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章 第二次出山
青田山村 刘基在书房里，看着朱元璋送来的信函，这次有两封，第一封大略概述目前情况。 两年前龙湾大战后，自己建议的军队组建方式，目前已有了进展，其中最重要的「火军」配备，虽然有火铳的简易制作图纸，但先前找不到制作的工匠，只好暂时搁着。 去年金华事变，得知金华府这边正在试验七玄弩，因攻守具备，且杀伤力强悍，威力巨大，才会引起苗将刘震、蒋英等人的觊觎，造成胡大海及耿再成等遇难。 而制作七玄弩的工匠、王山，后来已找到，但因七玄弩害死他的「恩公」胡大海、王恺等人，所以誓死不再打造七玄弩，且他在事变中，已毁了所有的七玄弩，此事让手下将领们都觉得甚是可惜。 不过王山愿意尝试制作火铳，目前据说已有进展，信上说自己提议的「火军」，未来有机会成军了。 另外，未听自己劝说，出兵安丰救回小明王韩林儿，以及伤重的大宋丞相刘福通，已正于滁州建造宫舍安置。 刘基看了第一封，略思考一番。 火军若能顺利组建完成，可让朱元璋军队的实力大增，而这个王山，过去听叶琛说过，是写过《农书》王祯的后人，王祯当县令时提倡农业，改良了许多农具。 可能也是个「墨者」，其后人耳濡目染，难怪对手工具、机械那么了解，那么有兴趣。 而七玄弩若是如信上所言，攻守具备、威力巨大，朱元璋及各将领们怎么会放过此等战争利器。 「誓死」不再做七玄弩，对王山来说可能是决意报答胡大海、王恺，但朱元璋难道就这么放任他「誓死」不做？其他人难道就放过他不再做？ 对于朱元璋等人未再强逼王山，主因胡蝶；因幼小的胡蝶，曾听母亲严蝶常提到王山，对王山多有好话，小孩子本就容易产生好感，所以在避难的这段时间，与王山感情很好。 而胡大海为朱元璋、为大家，已至绝后无嗣，知道胡蝶是胡大海长子胡三舍的遗腹子，唯一的后人，虽是女童非男性，但也多深表同情，况且王山愿意尝试制作威力更强的火铳，所以也就不愿再多加为难。 对于未强逼制作「七玄弩」，刘基并不知其中缘由，认为未来有机会再询问探究。 看着信末的「仁义之师」，心里倒有些莫名；安丰之役本是要避开，现在的「仁义」，以后可能变成「无义」、甚至「残忍」，演变为逼退或弒君，以后再说吧！ 最后，另一封则是情文并茂的信，简单地说要自己尽早回去，最好现在就回建康！ 刘基看了看，这是宋濂写的吗？朱元璋虽然很努力地求知练文，但应该还无此造诣。 信上说陈友谅倾全国之兵，攻打洪都城，迫切需要自己的协助。说自己为人子尽孝，是本分应为之事。但在此战时，若能让更多的子女，也能回乡尽孝，更是大孝云云。 几个月前，观看「山河形势图」变化时，便担忧战事可能提前爆发，先前烦忧的事，还是来到。 ……… 刘太夫人富氏之墓 刘基此时跪在母亲墓前，回想三年多前，在冷谦要求下所卜筮的卦：「谦」卦 〈彖〉曰：谦，亨，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 刘基叹了口气：「唉！『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说的便是现在吗？」 轻声地又说：「母亲前年离去，便是上天要我不要因战事顺利，声望过于『满盈』，故意让我离开权力中心，损害了『盈』便能有福报，便是『福谦』。」 「唉！是我拖累了母亲，要不是我决心去完成自己的『大志』，也不会让母亲过逝，而无法在旁照顾，无法见母亲最后一面，甚至无法帮母亲入殓…」说着想着，红着的眼眶又不禁地流下了泪。 忍不住眼泪，忍不住伤心，在墓前又不住磕着头。 失声道：「娘，是孩儿对不起您啊！是孩儿对不起您啊…」 刘基又是忍不住的伤心与难过，好一阵子心情才略有平息。 刘基仍是跪在墓前，心情略平静后，心想着：「自回乡以来，朱元璋已来信多次，此次更是直接要我出山协助，彖曰『人道恶盈而好谦』，是上天谕示如今不要再过于坚持，会让朱元璋认为自视过高，借题发挥，三请四请还不回来，适时出山协助，才会有好结果，便是『好谦』！」 刘基心想，母亲含辛茹苦的养育自己，终究未能守丧期满，善尽孝道，是自己不孝，只能将来再弥补。 刘基知道，朱元璋是个能体察时势、善谋能断的领导人，但也是个会记仇的人，时势让他愿意屈下礼贤，现今若不出山协助，难保未来可能会有报复。这也是〈谦〉卦的最终含意，「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才能得以善终。 看来谦卦爻辞的初六、六二所示，应该已经应验。 初六，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象〉：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 六二，鸣谦，贞吉。〈象〉：鸣谦贞吉，中心得也。 此次再出山，会应验的是九三爻辞。 九三，劳谦，君子有终，吉。〈象〉：劳谦君子，万民服也。 或许，此时陈友谅倾全国之力而出，已成两军决战之势，成败的重要关键，确实该出山帮朱元璋一把，让大局早点底定，否则战事拖延，也只是让生民百姓持续遭到兵燹蹂躏。 刘基望着母亲的墓，望着远方的天际，心里已默默决定。 母亲，请暂时原谅孩儿，等此次战事略为平歇，孩儿再回来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