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生如死矣
九月的天，依旧炎热无比，但莫铭却感觉到了透心的凉。 这种凉，在那些安静躺在地上的尸体不断地映入眼帘后，慢慢地向灵魂中渗去，好似会让人在下一刻变成一具冰雕。 莫铭抱着雪狼的尸体，就那样静静的站在树林之外，他感觉双腿有些沉重，有些抬不起来。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全都死了！” 莫铭有些失神，下意识的向身后的通天山看去，以往壮阔美丽的山峰此刻让他感觉很刺眼，亦是很恐惧，仅仅是一夜而已，一夜的时间这片天地似乎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莫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仿佛整个人已经麻木的如同行尸走rou，直到穿过通天山这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快要临近回莫村路上的第一个村落时，他才从那种状态中清醒过来。 当看到远方那静静坐落在一座山坡上的村落时，莫铭忽然觉得有些好受起来，至少快要见到人了。 这个世界终究不会只剩自己一个人，只要穿过这个村落，再行走三十里路就能到莫村，到时候一定要好好的询问一下村中的老人，问问阿爸，问问一向博学的老族长，这通天山发生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那么多的凶禽猛兽都会在一夜之间死去。 前方的那个村落是一个王姓的村落，村中约莫有着四五百户的人口，比莫村足足大了一倍。 莫铭记得每次来通天山路过王村时，王村的一些老人都会给自己微笑，那些王村的孩子们也会经常与自己一起去通天山里玩耍，一起掏鸟窝，一起抓兔子！ 莫铭走着，抱着怀中早已冰冷的雪狼的尸体，他想将雪狼安葬在莫村的后山，那里是小时候自己经常与雪狼玩耍的地方。 心里默默的想着，只是，就在临近王村不过一里地的时候，莫铭忽然怔住了，心中一股极为不好的感觉轰然袭了上来。 因为他看到整个王村中竟是没有一点炊烟，整个村落上空一片晴朗，且一如这一路走来所感觉到的，整个村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哪怕是孩子的哭声也没有。 而在那村口，甚至是还有着一两人横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莫铭有些不敢相信，也不敢耽搁，抱着小白的尸体快步的向王村中跑去。 然而，当他真的临近王村的时候，才蓦然发觉，自己的心竟骤然变得颤抖起来。那村口躺着的两个人赫然如自己心中最不愿想的事情一样，生息全无，已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不！” 莫铭忽然大吼了起来，然后抱着雪狼的尸体飞快的离开，向着莫村的方向跑去。 他没有进王村，因为在看到那两具尸体的那一刻他就明白，王村中之所以没有任何的炊烟，之所以没有任何的声音，恐怕真的如这一路走来所见到的情景一样。村中已无活人。 这种情景的出现是莫铭最不愿意看到的，因为在看了一路上无数凶禽猛兽的尸体后，他心中就有了这样的猜测，只是没想到这种情景当真发生自己的眼前时是如此的令人难以置信。 莫铭飞快的奔跑着，他不敢想象王村出现了这种情况后，距离此地三十里外的莫村会出现什么情况。 他不愿去想，也不愿去相信，只是拼尽全力的奔跑着，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莫村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三十里，说近不算近，说远也不算远，但莫铭却感觉路途好比天涯，好似怎么也走不完。 一路上，莫铭不知道自己跌倒了几次，又爬起来几次，他将雪狼的身体绑在后背上，瘦弱的身躯似乎都没有雪狼的尸体高。 他只知道要尽快的回到莫村，要去看看老族长那张满脸皱纹却很慈祥的脸，要听听阿爸呼喊自己臭小子的声音和阿妈每时每刻都要对自己唠叨的话语。 近了，终于近了，莫村已映入了眼帘，远远的莫铭就已经看到了最前方的一所房子，那是蛮叔的家。 蛮叔家的旁边就是村前的广场，广场上的高台还没拆，四海叔回来时，村中的孩子们都是站在那上面接受测试的。 “一定不要出事！一定要好好的！” 距离莫村越近，莫铭心中便越发的忐忑，嘴中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祈祷着，沙哑的声音似乎连自己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蓦地，莫铭奔跑的身体一顿，一双瞳孔骤然一缩，似要滴出血来，双眼有些呆呆的看着前方的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身穿白色麻衣的老人正坐在一块巨石上，背靠着一棵三人合抱的古木，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带着温和的微笑，像是遇到了什么很幸福的事情。 只是，那深陷的眼眸却是没有任何的光彩，整个人亦是没有了任何的气息。 “族长爷爷……” 莫铭喃喃的喊着，他不敢大声的喊出来，怕一旦因为自己声音过大，眼前的一幕会往不好的方向变化。 那背靠着古木坐在巨石上的族长爷爷一定是在想着什么东西，据说那块石头是当初族长爷爷与翠兰奶奶初次定情的地方，族长爷爷一定是想起了翠兰奶奶才会露出这样温和的笑容。 “一定是这样！对的，一定是这样！” 莫铭念叨着，小心的向前走去，只是当走到老族长身前时，他再也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再也骗不了自己，族长爷爷已经走了，离开了这个世间！ “族长爷爷，这到底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铭跪倒在老族长面前，大声的哭着，这一路上他忍了很久，但此刻终究是忍不住了，他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一夜的时间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为什么一夜的时间好似整个天地间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在这之前，他的心底还保留着那么一点期望，期望这一切不是真的，期望村中的亲人都还安好！ 但是从看到族长爷爷的那一刻起，直到抱着老族长的身体走进莫村，感受着整个莫村的死寂，看到每家或敞开或紧闭的房门，那一个个或从门缝中、或从窗户中隐隐露出来的身影无不在磨灭着他内心那仅有的一些盼望。 “蛮叔，你在家吗？还是已经去打猎去了？” “大强伯伯，小海哥是去赵村迎亲去了吗？” “穆奶奶，猛子叔叔在家吗？他说过要教我怎么狩猎的……” …… 莫铭抱着老族长，每走过一户，便会对那屋中呼喊一声，他不敢进去，更不敢去看那屋中是否有人，他只是低着头，一步一步，稳稳地走着。 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己家门口，听着那在微风中摇曳的黑色房门所发出的吱吱声，莫站住了，但没多久便如行尸走rou般机械地踏了进去。 他没有看家里有没有人，也没有呼喊阿爸阿妈，只是小心的将老族长抱到一张椅子前坐下，拿起桌上的一坛老酒便往嘴里灌去。 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莫铭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许是被这酒呛到了，也许是他真的不愿去相信这一切，想要以此来麻醉自己。 只是，这酒的辛辣却让他越加感觉整个人似要碎掉一般，胸口疼的难以呼吸。 莫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卧室的，当看到阿爸抱着阿妈仰天怒吼，一脸悲恸的样子时，他已经哭不出声来了，只有泪水如决了堤河水止不住的滚淌了下来。 扑通一声，莫铭跪倒了下去，身体像是一滩烂泥般的伏在地上，只是那一声声似入了魔障的话语一直回荡在整个莫村中。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活下来！为什么独留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