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历史小说 - 明朝:为天地立心在线阅读 - 第一五七章 青田.布局

第一五七章 青田.布局

    青田山村

    已然病重的刘基,躺在床榻上。

    而前来诵经「祈福」的和尚,道衍和尚,正坐在床边的椅子。

    刘基道:「没想到自苏州一别,与老弟再次见面,老夫已将入木了。」

    道衍道:「先生请不要如此说,病情总会好转的。」

    刘基道:「世事多变,总有难以掌握之事。」

    「老夫会走到此地步,早在十五年前,上天便已有暗示,只是当时老夫未能参详。」

    道衍道:「喔!上天已有暗示?」

    刘基道:「十五年前,在你来到青田之前,老夫为了是否『出山』辅佐朱元璋,曾经卜了一卦,是第「十五」卦,谦卦。」

    「当时,也在旁的龙阳子冷谦,随口便道:谦,死吾(十五)。十五、死吾;所谓『初语有验』,其实便暗示着,老夫若出山辅佐朱元璋,将按着谦卦爻象进行,十五年后亡。」

    道衍嘴上道:「竟有此事!」

    心里已默念着谦卦爻辞:「谦,亨,君子有终。初六,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六二,鸣谦,贞吉。九三,劳谦,君子有终,吉。六四,无不利,撝谦。六五,不富以其邻,利用侵伐,无不利。上六,鸣谦,利用行师,征邑国。」

    对易经已经有所心得的道衍,随即想着「谦,亨,君子有终」,初六、六二、九三到六四的撝谦,确实有接近听闻中的刘基所传事迹;六五爻辞?目前…也算一致,然而最奇怪的,是最后的上六爻辞。

    上六,鸣谦,利用行师,征邑国?

    〈象〉:鸣谦,志未得也,可用行师,征邑国也。

    刘基道:「老弟是不是也想着上六,鸣谦,利用行师,征邑国?」

    道衍思绪暂被打断,听了一惊,道:「『谦卦』初六至六五的爻辞,与先生的事迹,看来是颇为相近,贫僧确实也正想着上六爻辞的意涵。」

    刘基直接回道:「这就是老夫特地找老弟过来的主因。」

    道衍道:「喔!此事竟然与贫僧有关?」

    刘基道:「老弟不是向往大元朝的国师、太傅,追封常山王的刘秉忠吗?」

    「达成老弟『大志』的机会,未来将至。」

    道衍回道:「目前已是太平时期,且圣上身边重臣已多,怎么会轮到贫僧呢?」

    道衍虽然对自己的「大志」,仍有「意图」,但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以当今的情势,不太可能会再有当年刘秉忠的「机运」。

    刘基道:「上六爻辞,何谓,鸣谦,利用行师,征邑国?」

    道衍道:「敢问先生,贫僧也正疑问,此爻辞的意涵?」

    刘基道:「老夫推算星象,大约二十四、五年后,会出现太白凌日之象,届时中原兵戈诛伐,战争刑罚,将如响雷摧木,江山变色。」

    「而以当今圣上,勤政爱民的施政结果,不该出现此等现象。」

    又道:「也就是说,未来大明的国势有两种可能;一是,圣上施政变调,腥风血雨,以至军阀割据,才有『征邑国』之象;一是,圣上驾崩,诸王作乱,嗣君需要兵『征邑国』。」

    道衍道:「邑国,是皇朝之内所封之国,贫僧也是纳闷,兵征所封之国,是何意?」

    「依先生所言,二十四、五年后,大明朝将有动乱,此便是贫僧的机运?」

    刘基道:「不错!」

    「这正是老夫找老弟过来的原因,而老夫要老弟来『诵经祈福』,便是因为圣上的耳目众多,书信不便,当面最能说清楚,此次会后,也要当作没见过,甚么都没发生。」

    道衍道:「请问先生,为何特别对贫僧说出此事?」

    刘基道:「唉!因为老夫的大志,也正差这最后一步。」

    「这几年来,老夫身在朝中,看着圣上的心态逐渐变调;开国之初,圣上真正是日理万机,巨细靡遗,是多么地勤政爱民。」

    接着说:「可是,自从最后一次北征(扩廓帖木儿)失利后,圣上就略显出倦怠,加上任用胡惟庸为宰相(右丞相)后,更是将全部的心神心力,都放在营造中都之上。」

    「政事全交给了皇太子以及右丞相胡惟庸,胡惟庸也借机铲除异己、任用亲信。」

    叹了一口气道:「唉!老夫也是深受其害,才会落得如此境地。」

    「去年九月,圣上的爱妃、孙贵妃薨逝,据说对圣上打击颇大。今年初,连战功彪炳的武将、德庆侯廖永忠,都被赐死;而对待文臣,对待已病重的老夫,也仅是放归故里,回乡『终享天年(待亡)』而已,唉!」说完,又叹气一声。

    接着说:「老夫认为,后宫中若无人接替孙贵妃之位,纾解圣上的心情,接下来的日子,若是再有什么事情刺激,功臣勋旧们可能也不好过,更可能面临一番清洗。」

    「所以老弟,虽然老夫此时找你来,并不是要老弟现在就入朝为官,只是老夫时日已不多,不先跟老弟说说此未来的机运,恐怕就没机会说了。」

    道衍回道:「贫僧知道先生之意,还请先生多加保重才是。」

    又道:「可是,未来会有什么大事,刺激圣上,让圣上的心态丕变呢?」

    说了许多话、讲了许久的刘基,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轻声地道:「刚才提到的,圣上近年来全心全意地营造中都,中都是圣上的家乡,圣上多年来心系的地方,最有可能刺激圣上之事,便是中都出事。」

    道衍回道:「中都出事!?」

    「据说中都城池兴建地坚固无比,且典雅气派,况且还听说,每块砖每块瓦都得标注工匠之名,以示负责,应该不会有偷工减料之事?」

    刘基道:「正因为此,老夫才更担心,听闻督工的老臣、将领们,时闻有挪用款项,兴建自宅的情事,所以皇上又下令建六公、二十七侯宅第。」

    「不过,仍常拖付工匠们的工钱,苦役们也常三餐不继,生活过的很差,却又要为『工事』负责,所以老夫才认为,中都最有可能出事。」

    道衍想了想,道:「先生所言,是有道理…。」

    又道:「先生认为,贫僧该如何作为呢?」

    刘基道:「不作为自有作为。」

    「老夫当年年至五十,半百了才出山,依老夫观察,目前老弟仍是等候机运之时。」

    接着说:「多年以前,老夫赴京赶考,在元大都、现在的北平府,小住了一阵,大元国师、常山王刘秉忠选定的大元朝京师所在,确实非凡,已非龙蟠虎踞可描述之状。」

    「依老夫之见,以北平府为京师,不论是地势、气势、运势,都是作为京师的首选,不过『北方』属水运,却与圣上所走的火运,有所隔阂,所以一直不为圣上所喜。」

    道衍略有所思的说:「国师刘秉忠!大都?北平府?」

    刘基道:「老弟有机会可以去北平府走走,不过老夫要说的是,当年老夫建议圣上,让各皇子分封九个边塞,布建『九镇塞王』,而分封在北平府的燕王,是皇四子朱棣,皇四子之妻,又是圣上真正的同乡老友,魏国公、左丞相徐达之长女。」

    「老夫认为,『谦』卦上六所称的『征邑国』,很有可能便是征讨『燕国』。」

    道衍问道:「先生所言,太白凌日所显示的异相,便是征讨燕国?」

    刘基道:「老夫综观大明朝局势,认为不久之后,变局将生,而北平府的运势未绝,未来将是朝廷征讨的对象。」

    看着道衍,接着道:「世局将又动荡,此便是老弟的机运之时。」

    道衍疑问道:「据先生所言,北平运势未衰,那贫僧的机运是在北方?还是南方?」

    已无多少气力的刘基微笑道:「北方。」

    道衍甚是诧异,回道:「北方?」

    刘基道:「大局是由各小地方、小局势所累积影响的。朝廷的局势掌握在皇上,二十五年后圣上大概已经百年(驾崩)了,届时便掌握在皇太子身上;洪武四年四月底,册常遇春长女为太子妃,至去(洪武七)年十月底皇长孙朱雄英才出生。」

    「据说马皇后很不喜欢太子妃,一直反对此门婚事,担心常遇春早年杀戮过重而影响太子的运势,不过因圣上早就答应,若不是开平王早薨逝,马皇后还不同意。」

    接着道:「马皇后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听闻皇长孙身子一直不好,在圣上戮力亲政下,皇太子上下压力都大,而以过去『监国』的经历,能力不如圣上;且亲家靠山常遇春早薨逝,常遇春兄亦已战死,仅有太子妃表兄、都督佥事蓝玉。」

    又道:「而封地在北平府的皇四子朱棣,丈人是徐达,目前大明朝中最大的公爵。」

    「徐达几年前来找过老夫,在苏州时老夫曾对你提及的『太和四仙』,在对阵扩廓时找过徐达,其师尊张三丰、师祖火龙真人,协助徐达打胜仗。而张三丰属于道家北方玄武一脉,正是属水、水运。」

    刘基用力地说:「依老夫之见,届时皇四子之助力,将远胜过朝廷。」

    道衍喃喃地道:「北方?玄武?武当张三丰?徐达?」

    刘基看道衍若有所思,笑了笑,指着旁边桌上的卷宗。

    道:「这些卷宗,是老夫多年来研究易经、遁甲、天文星象等的心得。最后一卷,则是老夫这几日在青田,观看星象以及卜卦,对未来所拟定的大局,老弟有机会可以看看。」

    接着说!「老夫花费了十五年的时间,努力地革除『崇蒙媚夷之俗』,重建『仁爱平等之心』,老夫这『为天地立心』的大志,终于将近得以达成。」

    「老夫担心,最后却可能因圣上的心态丕变,而全功尽弃,所以才找来老弟。」

    看着道衍,道:「老弟,经过这些年来的磨练,相信心志已更为坚定,所以老夫想托付老弟,请帮老夫完成这最后一段吧!」

    「老夫相信老弟,一定可以达成『大志』,老弟的『大志』,以及老夫的『大志』!」

    道衍道:「先生此言,可是非常的重担啊!先生所指是?」

    有些回光返照的刘基,道:「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补充:

    《明史》卷二,本纪第二、太祖二

    洪武八年,夏四月丁巳(二十八)…罢营中都。致仕诚意伯刘基卒。

    《明太祖实录》卷之九十九

    诚意伯刘基卒…。上以基久疾命,给驿传,遣使送还乡里…以终天年,庶称朕优待勋旧之意。基居家,一月而卒,年六十五;上痛悼之,赙遗甚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