是无一例外，全都被希子所拒绝了。 所以关键就在青司身上。 “既然是青司你的话，我答应将你父亲的遗物所有权交给你。” 「谢谢您。」 结果青司和弓弦羽希子的谈话，仅仅只用了数分钟就结束，这个结果另还在东京涩谷分部二组值班室里忧虑等待的晴彦和澄子都惊掉下巴，他们都已经预料到失败后打算找其他办法。 “也不知道你父亲有没有跟你说过。” 「…指什么？」 “关于他的手稿笔记，反正就是写了一堆乱七八糟没用的东西。” 「我看过一点。」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受他笔记里写的东西影响。” “否则，后果自负。” 希子的话让青司离开之后迟迟在脑海中回响，那与其说是希望或者建议，不如说是警告的语气。 越是如此，青司反而好奇自己的父亲北冈透，十年之前的过去到底是做了什么，又留下些什么东西，以至于弓弦羽希子会这样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