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老乡（2）

    （二）丁师兄

    丁师兄，江苏张家港人，与王师兄同学。

    丁个子不高，一米七挂零，白面怒眉，全身比例合适，动作协调，端的好一个江南秀士！

    丁为人沉静，善言却少语，双目开合之间，眼光慑人，给人以威压感，这在我有生以来面对面的人中是稀有品种！

    江苏籍学员有次聚餐，我有幸出席。这是我第一次见丁师兄。我敬酒敬到丁师兄时，他起立直视我，我才发现他双目闭合之间精光闪现，犹如武侠小说中内功深湛之人。

    他名字中间字是“亚”，所以我听他名字后，第一反应就是戏谑了一句：丁学长定是家中次子，不知尊兄大名可有“冠”？

    丁师兄浅浅一笑：非也，家姐闺名中间字是“大”！

    丁师兄毕业后留校，旋即借调学院政治部干部处帮助工作。

    其时学院里干部及干部家属学历低微者参加中央党校等各类函授班蔚然成风，只要缴费，最后完成一篇论文即可。参加函授的人哪有那个本事，于是请人捉笔。像丁这样的机关小年轻自然是被请的热门人物，他忙不过来便想起我。我那时算是快枪手，一篇万把字的论文熬一个晚上便出来了（那时还没有普及电脑，真正的手写论文）。

    丁见我利索，后来便自己偷懒，只要有类似任务就移交给我。我经常在队部值班，闲着也是闲着，乐得为师兄减轻负担。

    转眼我们到了毕业季。那天，丁特意把我叫到他宿舍，说：兄弟，你干得不错，你们队里推荐你留校，恭喜你！

    毕业能留校是大好事，但我心里有个小九九：

    我毕业于乡镇中学，男女生本就比例失调，而高考过关更是极少数，我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本届学习成绩优秀的一名女生X

    我们指挥院校里当时没有女生，四年枯躁的军校生活又无形又加倍了这种喜欢！大学后我和X一直保持联系。随着鸿雁往来，在大二大三的时候，我感觉我们在内心里好像走近了许多。但我们彼此都保持克制，大家比较含蓄，虽然没有挑明，但心中知道是那么个意思，因此，我开始有了表白的冲动。

    另一名同届的优秀女生L，一直和我也有书信往来。可能是当年我成绩不错，同时又上了军校，大家感到比较神秘，她心中有些喜欢我。她比我勇敢，直接写信向我表白了。我服从自己内心，委婉表示歉意。没想到L写信狠狠骂了我一顿。我笑笑没再回，因为这种事越解释越解释不清。她骂了几封信后也终于收手。

    没想到不久后就有同学来信问我是不是脚踏两只船？而且明确讲是L说的，我知道大家误会了，尤其是X肯定误会了，但那时除了书信往来，实在没有更多的通讯手段，而书信交流往往说不明白，何况人家没有直接问，我也不能主动去解释，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再说了，我也担心X突然来一句：“你与别人是什么关系与我有什么关何干？”那我岂不是要找地缝钻进去？

    年轻的少男少女们之所以有诸多误会，就因为爱惜自己羽毛，太把面子当回事了，一件很简单的事却因为云遮雾罩变得复杂起来。假以时日，大家都拥有四十岁开外的心境，还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不开的呢？但少年就是少年，所以才能那么多美丽的误会和值得一辈子铭记的过往。

    而且我心中是很坦然的，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因此更感觉没有解释的必要。但X给我的回信却突然变得极其稀少。我明白两个女孩子之间的交流可比我与X交流更通畅。何况X没讲，我也不能故作聪明地去说明。

    后来，L良心发现，给我来了一封信道歉，意思是她不理智了，她跟其它同学包括X说了不少我坏话，坑了我一把。我没有回，但内心却真的一直没怪她！其时都没有怪罪，真正成年后，更是风清云谈。但因为X的疏远，我那时感觉好痛苦！

    现在听说安排留校，我除了感觉队领导肯定自己外并没有特别欣喜。一是不喜欢广州天气；二是感觉回到江苏后，自己能有机会和X能好好解释；三是家里人坚决反对我留校。

    现在想想，其实所有的理由全扯蛋，我那时从家里到南京要6小时，而坐飞机到白云机场只要2小时，但人年轻时就那么傻得可爱。

    我跟丁如实讲了。丁师兄说：还是留校比较好，就我所知范围，分配到各单位的很少有比得上留校的发展好，你好好考虑。

    隔了几天，他又来找我说：还是建议你留！一是你各项能力特别均衡，留下来会有好的前途。人家想留留不下来，你放弃了岂不可惜？还有一个重要变化，南司直属队两个单位要人，其中一个你亲戚找人给他女婿安排了。另外一个，本来你可以去，但现在听说是某报驻南京记者站有人打招呼了。你不留校又想回南京的话，就只能到野战部队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还是走！

    说句良心话，队领导对我不薄，而且毕业分配这样的事，他们既要搞平衡，又不能完全做主！但我当时心里有些失落，抓住他们表达中“将你分到计划册中南京军区最好的单位了”这一漏洞不放，晚上借着酒劲跟队领导大闹了一场，双方都流下泪水。

    深夜大家都到外面狂欢，我酒意上涌，在宿舍蒙头大睡。后来听说当晚有人在沙河闹事，是我挑的头，尽胡扯！

    凌晨时分，两个中校找到宿舍里来找我。

    他们说跟我们走一趟。

    原来队里以有人干涉基层学员队分配为由向学院政治部反应问题，两个干事找我调查情况。两个干事在办公室里跟我谈了好长时间，最后说，一定要找到背后透露情况的人，否则决不收手！

    我从院办公楼出来吓得腿肚子都抽筋，但有一个念头：我自己被教训被教育被处理也就罢了，可别影响了人家丁师兄，丁师兄刚刚毕业才一年多，目前人在干部处，虽然还在借用期，但发展前景明显看好，我绝不能害了人家！

    我调整了下心情，又返回那个办公室，直接跟两位干事挑明：没人透露，我乱讲的，有什么问题处理我好了。如果你们揪住不放，我们大家都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说完我就甩门出来。到楼下时其中一名干事追上来，说：这事说好办也好办，你明天早上找队干部主动承认错误，不要闹了，就算划句号了！我心想我本来也就没想再闹呀！

    我记不清从哪买了两包“广州”老旱烟，然后坐在宿舍楼前的电线杆场上猛抽，一会儿就呛得鼻涕眼泪的，一直等天亮去向队干部道歉。中间好像睡着了一段时间，但两包烟是抽完了。

    离开学校后，我和丁兄联系过几次，却再未谋面，一晃已经快30年了，相信他一定发展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