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落幕

    最先赶过来的是小狐狸。它有些发懵：自己这是做了好事还是做了坏事呢？

    搞不清楚状况的淳儿求助似的望向木瑾悦和叶品言。

    两人此刻心中也是百感交集，静静立在庙外迟迟不见动作。

    良久以后，云蝶迟缓的转过身子，直愣愣的盯着他们，泪痕尤在。开口道：“宋郎…他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那年她弃嫁之后独自上山。正值盛夏灿烂之季，花开遍野，引蝶翩翩。

    然而她虽则人前潇洒，总归心中郁气难消，整日闷闷不乐。

    日常消遣多以书为伴，烈烈日炎，云蝶只能常把自己拘在屋里，于是萌生了种树的想法。

    夏尽冬去，她在来年春日亲手移栽了一棵半大的松树。

    常言道：人挪活，树挪死。

    为了不让它夭折，她日日精心照料。春去秋来，它也如她所愿挺拔茂盛起来。

    年复一年，她在树下读书吟诗、弹琴作画，也常常依靠在它越发粗壮的树杆上倾诉自己的不甘和郁郁寡欢。

    “你们知道吗，那时，即使它还是一棵树，却是我所有的精神依托。”云蝶抬眉，神色柔和。

    可惜好景不长，六七年间她的身体越来越弱。

    在夏日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她依在树上再也没有醒来。眼角最后的余光瞥见的是一团青色的光。

    隐约间，似乎是一个少年的模样。

    她生前灵根极浅，死后灵识不稳，飘飘悠悠的被一根青丝牵进了那副画像。

    这一待就是百年。

    “百年后，我第一次从画中走出，就看到了月光下他缓步而来的清俊模样。”

    云蝶的唇角牵出一抹笑：“他说他叫宋青，就是那棵伴我寒来暑往七年的松树。我笑着纠正他：不对哦，是一百零七年了！”

    宋青笑的很好看：“嗯，是我错了。”

    他自袖中取出一根云雕松木簪，斜斜插入她的发间：“蝶儿，我心悦你已久，嫁我可好？”

    “我很惊喜，又有些怯懦。他说他愿意等我，愿意一直守护我。”

    有了香火滋养，云蝶不再惧怕日光的灼烧。

    他们晨集花露酿酒，晚赏夕霞对饮。闲来牵线促成良缘佳偶，也曾相守相知花前月下。

    “那些日子岁月静好，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

    说到这里，一抹凄楚流于云蝶面上：“然而天道无情，聚散离合终有别。前几月开始，我原本稳固的神魂忽然出现裂痕，每日只要出画就撕痛难忍，不得轻缓。”

    宋青不忍妻子裂魂之痛，使用各法都无计于施，无奈这才动起了歪心思：既然魂体有损，那生魂必为大补之物。

    云蝶面上的凄楚之色更盛：“我拒绝他的提议，不想他因我而前路尽毁。我试图阻止，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云珠的出现让宋青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如此契合的身体可遇而不可求！

    他一意孤行，拘留生魂，再无回头路可走。

    除了云珠，宋青选的都是阳寿将近之人，这是他仅存的最后一点底线。

    云蝶捏了捏手中的那枚松子：“他其实很善良，我知道他的内心很煎熬…现在好了，他不用再难过了…”

    她站起身走出小庙，来到被紫阳真火烧的只余一片灰烬的地方，用手刨开灰烬下的泥土，将那颗种子和发间的云雕松木簪一起埋了进去。

    云蝶边掩土边轻声呢喃：“宋郎，你曾等我百年，我便也在此等你百年。百年不行就千年、万年…宋郎，我等你回来……”

    姻缘庙内，画像彻底变成旧物掉落下来。

    云珠是被小狐狸的尾巴扫醒的。

    她惊恐的坐起来，浑身大汗淋漓，像做了一场吓人的噩梦。

    待觉察自己一身粗布衣裙时，云珠掩面失声：“我…我…我这是怎么了？那些不会都是真的吧？！”

    木瑾悦柔声安慰：“云珠姑娘，你生魂不稳，切忌忧思过度。生活百面，真真假假，活着就好，你说呢？”

    云珠呆呆愣愣，半晌才道：“那我现在到底应该是谁？”

    “难道换个壳子你就不是你了？你即是云珠又是云燕，你要双倍的活回来，这才算赚了！知道吗？”叶品言扔过去一颗青晶果：“日子还要继续，尝尝，很甜的。”

    云家堡，迎客厅内。

    云夫人搂着失而复得的云珠喜极而泣：“无事无事，我儿回来就好！”

    云端举杯道谢：“多谢二位灵师！来人，快把谢礼端上来。传唤下去，今日设宴。”

    云夫人这才放开女儿，用丝绢秀帕擦拭垂在眼角的余泪：“让二位见笑了！珠儿，快随我谢谢二位灵师！”

    ………

    从云家堡出来，木瑾悦若有所思：“叶品言，你说，宋青他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因果得失，究何对错？”

    “嗯？”木瑾悦愕然。

    叶品言的眼底倒影出木瑾悦的影子，认真道：“只要他觉得值得，就够了！”

    木瑾悦的面上霎时绽开一个释然的笑容：“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