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他乡遇故知
“可是我还是抱住你了，不是吗？” 伊城伏在我的肩膀上耳语言语中含着深深的依恋。 我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他的手臂纹丝不动，便任由他抱着了。 反正只是抱一下，又不会少块rou。 我习惯性地往后仰，软软地靠在伊城身上，一时兴起问： “喂，我的头发臭吗？” 伊城保持伏在我肩膀上的姿势不变，但我明显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 我乐了。由于天天呆在家里，我很少洗头，都是有事出门才会倒腾自己。而算一算，我已经三四天没洗头了，我的发量不少，想必味道不会好闻。 他不是爱干净得要命吗，趴在我的肩膀上难道闻不到我头发的异味？ “臭你还抱着，你不是爱干净吗？”我笑他：“松手吧，你要抱随便你，平时什么时候想要我抱说一句不就可以了？小时候我不是老抱你吗？但别用这个姿势，我不太舒服，你腿上没rou，硌着我了。” 伊城依言放开了我。 可能是因为我说饿了，伊城提早下班带去我去吃饭。我喜欢吃辣，他便带我去了公司附近伊家口碑不错的川菜店，点了一个包厢。 “你想吃什么菜？” 伊城问我，眉眼间有明显的疲惫神色。 怪不得他的助理小李求我一定要把伊城带来公司，这段时间居家办公一定让我堆积了不少工作，以至于他露出了极少露出的疲惫。 我喝了一口饭店提供的免费茶饮，暗暗计划让他继续在公司办公。 “只要不是折耳根，其他的都可以。” 我爱吃鱼，但非常讨厌鱼腥味，折耳根这种东西我是绝对入不了口的。 听了我说的话，伊城点了这件饭店的两个招牌菜，一道炒时蔬和一道凉菜。对于饭量不大的两个人来说，四个菜足够了。 晚饭之后他牵着我的手在街上消食。 对于我，他似乎总是有着无限的耐心，所以愿意暂时放下繁重的工作，陪我在马路牙子上消磨时间。 可是，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我没有出众的才华，也没有高昂的财富，连外貌也不如他。难道他只是看我可怜才施舍办给予我一点爱意吗？ 手心里的温暖并不让人讨厌，但这种被抓住、被掌握、被人入侵领地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牵着我的手是为了让他安心，我可以假装不在意，但偶尔我也会撕开伪装，展示自己并不锋利的尖刺。 他只要走在街上，就必定有人前来丹山，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过。 察觉到身后窃窃私语的女生后，我拉高脸上的口罩，同时想要不动声色地放开伊城的手。 伊城像是察觉到了我的松佐，反而将我抓得更紧。 我忍无可忍地掐了一下他，他吃痛放开我，我便乘机和他拉开距离。 他的脸实在太招摇了，会吸引女生也不奇怪，我只希望那些女生不要看到我。 “你好，请问可以加个微信吗？我不会一直打扰你的，只要和你偶尔聊聊天就可以。” 果然，我一走开那些女生就迫不及待地围在了伊城身边。 在女生中间的伊城一时无法脱身，只能凭借身高优势确定我没有离开。 我躲避了他的目光，忽然发现自己的鞋带散了，便走到一边系鞋带。鞋带系好后起身太猛，我有些晕眩，冷不丁撞到了路人身上。 “不好意思。”我捂着头说：“刚刚起猛了，头晕。” “叶乔？你怎么在这里？” 面前的人惊喜地叫出我的名字： “你不是回家工作了吗？”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我高中的同桌张澄。 因为是文科班，中学时期我也很少和异性来往，张澄是我为数不多的异性朋友之一。他人很好，爽快热情，曾帮过我不少忙。高中之后，我们便没有怎么联系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还是能一眼认出彼此。 “张澄！好巧啊。你一点都没变。” 我们热切地对视，颇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我听别人说你毕业之后就回家了，还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了呢，没想到竟然能在京城见到你。” “我就是出来玩玩，马上就要回去的。” 我并不打算向这个多年前的朋友解释自己现在的境遇。 “好，那你在京城这段时间有事可以来找我玩。我毕业之后就在京城工作了，对这块还是比较熟悉的，可以带你到处走走。” “那就先谢谢你了。” 那些人又围上来了。 用刻意压制的兴奋声音，旁若无人的暧昧态度，还有一贯的，对自己身边的叶乔的无视。 想到这里，伊城的眼中多了几分冷意。 他明明就牵着叶乔的手走在街上，用亲密的肢体动作表达着自己和叶乔的男女朋友关系，为什么这些人还是会用含羞带怯的眼神看过来，刻意忽视自己身边的叶乔。 他们难道没长眼睛吗？ 伊城用拇指摩挲掌心叶乔留下的温度，内心升起努力。 如果他们没有靠过来的话，叶乔就不会放开自己的手，那么叶乔或许早就跟自己在一起了。 都怪他们，都怪这些人，为什么仅凭一个人的样貌就可以完全不讲礼貌地凑过来围住他，一副他不给微信就不让他走的样子。 从他们身边走过的路人脸上露出艳羡的表情，似乎被这样对待是一种幸运 要不是叶乔在，伊城早就不耐烦地拒绝这些人然后包围中走出去了。 可是叶乔在这里，无礼的野兽不得出收起锋利的獠牙，穿上礼貌的假衣，扮演心爱之人理想中的模样。 叶乔或许在看着自己。 仅仅是这样的念头就足以支撑伊城维持礼貌的假象。 如果自己直接拒绝她们的话，叶乔会生气的吧？那自己温柔一点，小心一点的拒绝可以得到叶乔的奖励吗？ 仅仅是这样想，伊城被他人拦住的烦躁就平息下来。 既然这是叶乔想要的，那么他不介意实现她的愿望。 伊城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被美色迷惑的女生们发出小小的惊呼。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家里管得比较严，不能随便给别人微信，抱歉了。相信你们一定能遇到更加阳光帅气的人。” 你看，他既拒绝了这些女生，又不会让这些女生伤心，如果叶乔听到的话一定会称赞自己做得很好吧？ 女生们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听到伊城的解释后向他表达了歉意然后就没有过多纠缠，离开了。 看，他做得多好，完完全全按照叶乔的要求拒绝了这些女生。 伊城的心中升起一丝期待，他毫无防备地看向叶乔，就像一只渴望得到主人夸奖的大狗。 可是，他的主人并没有看着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她正在兴致勃勃地和另一个男人聊天。刚刚平息的怒火复燃，伊城目光沉沉地盯着女人，想要看她什么时候才能够注意到自己。 一分钟，两分钟……没有，什么也没有，叶乔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神，甚至和那个男人越贴越近，几乎要挨到一起了。 伊城终于忍不住走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在聊什么？” 我和张澄聊得正欢，伊城忽然插进来。 “在聊他这些年的变化。”我没有察觉到伊城变黑的脸色，好不自觉地说：“张澄可厉害了，短短几年就从职工升职到了主管，工资也翻了好几倍，不愧是当初我看好的男人。我早就说过，你很好，非常好，不会有人不喜欢你的。你看，现在我说的话是不是成真了？” “那当然，当初多亏了你给我的勇气我才相信我可以进这么好的公司。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也会想，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相信我一定能有所成就，然后我就有动力继续努力了。多亏了你。” 伊城想要嘲讽真正有实力的人不需要虚无缥缈的期待，想想这句期待是叶乔给的，又只能作罢。他只能说： “那就恭喜了。” “还没介绍呢。这是我的老同学兼以前的同桌张澄，这是我的弟弟伊……叶朗。” 好险，差点把伊城现在的名字说出来了。伊家在京城的势力不小，张澄说不准也有所耳闻，为了给伊城少添点麻烦，还是不要把他现在的名字说出去好了。 “你好，叶朗。”张澄伸出手来，伊城勉强和他握了一个手。 张澄说：“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的这个弟弟，你不是……”大概是想到了我们家出的那场车祸，张澄生硬地转了一个话题： “话说你这个弟弟长得真帅啊，还好我的未婚妻今天不在这里，要不然肯定要移情别恋了。” “哪里，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性格哪有你好。感情都是一天一天积累起来的，你未婚妻肯定还是更喜欢你。不过你都要有未婚妻了？好快啊，昨天还坐在我旁边抄作业呢？” “快什么啊，我都三十好几了，家里面催了好几回，这不是实在顶不住压力了吗？我和我未婚妻是相亲认识的，但是她人不错。人这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一回事吧，别看我做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其实我不一定能坐多久呢。这几年在外面一直漂泊，就想有一个自己家，既然时间到了就这样吧，有个家也就有个牵挂了。” 大概是触碰到了张澄的心事，他把心里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我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 张澄和我的年纪一样，如今迫于家里的压力结婚，而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反倒没有了催婚的压力。如果我的父母还健在，他们大概也会担心我的婚姻大事吧？可是，为了结婚而结婚真的能品尝到婚姻的甜蜜吗？还是用婚姻的混沌掩盖个人的孤独，使个人迷失在婚姻的蝇营狗苟之中，暂时忘记生活的重压？的确有不少人抱着“就这样吧”的心思相亲，然后结婚。 男人用金钱换得女人的肚子，女人用肚子换取不工作的权力，然后肚子里的孩子出生长大，成为新一轮的男人、女人，再一次循环父母的际遇，以此谓之繁衍。这样做和地上不通人性的虫蚁有什么区别？ 人之所以为人，不正在于人能够“想要”做什么吗？ 但我不能这样说，张澄这样做有他自己的苦衷，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否认他的行为，然后给他添加新的痛苦。 “对了。”张澄从包里掏出一张请柬：“我马上就要举办婚礼了，有空来看看吧？” 白色的请柬上有精致的蕾丝，看起来新娘是一个很精致的人。 “我不去。除非你可以不收我的份子钱。”我向张澄看玩笑。 张澄笑着说：“我还差你这点钱吗？不用给了，只要你人来就可以。”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张澄说：“叶朗小兄弟有空也可以来坐坐。” “恭喜了。”这次是真心的。 “同喜同喜。” 直到走远了，张澄还回头冲我们招手： “一定要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