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虞我诈
痕此言何意? 是说真正的程灵犀,见过他的真身? 程灵犀面沉如水,探了银霄几眼,若有所悟。殁会认错,许是银霄化形之后的模样,同痕有些相似之处。 “师父,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该不会是巧合吧?” “巧合?相似?”痕喃喃重复着,怒极反笑,“你究竟知不知道,妖兽化形,皮囊是自由选择的,那头臭狼妖,怎就选择一张同我一模一样的脸?我可不觉得,我的相貌那般大众!” 程灵犀两片薄薄的唇瓣微微掀阖,答不上来,反问道:“但她怎么可能见过您?” 痕哑了哑,同样答不出。 由苏慕歌背叛程家、杀死程灵璧的举动来看,分明已经知悉自己的身世。 哪怕当年再怎样斩草除根,世间总没有不透风的墙,苏慕歌从某处知道一切,并不特别奇怪。但她对痕的存在了如指掌,就非常耐人寻味了。如今连痕的容貌都一清二楚,这根本不可能! 因为整个人间界,从没有人见过痕的真身! 痕冥思苦想,摸不到半点头绪,这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 之前苏慕歌和程灵犀换魂,他还可以选择无视,现如今瞧见银霄的人形,他完全坐不住了。 这绝非巧合! 一定要弄清楚,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 明光山上行原本便阴云密布,如今天劫将至,头顶黑黢黢的云浪翻滚,一浪盖过一浪,如鲸似蟒,蚕食天际仅存的最后一线光明。 轰隆雷声过罢,不消片刻,森怖的闪电如鬼爪一般抓破夜空。 天幕被彻底撕开一道口子,狂雷奔涌而下。 “轰”的一声,劈在银霄的头顶上。 银霄隐身无用,迅速在周身布下一个避雷阵,硬抗了一记。苏慕歌在他识海内,只觉得天旋地转,难以招架。 “嘶嘶……” 以银霄为中心,方圆十五丈内的地下,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紧紧拖拽住他们的脚。 光和电相互交织成网,寸步难行。 “现在怎么办,硬抗?”银霄嘴角流着血,下意识的转头,面色惶惶,询问殁。化形天劫一共二十一道,一道比一道强。 “你扛不住。”殁随即下了结论,“速速催动灵契,召唤你主人前来。” “咦,你怎知道我有主人?”狐疑之色爬上银霄的面庞。 妖兽同人修签订灵兽契约之后,除却被主人掌控生死之外,和其他妖兽并没有什么不同,就连可悟尊者这样的元婴大圆满修士,都无法辨别凤女。 然而,殁并没有回答这个在他看来,略有些愚蠢的问题,再次强调:“召唤你主人前来。就怕他不肯。若是愿意,将你收回灵兽袋,由她来抵挡,你化形天劫的威力,至少减轻一半以上。” “您确定?”靳洌头一个不信,“这头狼妖的主人,只有筑基境后期,还是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苏慕歌平生最不喜欢听见这句话,不过倒也不会生气,只是情势所迫,逼的她不得不开口,表明自己的存在,“晚辈并不觉得,自己输给哪个男人过。” “谁在说话?” 雷声震耳欲聋,原本便有些听不清楚,靳洌错愕着环顾四周,惊疑不定,“姓苏的,是不是你,你藏在哪里?” “咔擦咔擦。” 殁转动头骨,空洞的眼眶内,仿佛有一缕精光,直勾勾盯住银霄的脑袋。 银霄向后稍稍退却两步:“你想干嘛?” 一般来说,苏慕歌藏在银霄识海内,是不可能被窥探到的。但一股骇人的威势压下,苏慕歌只觉得面前有一双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苏慕歌站起身,黑暗之中,同那双无形的眼眸对视。 空空如也,什么都看不到,但她能够感受,那双眼眸内的死气,冰冷彻骨。苏慕歌顶住压力,脊背挺得笔直:“前辈,有何指教?” 许久,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你是他的主人?” “是,晚辈正是他的主人。” “我方才的提议,你以为如何?” 苏慕歌不确定对方是否真能看见自己,拱了拱手,“前辈,您的意见恐怕是行不通。晚辈愿意抵挡,但眼下,却被困在我家灵兽识海之中……” “被困?” “是,晚辈无法抽身。” 她试过了,想要元神归窍,做不到。 待会儿落下化形天劫,倘若银霄抵挡不住,她也会跟着魂飞魄散。 哪怕银霄侥幸存活,她的肉身恐怕也会被天雷劈成飞灰。 但愿凤女长点心,知道将肉身给拎走,妥帖藏好…… “你竟可以元神出窍?” 区区筑基,竟可以抽出元神进入灵兽的识海,实在匪夷所思,靳洌确定以后,脸上布满诧异。对此,殁丝毫不以为意。当然,眼下的他不过一具白骨,就算在意,外人也瞧不出来。 是以苏慕歌的察言观色,完全派不上用场。 如今他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她和银霄的看法一致,这白骨精是他们求生的伐木。 苏慕歌暗中揣测他的身份,非人、非妖、非魔,更不是尸傀,他认得出痕的本来面貌,看样子,估摸着属于灵类。 与此同时,银霄也下了结论:“慕歌,他和痕散发出的气场相似,应该也是十二超神器灵中的一个,只是不知,是哪一个,是不是那一个……“ 银霄话说半茬,止住。 苏慕歌明白他的意思,他指的是殁,她从未谋面的父亲。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苏慕歌透过银霄双目,仔仔细细端看着殁,一副枯骨,一目了然,“我在希望之井的幻境中,似乎见过我的父亲,他并不是这幅模样……” 但仔细一想,说话的音色,似乎真有些相同。 “轰隆隆——!” 雷电在云层翻滚的频率再度加快,眼看便要降下第二道天劫。 苏慕歌无暇再顾其他,尝试以神识联系凤女,将自己的肉身带去安全之所。 ***** 这厢,凤女并没有收到苏慕歌的任何指令。 凤女虽然头脑简单,但不是个傻子,早在天色异变之际,便猜到银霄化形天劫将至。本想飞去助他一臂之力,然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盘膝入定中的苏慕歌苏醒,只能先抓起这具肉身逃走。 而程灵犀听见苏慕歌说话之后,心念一动,立刻便在周遭寻找肉身。 一路尾随在凤女身后,整整飞了几千里,快要进入无极宗境。看着凤女将肉身藏在一处山洞内,再看着凤女离开,她才渐渐披着隐身斗篷上前。透过一层简单结界,望着不远处的肉身,心头当真百感交集。 “怎么,你想抢回你的肉身?”痕冷笑一声。 “师父不是说,我二人的肉身与灵魂严丝契合,无法再次剥离?” “剥离并不困难,但你二人等同于相互夺舍,而肉身难以承受二次易主,元神也一样。” “那、”沉默片刻,程灵犀道,“我若是毁了这具肉身,她是否会死?” “不会立刻死,但元神将无所依。”痕慢悠悠的解释道,“修为高深者,诸如你师父我,没有灵体之后,依然可以依附于某些法器法宝,将灵物作为载体,苟活于世。修为低些的,便没有这个能耐,只能坐等消亡。修为越低,消亡的时间越快。” 程灵犀微微颔首,没再吭声。藕臂一扬,一副金属色手套渐渐包裹住她的右手。 纤巧的五指顶端,“咔咔”生出密密麻麻的碎钉,狰狞恐怖。 碎肉断骨,再利索不过。 “你真想杀她?” “我……”不太清楚。 程灵犀的内心,一直非常纠结矛盾。 一方面,程灵犀觉得自己和苏慕歌同属受害者,自己虽然因此吃了些亏,但如今得到的一切,本该是她的。 另一方面…… 程灵犀想到秦峥,攥了攥拳头,抱歉了! “不要动她。” “为何?”程灵犀顿了顿手里动作,不解,“她已和殁碰上了,待他们父女相认,咱们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岂不是白费?” “即便如此,她眼下也不能死,我想从她身上,了解一些事情。” “您方才不是讲了么,肉身毁坏之后,她的灵魂暂且不灭,届时,您再问不迟。” “程灵犀!” 见到她一意孤行,痕恶狠狠地道,“那可是你自己的肉身,你也下得去手!” 程灵犀拔步的动作又是一顿。 尔后,缓缓牵起微翘的唇角:“师父,肉身不过一具臭皮囊,如今我是程灵犀,苏慕歌的肉身,同我有何干系?” “同你没干系?没干系你杀她作甚?”痕原本便不是一个好相与、好脾气的,被一头狼妖仿照样貌,还不能现身讨个说话,更是怄气怄到内伤,便把怒火全都撒在程灵犀头上,半分颜面不留,“说的真他x好听,还不是因为秦峥!你总觉得秦峥爱慕的是你这张脸,而她占据你的身体,你才会失去他的爱慕!” “不是这样的……”程灵犀攥紧的手,险些抓破掌心。 “你还是醒醒吧!你从来都没失去过,因为你压根就没得到过!”痕骂的正兴起,丝毫不给她说话机会,嘲讽模式全开,“不管你长成什么样子,秦峥就是不喜欢你这个人,找什么理由,找什么借口,输了就是输了!不肯承认现实的人,不肯先认命的人,永远没有赢的机会!” “并非我不承认,这根本就是事实!” 程灵犀终于被逼发火,杏目圆睁,盛满怒意,“秦峥一心一意要照顾的人,从来都是我!他有时候脑筋不是很清楚,那个女人占了我的身体,他一时分辨不出情有可原!若是当年没有换魂一事,陪在秦峥身边的人一直是我,她怎会有空子乘虚而入?我敢保证,秦峥多一眼都不会看她!” “呵呵,莫要‘乘虚而入’说的那般难听。”痕阴沉沉的冷笑,愈发森寒,“你当成宝的东西,别人未必就瞧进眼里去,我看那丫头,对你的青木竹马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倒是秦峥,剃头担子一头热,死追着人家不放。” “管她有没有兴趣,今日杀了,以绝后患!”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程灵犀原本还有些犹豫,被痕一番话戳到痛处,便昏了头。目光一凛,伸手一抓,顷刻间,手套便将结界抓出一个缺口! “嘶——!” 结界迅速融化,水曜立刻跳了出来,鱼鳃高高鼓起,盯住洞口。 可惜什么都看不到,只感受一股凉风从身边滑过。 “啵啵……!” 对方速度太快,水曜回去不及。 木曜在空间内默默念诀,两颗魔花张牙舞爪,随时准备出手。 生满尖刺的手套,即将扼住苏慕歌脖子时,岂料肉身闪过一丝白光,倏地消失不见,再一眨眼,浮在半空,便向洞外飞了出去。 程灵犀向前一个趔趄,正欲转身去追,痕喝止:“有大能,切莫妄动!” 程灵犀自知有变,没有违背痕的指令,瞬间收回真气,隐匿自身气息。 少时,只见一名白发修士舒展广袖,缓缓落下,一道灵气在指尖若隐若现:“何人藏头露尾,妄想伤我徒儿性命,出来,不杀。” 是桑行之! 她何时拜了桑行之为师? 程灵犀暗道不妙。 桑行之目光微凝,周遭空气温度骤降:“切莫以为披着灵动界的隐身软甲,本座便拿你没有办法。丑话说在前,本座耐心有限,数到三,倘若再不出来,本座便直接轰了你的元神。” “一、二……” 瞧他指尖的灵气团越聚越多,冷汗浸了程灵犀一身。 她身上这件隐身斗篷并非凡品,若是先前,并不担心会被桑行之发现踪迹,但她动用了法力,造成了灵气波动,旁人或许不行,以桑行之的道行,发现不难。 “躲不掉的,出去吧!”痕说,“名义上,苏慕歌虐杀了你姐姐,你身为程家人,杀她也是情理之中。桑行之一向明哲保身,不会拿你怎么样。” “我不能出去。”程灵犀咬牙。 被桑行之知道,等于被秦峥知道,非她所愿。 桑行之勾了勾唇:“三……” “三”字将落,便听见秦峥大喊一声:“师父!慕歌这是怎么了?” 秦峥风风火火的从地面落下,急吼吼的探上苏慕歌的灵台。 动静过大,彻底搅乱了周遭灵气波动,再难捕捉山洞内的灵气,桑行之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她无妨,只是灵魂出窍。” “好端端的,为何会灵魂出窍?!” “外人称为师一声仙尊,你就真拿为师当神仙?”桑行之白他一眼,问道,“你大师兄和雷婷人呢?” 秦峥将苏慕歌的肉身拦腰抱起,朝天上努努嘴:“都在上空呢,明光山外的结界,不知为何弱了许多,师父您去试试,兴许能够冲破。” 桑行之微微颔首,师徒两人便御剑升空。 待飞离山洞数百丈,瞧见冉晴空同雷婷的身影时,秦峥才低头向下方山洞静静探了一眼。 桑行之抄着手:“看来在蓬莱岛上圈养,还是不如放出来散养的好。” 秦峥一怔:“什么圈养散养?” “你小子,居然也学会了耍心机。”桑行之抄手望天,感怀道,“你说,为师究竟是赏你呢,还是罚你呢,头疼啊。” “师父,你那间歇性疯病是不是又犯了?”秦峥不悦的瞥他一眼,加快速度,飞在桑行之身前。 “你师父我是疯,但不傻。”桑行之呵呵一笑,“原本,为师当真猜不出那洞中是谁,现在知道了,是程灵犀。” 秦峥御剑在前,脊背微微一僵。 桑行之继续道:“那女修士际遇非凡,个性狠辣,日后绝非池中之物。只是为师一直不解,你平日最是厌恶这等人品,却又为何同她走的那般亲近,处处退让,时时照顾,甚至不惜违背你最坚持的原则。” 秦峥陷入短暂的沉默,尔后转头恶狠狠地道:“您究竟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弟子一个字都听不懂!再说,您老才见过灵犀几面,怎就知道人家个性狠辣?十洲三岛谁不知道,程灵犀通情达理,清丽脱俗!” 桑行之拢了拢白发,漫不经心地道:“是么?” “当然是!”秦峥如个炮竹,一点就着,“臭老头子,你也一把年纪了,却在背后议论一个小仙子,知不知羞耻啊,我警告你,再敢污蔑我的朋友,小心咱们没得师徒做!” 说完,火力全开,飞出数百丈。 “苏姐姐!” 雷婷远远瞧见他怀里的苏慕歌,不知是死是活,正紧张的想要扑上去,秦峥却跑的飞快,一溜烟没了踪影,她偏不信这个邪,加足马力追了上去。 冉晴空在一旁纳闷:“师父,您又怎么招惹秦师弟了,许久不曾见他气成这副模样。” 桑行之笑道:“他不是同我生气,他是在同他自己怄气呢。” 冉晴空更不明白:“同自己怄气?” “你秦师弟心思虽然纯粹,日后进阶,最大的障碍其实是心魔。因为越是纯粹之人,越是容易走极端。”桑行之渐渐收了笑意,正色道,“为师最初以为,他如此一厢情愿,慕歌那丫头,迟早会成为他的心魔。为师可能猜错了,程灵犀才是。” “程灵犀?”冉晴空乍听一愣,旋即舒展笑颜,“师父您多虑了。” “你秦师弟个性自负,却输得起,于爱人求之不得,并不会影响他的心性,颓倦少时,依然傲骨铮铮,坦坦荡荡。只是他和程灵犀之间,似乎有什么特殊牵绊,你秦师弟,瞧上去有些怕她……” “师父您说笑吧,秦师弟怕过谁?” “此怕非彼怕。”桑行之玉容凝出些许疑虑,随即摆手,“罢了,也不急于一时,暂且不提。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提及此,冉晴空再度愁眉:“师父,您可有把握说服可悟尊者,救萧前辈出来么?” 桑行之正了正衣襟:“这天下,为师打不过的人可能多的是,但说不过的,唯有两人。” “谁?” “一人已死,一人尚未降世。” 冉晴空庐山瀑布汗:“师父,话莫说太满,万一说不过人家,您的老脸可就没地儿搁了。” 桑行之笑道:“一日说不过,那便说十日,十日说不过,那便说一百日,若是救不出青木,那为师便不走了,留在这明光山陪他终老。” “师父……”冉晴空听罢此言,忧心忡忡。听着像是开玩笑,但冉晴空了解自家师父,他是认真的,“徒儿知道您重情义,但……” “你不知道……”桑行之挥袖制止,叹气,“我欠青木的,实在太多……” “师父!” 两人正聊天,秦峥急匆匆的折返回来,“慕歌的肉身,‘嗖’一声便不见了?!” 桑行之微微一怔:“你慢慢说,怎么不见的?” 秦峥:“‘嗖’一声!” 桑行之:“……” ******* “归位!” 伴随一声轻喝,殁手中乳白色球团光芒一闪。 “嘭”,苏慕歌元神归入肉身。 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苏慕歌脸上的震惊遮掩不住,这白骨怪物身受重伤,都能召唤她的肉身,倘若身体康健,岂不是逆天? “啵啵……啵啵啵!” 水曜跳上苏慕歌的肩膀,两片小腹鳍上指下指,神情激动的诉说着什么。苏慕歌头昏脑涨,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幸好木曜也在,便将方才在山洞内发生的事情解释一遍。 苏慕歌第一个反应是激动,桑行之竟然这么快便赶来了。 第二个反应,才是去猜测加害自己之人。原本毫无头绪,直到听见灵动界隐身软甲,才稍稍一怔,是程灵犀。 苏慕歌眉头深锁,程灵犀想要杀她? 理由呢? 理由太多了。 她抢了她的肉身,但自己的肉身同样被她占去。不曾及时对秦峥说明白,然而当时那种情况,她不可能说。总而言之,苏慕歌知道自己有些对不住她。但若是没有自己的重生,她早就死了,如今得以步入仙途,自己往日的机缘,又尽数被她占去…… 也莫说痕心怀不轨,自己置她于险境而不提醒。 在苏慕歌看来,自己并没有这个义务。 危险是有,但她得到的好处也是实打实的,身为修士,从来都是危险与机遇并存,根本无需提醒。就比如秘境探险,即使你在洞口挂上“入内者死”,众人同样趋之若鹜。 亘古以来,天地自有阴阳两极。 人浮一世,总不可能将好处全都占尽了。 享多大的利益,便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遥想当年,自己初初得到痕的时候,无时不在提防,只是久而久之松懈了而已。程灵犀如今占据自己的肉身,得到了属于自己的机缘,但并不等于就要承受当年自己的苦难。 自己重生在这具肉身时,不是同样承担了她面临死亡的命运么? 公平得很。 苏慕歌就是这样以为的。 万幸此番无碍,若有下次,莫怪她手辣无情。 “可以了。”殁收回珠子,道,“将你的灵兽收回,我教你怎么做。” “前辈,您真打算将性命,交在一个筑基女修士手中?”靳洌始终觉得不靠谱,他认为,自己好歹一枚金丹修士,若是这只白骨怪物愿意同自己联手,两人冲出去这化形雷阵不难。 “记住这个口诀。”殁直接无视掉靳洌,一扬手臂,指尖白光倏地钻进苏慕歌识海,“此乃导雷诀。” “导雷?”苏慕歌一诧,“晚辈还不被劈死?” “不会。”殁说道,“你同我一样,属性极阴,是极好的导体。我这导雷诀乃极品功法,可将雷劫转化,三息之内,并不会伤害到你,而在这三息中,我会为你化解掉。” 导雷诀在识海内飞快的过了一遍,苏慕歌已经大致记下。 但她却没有动作。 殁沉了沉嘴角:“你不信我?” 苏慕歌不语。 殁微沉的嘴角悄然上扬:“你就算不信我,也别无选择,因为,这是唯一救你们的方式。我本就白骨一具,雷劫根本奈何不得,顶多再添一道新伤,修养数年便好。嗬,若不是与你们有缘,瞧着你们被劈死,也无所谓。” 苏慕歌沉吟片刻,一拍灵兽袋:“银霄,进来。” 银霄踟蹰,传音:“慕歌,我觉得有些不对。” “进来。”苏慕歌不容置喙。 “你……”银霄无奈,只能化了兽形,缩身进入灵兽袋。 “轰——!” 第二道天劫降落时,苏慕歌催动导雷诀,雷电砸下,并没有劈在头顶,先从白骨手中的珠子过了一圈,继而由灵台入体,不知化为什么物质,顺着她的经脉游走一圈。 苏慕歌觉得经脉快要崩断。 紧绷感只持续了一息。 便被白骨导出,吸入他掌心内的珠子。 紧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慕歌,我怎么觉得,他是在借你的身体疗伤?”银霄惊悚开口,“换句话说,他拿你当炉鼎来用?!” “我知道。”额角汗珠不断滚落,苏慕歌咬牙道。 “你搞什么?那你还继续?!” 银霄说着,便要跳出来,却被苏慕歌压下:“咱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你的化形天劫,总是要渡的。” 银霄怒道:“那我宁愿被雷给劈死!” “他真有可能是我父亲。”沉吟片刻,苏慕歌无奈道,“所以属性相近,对他有用处。” “那你快告诉他啊。”哪怕猜到苏慕歌是想帮她父亲疗伤,银霄依旧气的不轻,被拿来当炉鼎使用,是要折损修为的,“教他速速停手!” “你真觉得,他会停手?” 苏慕歌讥诮的牵了牵唇角,继续替殁转化能量。 第十八道、第十九道、第二十道,只余下最后一道。 待苏慕歌念过导雷诀,眼见第二十一道大天劫即将落下,殁却突然收回手中珠子:“谢过。” “前辈,还有最后一道天劫,您岂能现在放手??” “最后一道大天劫,等同于前二十道的总和,无人可以转化,更无人可以吸纳。”殁手中乳白色珠子渐渐变得透明澄澈,逸散出丝丝柔和灵气,绕着殁的骨头旋转。 白骨生肉,殁的模样逐渐清晰。 苏慕歌的瞳孔略有一缩。 果然是他。 曾在幻境中见到的,果然都是真的。 殁一展袖,便要离开,结果只飞了十丈,神色便是一凛!不对!最后一道大天劫并不是冲着苏慕歌去的,而是冲着他自己! “轰——!” “你敢阴我!” “靳前辈,愣着作甚,走!” 苏慕歌一拍靳洌的肩膀,贴上神行符,撑起防护罩,趁着爆炸的冲力,冲开周遭屏障,远离这个劫难现场。 一口气跑出数百丈,再回头,仍是一连串的爆炸。 火光漫天,一团团的黑烟如蘑菇一般向上翻涌。 大天劫的威力,果真惊人。 银霄怔怔道:“他会死吗?” 苏慕歌面无表情:“他可是十二超神器灵之首的殁,你这区区化形天劫,在他眼里算的了什么?况且,如今伤势已经大好,用他的话说,顶多再受一次伤。” “你早猜到他的预谋?” “以他的能耐,起初冲出屏障并不难,但他灵气耗损严重,不愿耗费灵力,所以想要我来引雷,他趁机离开。但之后,他可能探出,我可以承受导雷诀,助他疗伤,故而改变初衷,耗费更大的气力,将我的肉身从远处瞬移回来。” “原来如此。” “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吸纳二十道雷劫疗伤,最后一道大天劫,他管不着也不想管,由着我被劈死。”苏慕歌擦了擦脸上的黑渍,冷笑道,“所以最后一次,我念的不是导雷诀,而是天阶极品引雷咒!他吸了那么多雷电之力,不劈他劈谁?!” “你怎么知道?”银霄瞠目结舌。 “莫要忘记,我可是痕教出来的。”苏慕歌睃一眼远处的蘑菇云,“所谓超神器灵,不就是吸收日月精华,经过风雨雷电历练出来的么。自然存在的,都可以被他们所吸收。” “那你为何可以承受?”银霄茫然,“因为你是他女儿,他发现了……” “从头至尾,他的情绪一丝不曾变过,应该没有发现。”苏慕歌摇头,“至于我可以充当导体,我猜想,许是修炼邪阙前辈赠送的秘籍之故。” 银霄默默点头,叹气:“慕歌,虽然殁大神这事儿干的缺德,但他是你父亲,你如此坑他……” “你且告诉我,谁家父亲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但他可能并不知道啊。” “怪我啊?” 银霄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你真不打算认他?” “有什么好认的?”苏慕歌讥诮道,“除却在修真界最不值钱的亲缘关系,我同他还有什么相关?前头疗伤,算是我还他生恩,自此,两不相欠。” 一想起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苏慕歌便觉得齿寒。 亲情和恩情,一直以来,始终都是她的软肋。 但这个爹,想想,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