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孙大圣初探金鼎山 石元庆一入雷音洞

    大圣问道：“英伽罗和怪头陀两个魔僧，谁的本事更高强？”

    莫十九娘道：“依徒弟看来，英伽罗似要略胜半筹，不过怪头陀全身刀枪不入，似是练成了什么金刚护体之类的硬功夫，我的暗器可以伤英伽罗，却未必能伤怪头陀。”

    大圣一笑，说道：“在为师看来，倒是怪头陀更好破。你既练过暗器，当知所谓金刚护体这样的硬功，最怕的是细小的梅花针一类的暗器。你如今的修为，已能在二三十里外飞剑取人首级，在梅花针上下点功夫，怪头陀也不敢小看于你。”莫十九娘立即缠着大圣，要他指点梅花针。大圣哈哈一笑，说道：“为师从幼年拜在菩提祖师门下学艺以来，就不学这样小家子气的东西，为师那时年少气盛，以为暗器之道实是旁门，因而不肯学这东西，不过菩提祖师教授其他师兄师弟，我倒也看过几眼。你既一定要学，好过于不学你，就教与你吧。”当下率众门徒走出门外，将梅花针法传授众人，说道：“使用梅花针，是用来破敌人的硬功的，我不愿你们学了针法，拿去小手伤人。要知梅花针一旦发射，专门取人双眼xue道，于我而言，最是不喜。”众门徒一个个低头躬身，诺诺而应，各自将师父传授的针法练熟。这些人难得聚在一处学一种同样的功夫，越练越起劲，一刻也不肯耽误，也不安歇，一直练到金乌西垂，方才罢手。大圣和铁力大师冷鸿三个看着众人习艺，颇为嘉许。大圣并叫陆家橞和陆家良、陆家骏三个后进的徒弟，单独传授了一些七十二变的玄功关窍，叫兄妹三人用心练习。家骏资赋稍差，练了一阵，也有所得。

    过了不少时日，大圣和铁力大师以及冷鸿再来考较，众弟子已有明显进步，资赋最差的陆家骏勤学苦练了这一阵，比初来无量山时，已算是脱胎换骨，英气毕露，颇有神光了。这就叫“一师一法”，先前无名老尼说家骏不适合练武，练武只会蹉跎岁月，那是她的神通远不及大圣，大圣亲手调教，只要肯用功，腐朽也能化作神奇。

    大圣见众弟子已有了相当的提升，便与铁力大师和冷鸿商量：“何时前往天澜海最好？”

    冷鸿是个“百晓”，尤其对各地的风土十分熟稔，心里默算一阵，说道：“天澜海在四地正中，又是孤悬海上的一块大陆，四令不明，风向不定，但当此隆冬季节，却是最好前去。”大圣问道：“如何？”冷鸿说道：“隆冬季节吹的是北风，我们的位置是在天澜海的西南，岂不正好可以顺风而攻么？且此地距天澜海有万里路程，隆冬无浪，驾船前往，顺风鼓浪，只需一月，便可平安到达天澜海。”大圣又问铁力大师，铁力大师笑道：“不是贫道自夸，我冷鸿师弟的天文地理，贫道也是自愧弗如，鸿蒙界内，能和他学识相并的，数也数不出三个。仙师既然动了心思，听敝师弟的安排，必不会有失。”大圣大喜，心想有了冷鸿的策划，又有陆家三兄妹作向导，此行定然有惊无险，当下叫阴阳子文和公孙非来，叫二人麾下的铁头兵点卯五百，各自准备妥当，交给陆家兄妹掌管，克日向天澜海进发。众人早已等得急了，听说大圣下令，各自欢喜，个个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

    陆家兄妹早在金鼎山时已修练多时，可以乘驾剑光飞行来去，大圣教授了五遁之法后，他们的功力又进了一层，已有了兴云渡雨横空出世的玄功，他们先于大队，回到天澜海打探消息。大圣等到了天澜海的外海，家橞和家良已经回转，向大圣禀告：“自从师姐在金鼎山闹了一场，杀了两个小妖，里面的人已知女煞星莫十九娘来了天澜海，个个如临大敌，修缮了进出要道和港口，各处守卫极为紧要。更兼现在不但是星河老怪的人在金鼎山内，鸿蒙教的魔头也有不少来了金鼎山，魔眼天宫的‘四象、八牛、三十二煞’也在山上，好好一个金鼎山，如今已是乌烟瘴气群魔乱舞，山下的百姓，已纷纷逃离，原先五六百户口的陆家村，现在是十室九空，荒凉之极。”

    大圣想了想，说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不知赤城仙子住在何处？”

    家橞道：“她住的地方，离我和家兄修练的禅院不远。”大圣说道：“事不宜迟，先上山再说。”叫阴阳子文、公孙非、铁力大师、冷鸿带着陆家骏在外海率领铁头兵准备接应，仍用家橞和家良作向导先锋，驾云飞过海港，进入金鼎山中。进山之后，家橞和家良在前领路，大圣等随在后面，按照兄妹指定的方向潜进山去。走了半个时辰，估量地方已到，大圣便取出金箍棒，将金箍棒化作一根锋利的钢钎，向石壁上打了个洞。原来石壁的最上方，就是赤城仙子的住所。不消十几下，大圣的金箍棒已将数尺的石壁钻了个石门，尽可容两人并肩出入。石元庆和莫十九娘先进去一看，果然这里原是个地窖之类的所在，洞顶有两三丈高，里面有个向上的斜坡，黑黝黝地看不见头。设若是大圣一人，早已直接打将上去，不费这番气力，只因他的徒弟们和同伴们都是凡胎俗骨，比不得他天成金刚之身，法力高强，到此也只能折衷一下，照顾众人要紧。

    他上前看了斜坡，说道：“此洞有风，定是通往某一处的捷径。你们只管跟我走就是。”莫十九娘本想一马当先，猛想到师父是一双火眼金睛，能识妖魔鬼怪，能在暗中视物，这等法术修为，自己可万万没有，连忙让在一边。果然大圣只一望，知道斜坡附近，没有妖人看守，便带众人走上斜坡，及至到了尽头，看见光亮，斜坡之外，却是一个野草丛生的绝壁死路。莫十九娘探头一看，所处之地是绝壁的半腰。石元庆见崖口上下俱被野草闭遮，便亲自查探，驾起清云，在绝壁上下飞了一圈，飞到上面，早看见大圣他们所处的那道绝路上方，有一个广崖，崖上丛生奇花异草，嘉木繁荫，溪流飞瀑，映带左右，竟好似是一个仙灵窟宅，山光水影，一片葱茏，石元庆看着略有点奇怪，便回来告知大圣。大圣想了一想，问陆家兄妹道：“赤城仙子是个魔头，这已是无疑的了，她如果占在此地，你石师兄的慧眼应该可以看出妖气，如你石师兄所言，上面静悄悄的没一点妖魔的气氛，难道这山中还要什么法术高明的隐士，你们也不知道？”

    陆家良道：“这个徒弟不敢说。就拿徒弟手里这口刀来说，当初仙鹤指路，徒弟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住地附近，还有这样一个山谷，山谷中还有这样一方小庙，小庙里放着一口宝刀。禅院附近有没有别的隐修之士，因此山实在太大，弟子着实不敢肯定。”裘清风说道：“那就由弟子和石师弟先上去探一探。如果没有敌人妖魔，我再发信号叫大家上去，岂不稳妥？”大圣听了这番话，点头赞同。便由裘清风和石元庆一起上去，不多一会，果听石元庆从上面崖旁发出信号，众人便鱼贯而出，驾遁的驾遁，腾云的腾云，御剑的御剑，一会工夫，便都到了广崖之上。

    大圣上去一看，但见左右的崖壁非常峻险奇峭，一道急瀑，从崖顶飞落，水气如同云雾，包围着脚下的这一片广崖，直落在崖下的山谷里去，发出雷鸣一样的巨响，飞瀑溅落的万点水珠，落在碧草之上，亮晶晶的，好似颗颗明珠，不时随风滚转滴落。广崖山腹之中有一个洞府，内有石室丹房，一看便是人力开辟，后来还没有怎么使用，便已人去洞空。石洞中的石头，看去好似质地透明，照彻眼帘，最宜修道人静修。大圣心中奇怪，为什么赤城仙子这样的魔头，会住在这样一个超凡脱俗的地方？眼光一转，立即就知此地绝非赤城仙子所住的居所，因为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放着一串金黄色的佛珠。大圣拿起佛珠看时，一共一百零八粒，那佛珠不知是什么做成，拿在手中轻飘飘的，非金非玉，非木非石，颗颗精圆，龙眼般大小。发出来的黄色微光，足可鉴人毛发。大圣看了许久，愕然说道：“这是西天大雷音寺的‘醍醐珠’！”

    众人不解，问大圣：“何为醍醐珠？”

    大圣道：“醍醐珠乃我佛门必有法器，据《金刚顶瑜伽念珠经》所载，一串佛珠，均以一百零八颗最上，一百零八颗念珠，表示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证得一百零八种三昧。这醍醐珠，又是佛珠中的绝品，乃佛祖当年问道之时，在醍醐树下休憩所得，灵山高僧，修为不够，这醍醐珠也无法拿起。”裘清风不信，伸手拈拿，果然那醍醐珠便似长在大圣手心一般，丝毫不能动弹分毫，众人方服。

    大圣将醍醐珠挂了，说道：“醍醐珠在此出现，多半十八罗汉也来到此地，他们法力高强，绝非一般鸿蒙教妖魔可比，就算我见到他们，也不敢小觑，你们越发要注意小心，见到他们，不可造次，否则难说有性命之忧。”走出洞府，向上仰望，但见云遮雾绕，看不分明。大圣先和石元庆腾云向上飞起，不一时招呼大伙儿一起上去。

    上面的石台，却比下面那片广崖略小，走了一会，忽听泉声聒耳，如同雷鸣。石元庆往前一看，崖上有一条长瀑，冲流下来，瀑布周围，丛生着无数青松翠柏，四围俱是不知名的琪花瑶草，越过瀑布源头，又看见一座石洞。进去一看，那洞比广崖上见的那座洞府更加宽敞，洞门上藤萝披拂，上有“雷音洞”三字，石室中丹炉、药灶、石床、石几样样俱全，壁上挂着戒刀、禅杖、佛珠、僧衣之类，都是佛门弟子用度，洞左右各横列着九把石凳，猜是十八罗汉聚会之所。莫十九娘上前摸了摸石壁，手感微软，大圣想了一想，便命陆家良用两刃三尖刀试试。一刀下去，那石头竟随手而落，原来石块新垒，泥浆未干，家良宝刀锋利，石块虽硬，遇上宝刀也似豆腐一般如风而过，不一会已辟出一个门户。家橞探头往门内一看，忽见不远处有亮光。大家走去一看，原来是一条甬道，光亮是甬道壁上蜡烛光所发，甬道曲折，不知通向何方。众人正要向甬道走进，忽听前面有人说话，众人一个个缩在暗处，且看是什么人来了。

    过不多久，有两个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说道：“明明说他佛珠就放在石案上，如何会不见？”另一个人却说道：“三哥不要生气，那厮正在闭关用功，自己的东西放在何处，终究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明白，等他出来我们再问不迟，一串佛珠而已，我们拿来又不能吃，要他作甚？”前面那一个说道：“六弟，你看他洞府中地上有脚印痕迹，印记还很新鲜，明有有人到过洞里，偷走了佛珠。莫非偷佛珠那厮就在这附近，还不曾走远？”还有一个答道：“这有何难，我们只消叫齐人手，上下一寻，除非他不在此地，不然还怕他不现身出来？再说那厮自诩了得，那佛珠等闲凡夫俗子拿不动，难道山里来了巨灵神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咦，不好，这个洞口是谁打开来的？！”话言未了，忽听啪的一声，那先说话的人跳起来，大喊道：“六弟留神！有人暗算！”话音刚落，又是啪啪两声，一人脸上挨了一下，打得还非常之重，感觉起来，是被一个毛茸茸的爪子打的，打得甚重，只打得二人头昏脑涨，鼻血狂彪，耳根发麻，疼痛难忍。

    当中有一个摸着打疼的脸蛋气得大骂道：“他奶奶的是谁在暗中暗算老爷我？”言还未了，脸上又吃了一下更厉害的。这回打上脸的，好像是大姑娘的长头发，丝丝缕缕，打在脸上，根根到rou，又痒又疼，难受得很。这两个家伙左看右看一个人影也没有，吓得这两个也不说话，心疑是不是是冲撞了什么神灵，故尔无缘无故地吃了耳光。正在这时，忽听脑后“噗哧”一声冷笑，把两人吓了一大跳。

    这二人正是赤城仙子来到天澜海后，收的七个魔头中的三魔钱志高与六魔厉人龙，因为他们是死寂河的海盗出身，当初同魔眼天宫的人结下深仇，打不过魔眼天宫，奈何不得，只好逃来天澜海，继续做一本万利的无本买卖。是年忽听人言，说有个赤城仙子，法术极为高明，不知从何处来到天澜海开山立柜。钱志高和厉人龙都有法术在身，奈何作恶太多，道根不净，拿活人去练功，糟践了多少生灵的性命，不但魔眼天宫的人看不上他们，鸿蒙教也把他们不当回事，正在彷徨时节，赤城仙子到了天澜海，双魔闻言，急忙跑去投靠在赤城仙子门下，当了个走狗。

    原来西天灵山十八罗汉从北海海藏中偷走大金圣王玉册逃入鸿蒙，想用佛门无上的本领，在鸿蒙界称王称霸。不到三年工夫，连横合纵，联络了星河老怪的天残教、鸿蒙老人的鸿蒙教和魔眼天宫，要共参大金圣王玉册的秘奥。不意神王玉册太过深奥，法力太强，十八罗汉不知从何下手，进展一直胶着。后来星河老怪提出条件，要十八罗汉为他找齐盘古十三神将的十三种法器，待他洗脱恶髓，再造新身，星河老怪便为十八罗汉解说神王玉册的精要。十八罗汉早知星河老怪是盘古大帝后人“一谷一宫”的后裔，在鸿蒙界中最为博学多见，想来想去，只有相互利用，才是正路，但是老头子性情特别怪异，自己没有把握找到了十三种法器，星河老怪又会不会如约解说神王玉册，也就一时没有达成契约。后来十八罗汉中的长臂罗汉无意中得知，星河老怪的手下赤城仙子也与一谷一宫有着极深的渊源，赤城仙子是个极有野心的女人，早有称霸鸿蒙的念头，正好和自己合拍合契，自己不如先寻一个适当地方藏身，私下去结交赤城仙子，万一结交不成，再回到星河老怪那里讲条件，给自己留一个退步。哪知他们在天澜海金鼎山见到赤城仙子，双方竟然越谈越投机，几乎到了一拍即合的地步。赤城仙子极有野心，若非法术不及星河老怪，早就闹将起来，有了十八罗汉给自己撑腰，她于是才铁定了心，要和十八罗汉深相结纳，把星河老怪抛开一边了。毕竟若有机缘参透神王玉册，岂不比星河老怪厉害百倍千倍，到时偌大的鸿蒙界，自己岂不是异界之主？！

    于是赤城仙子主意打定，便要十八罗汉暂时在金鼎山驻锡，自己又回去见星河老怪，说天澜海目前是无主之地，请星河老怪允准自己带天残教的教众，前去给天残教开山立柜，开疆拓土。星河老怪练功正到了洗筋伐髓脱胎换骨的关键时刻，不及细想，就叫赤城仙子在天澜海便宜行事。赤城仙子正中下怀，脸上却不露水不显山地带了天残教众和自己的得力手下英伽罗和怪头陀，来到金鼎山和十八罗汉相会。

    等到星河老怪破关出来，细思此事，越想越后悔昔日不该大意，就叫赤城仙子便宜行事。倘若赤城仙子养成气候，只怕难以复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当下派人送信给鸿蒙教的七大长老，假说金鼎山有盘古大帝的旧物出现，邀七长老一起寻取，用鸿蒙教的势力来牵制赤城仙子。鸿蒙教七长老得了信，果然派人前来金鼎山，恰好这时，大圣他们也到了金鼎山，已然进山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