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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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璧看着那封信,吃惊得几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半晌她才低低道:“那么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霄璧的脸色是苍白的,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她看着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去,这当然也怪不得她,本以为自己正经历的是一场带着些旖旎意味的相遇,可一瞬间笼罩在眼前人身上的迷雾却更浓了些,甚至于还有些凄厉的血色。 裴忱重复了一遍:“你师父究竟想做什么?如果他的谋划同昆仑大阵有关——本座绝不会放过他。” 他微微垂着头,不愿意去看霄璧的神情。 在看到那封信之前,裴忱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便主动把自己的身份揭开。然而在看见凌云微微犹豫却依旧风骨遒劲的笔锋之后,他便觉得心头是有一把火在烧。 是的,他不该耽于那些虚幻的东西......也许正是他一瞬的软弱害了师父,现在他必要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 况且这不比旁的微末问题,若不把这封信交给霄璧看,空口白牙便问凌率是有什么筹谋的话,想来霄璧也会警觉。她本就是那样聪慧的女子,既然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瞒便是瞒不住了,便不如自己揭开这一切。 所谓慧极必伤,大概就是因为不够聪明的人可以看不穿许多事情,至于被蒙在鼓里安度一生。 裴忱的声音微微冷下去,而霄璧也一径抬头看着他,眼圈微微的红,只是不肯落泪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可哭的,一切结束于开始之前,就已经是很好的结局。 她只是有些不解,至于不解地睁着眼,轻声问道:“想做什么?我不知道,师父不会与我说,可是你又想做什么呢?你究竟是谁?你是师叔的徒弟,前一个我已经见过了,那你就是后一个,是么?” 裴忱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有一瞬的语塞。 他不能对霄璧说出实话来,那是像梦呓一样的狂话,只会叫霄璧在伤心之余更添一丝惶惑。 裴忱以为霄璧眼底会有泪,可是霄璧到底也没有哭,那样清醒决绝的姿态叫裴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明珠泪,原来轮回转世,魂魄毕竟是没有变。 她是如此玲珑剔透,至于什么都会明晰。 “师叔门下有两个弟子做了叛徒,前一个我已经见过了,原来是你......”她微微苦笑起来。“刎颈之交?真是刎颈之交,你拿了浮师兄的头去,要灵月阁与你结盟,是也不是?魔君?” 任何一个人都能从那封信上看出他的身份来,裴忱沉默一瞬,只道:“不要想对我拔剑,你不是我的对手。我只想问你,凌率究竟想做什么?我绝不会容许——”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长剑出鞘的铿然一声打断。 霄璧拔出剑来指着她,叫裴忱又心酸又有些高兴的是,她的手是那样稳,直指他的心口然而一丝颤抖也无。 “我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除非你为师兄偿命。” 裴忱怔怔地问道:“若是我说霄浮是自愿为天下苍生而死,你信么?” 他本不愿意再对任何人解释这一句话,但是这一刻他却不得不对霄璧说出这样的话来。 话一出口,他也知道霄璧不会信,那太像是一个急切而拙劣的谎言了,果然,霄璧冷笑起来:“你觉得我被你骗过一回,便是那样好骗,什么信手拈来的谎言都能叫我相信?” 那样凛冽的语气,更像是明珠泪。裴忱满心盼望着她能想起来,可那是不可能的,他知道天地法则永无转圜的可能,霄璧便是霄璧,再同前尘无关,他也不希望有人会发现二人之间的关系。 只是终于到这一刻,他的惴惴不安忽然便消隐无踪。这一切都是他亲手揭开,一个谎言被制造者揭破的时候,也许说谎的人总会觉得轻松些。他只是觉得有些可笑,昔年他是正道而明珠泪是左道,如今一切颠倒过来,他们之间似乎永远都不能站在一起。 “你当然不肯信。”裴忱自嘲地一笑。“那么,我还是自己去查罢。” 他猛地回身,那一瞬间身后有凛冽的剑气,然而不能到他身侧便已经被护体的真力击溃,他们如今实力差距犹如云泥,霄璧伤不到他,他才敢这样大大方方地把背后空门露出来。 既然是已经决定把一切都说出来,裴忱便不会再回头去看,他只是淡淡道:“如果想要伤到我,就把我教给你的再多演练一番,如果想为我师父报仇,就不要拦着我去寻找真相。” 他一开门,却忽而怔住。 外头正站着一个人,静静瞧着他,道:“你真蠢。” 若是旁人说这话,裴忱可能还会有一瞬的愠怒,然而此刻他却不过是苦笑道:“你说得没错,只是你怎么来了?” 少司命淡淡道:“你徒弟不放心你,他知道你一定是受了伤,我也知道,所以我便来了。” 她不提自己如何找了几日,也不说她发现裴忱正在此地休养的时候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更不说刚才她把两人的争吵听了个全。不过她站在那里看着裴忱的时候,又像是什么都说出来了。 裴忱道:“我的伤已经好了,但还不会走。” 少司命一挑眉,道:“你要去同凌率对峙?你怀疑他要背叛昆仑?” “我才是昆仑最大的叛徒,哪里有指责旁人的资格?况且是指责昆仑掌门,这话传出去旁人都会以为我是疯了。”裴忱不以为意道。 少司命却嗤笑一声。“你在世人眼中本就是个疯子。” 裴忱依旧不能反驳,他的眉眼忽然一厉,少司命以为他是被说中了痛处至于有些愤怒,然而外厢却忽然传来冷喝。 “霄璧,早看你是个不安分的,原来是同左道邪魔勾结,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凌率这座大殿本很少有人踏足,至于这间后殿更是人迹罕至。凌率也知道他收了这个弟子乃是把一个小姑娘架在火上烤,便叫旁人如非必要不得接近这里,免得霄璧被有心人所害。 可人心贪欲怎能断绝,其实昆仑山上从未少过对霄璧虎视眈眈之人。 少司命的神情终于变了,道:“我上山时很小心。”
裴忱听得那声音十分耳熟,也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外头窥伺。他冷冷道:“我知道你很小心,只怕是我在此地时便叫人觉出些端倪来了。” 外面正是凌御,他实在是不肯死心,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裴忱也有些佩服他了。只是此刻外头当然不止是凌御一个人,凌御等这一个机会大概已经登了很久,所以打开殿门便看见外面全是昆仑弟子,人人神情各异,显然心思也各异。 裴忱看着这许多心怀鬼胎的人只一径想冷笑,可他心里其实还很愧疚。 该更小心些的,不该把霄璧置于这样的万难之境。 然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一声后悔也没什么用。他头也不回地问道:“你身上有个你自己都不曾知道的秘密,若是被昆仑知道了,他们定不容你。所以若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回去。” 这话是传音入密,他也不怕被别人听去,只是话一出口便知道他一定会被拒绝。 果然,身后半晌寂寂无声。 裴忱走出殿外两步,手中那一页信纸便如飞刃一般直直飞向了凌率。 这点小伎俩当然伤不到凌率,凌率伸出手来,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那一页信纸,两只眼睛在上面一扫便冷笑道:“伪造云师弟的笔迹写出这封信来,你意欲何为?” 裴忱听他不认此信是凌云所写,便知道凌云的猜测大抵是真的。当着昆仑众人面,他不会叫凌云最后的心血如此白白抛掷,当下反唇相讥道:“您与师尊多年同门,难道认不出这是他的字迹?今日您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座少不得要去后山一观了!” “小子狂妄!”凌率身后有个老者按捺不住大喝一声,却换来裴忱一哂。 “本座自狂妄些,你又能如何?” 说着他便一步踏出,是要往后山去了。 有要拦他的人,都叫他轻易抛掷在一旁去,他出手也并不伤人,不过是将人卷了远远扔出去,然而不知有意无意,总是叫人用脸着地摔得狼狈。 他一步步走出去,凌率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凌率知道自己不是裴忱的对手,当初落月湖畔他要从裴忱手底下救出霄浮的命时便未能成行,而今看裴忱这模样看上去更有进益,他又如何拦得? 至于凌御,却更是指望不上的。 斜刺里忽然横过一把剑来,挡在了凌率身前。 一个白衣男子排众而出。 他从前其实不大适合穿白,因为他太跳脱,白色便叫他显得更轻浮些。 如今却很合适,眉眼冷淡,几乎还有些凌云昔日的风范,凌云死后,他便是不愿意,也必得做一个凌云那样的人了,因为身后还有一双师弟师妹要看护,人总是被逼着一步步走到某个境地上去。 裴忱深深注目,良久一声。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