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武侠小说 - 腐骨神掌与无痕剑在线阅读 - 第二十四章 勘验结果

第二十四章 勘验结果

    纳兰转念想了一想,心中起了一片疑云,也不能细说,问定无双道:“你大半夜的跑来做什么?”定无双伸出纤细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又指了指自己,歪着脑袋笑了笑:“我一个小小的仵作,还能做什么?”

    纳兰压低了声音道:“我已经有了一些发现,你明天当值么?”定无双摇了摇头,两个大辫子也跟着摇晃起来:“不当值,我打算明天去普渡寺听定因师太讲佛法呢。”纳兰又想了想:“你明天不当值,听讲佛法可以改期,你到城外来找我,我有事好好跟你说。你来不来?”

    定无双无声地笑了道:“纳兰哥哥叫我去哪我都去。”纳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好,你先回去吧。我们随后再走。”定无双走出两步,又回头摇了摇手:“纳兰哥哥再见。”四人眼望着定无双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拐角不见,符元君才道:“好在来的是你朋友,否则我们今天就无法将这件证物带回去了。”

    纳兰听他话里有话,连忙问道:“四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符元君示意他走到靠在墙边的那张残破的太师椅边,道:“你仔细看看。我刚才就藏在这张椅子边上,手似乎摸到了一些裂纹。”

    符元君出身华县符家,也是财阀门第,但他少年痴迷剑术,练成剑法之后对自己的双手保养一向都十分谨慎。在他看来,一位用剑的高手,必然要保证自己双手的高度敏感,才能保证使得出精妙无双的剑法,更何况他隐居山林之后,又跟随无色大师学了多年的古琴,对双手的保护则更加细致入微。那张结实沉重的樟木太师椅应该是十分光滑的,但符元君匆忙间躲闪定无双的到来,蹲下的时候,手掌正好接触到了樟木太师椅的坐面。他那双敏感的手,立刻觉察到了樟木太师椅坐面上的微小的异样。

    纳兰又晃开千里火。

    果然在太师椅的椅面上有一些细如发丝的裂痕,裂痕像闪电的形状向四周延伸扩展,直到椅子的边缘。

    樟木是主要生长在南方的重木,与楩、楠、梓三种树木一道并称为“南方四大重木”,樟木的硬度高过另外一种木头梓木,位列四大重木第三位。寺庙道观采购这样的木材一般都用作雕刻佛像法像之用,而官府之中,因为樟木有提神醒脑的药用功效,不怕虫咬和变形的特征,大多会选用樟木来制作案几、太师椅和惊堂木,更有人曾用樟木来制作木枕以为夏日的清凉醒脑之用。

    以樟木的硬度而言,能用工具或者兵器在上面留下一种痕迹并非难事,但是像眼前这张太师椅上这样的裂纹,则是殊称不易。纳兰看着椅面上的裂纹,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张烧得只剩了一个椅面和三条腿的椅子,竟然会留下这样奇怪的痕迹,这更坚信了纳兰的判断:这张椅子和崔县令的死有着莫大的干连。他潜运掌力,将整张椅子其余的三条腿轻轻地拍了下来,脱下外衣,将椅面和三条腿仔细地包好拴成包裹背在背上,道:“我们先回去。”

    纳兰四人回到庄院时,那白发苍苍的老仆人正等在门边迎接。纳兰喘了口气想了想,道:“福伯,你跟我来。”老仆人福伯应了一声,将大门闩好,交代两个仆人几句,又接过了纳兰手里的包袱,五人一同向知遇阁而来。正在门口值班的两位使女点上烛火,又相继奉茶上来,福伯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两名使女退下。

    纳兰解开包袱,取出太师椅的椅面递给福伯,道:“你是老将,请你帮我掌个眼。”福伯接过椅面掂了掂:“天南上好的樟木,打磨得如此精细,漆工也属上乘,这应该是府里的东西吧?”纳兰点头:“不错。你再仔细看来。”

    福伯拿着椅面在烛火光下仔细看了一阵,眉头皱了起来:“老头子一辈子只见过两次这种功夫,这是第二次。”

    纳兰精神一振,道:“这是什么功夫造成的?”

    福伯又看了一阵,伸手在椅面上比对一番,放下椅面,十分肯定地说:“这是弥陀掌的掌力留下来的。”

    “弥陀掌”乃是一甲子前一位江湖怪杰留下来的一种掌法绝学,全称“坎离弥陀十三掌”,江湖中人叫得顺口,一般都将它叫做弥陀掌。

    纳兰点了点头:“我想知道得仔细一点。”

    福伯沉吟片刻,道:“这个人武功并不太高,但弥陀掌的掌法有点怪异,它的掌力是散发伤人,而并非是一般的掌法将气劲凝聚成一点来伤人。所以这椅面上才会出现向四周扩散的裂纹,天下所有内外家掌力之中,只有弥陀掌能做到这一点。而且,弥陀掌的掌力发出,不会显现出手指的痕迹,这也是弥陀掌的独特特征,因为弥陀掌并非集中一点发力,力道分散,就导致手指的力量并不会留在这椅面上。”

    纳兰道:“创下弥陀掌的这位江湖怪杰,有没有后人在世?”

    福伯露出一丝干涩的笑容:“这位怪杰本身非常尊崇佛教,而且还是一位空门弟子,怎会留有后人?他原来是西域一家寺院的僧人,因为犯了杀戒被没僧籍,赶出门来的。我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知道他并未收过门徒或者留有后人。”

    纳兰道:“那就奇怪了。如你所言,这位怪杰已死多年,没有门人弟子和子孙亲属,这门掌法又是因何可以留存于世?”

    福伯摇了摇头:“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弥陀掌并不算是秘传的高深武功,只是掌力不同别家,因缘际会有旁人能学到这门掌法,也并不奇怪。如果我知道弥陀掌的练功心法,我也可以在半年之内练到椅面上这个掌印的程度。”纳兰半晌不言,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天亮时分有朋友来会我,你小心招待。”福伯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阁楼去了。

    符元君道:“纳兰弟,你打算怎么办?”

    纳兰道:“现在还不知。等天亮小九来了,我要考证一下她的意见和她勘验的结果,再想对策。天色不早,四哥四嫂早些休息吧。”

    一直到了日上三杆,定无双才姗姗来迟,原来是七面佛抽空回了一趟大理寺缇骑总管府,向李叔度交代了一些日常的工作,众弟子除了纳兰之外都各自在场听命,因此来得晚了些。福伯陪同她来到知遇阁时,纳兰刚刚练完一套剑法,天心月和耶律镜心两人正在楼头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纳兰练剑。

    见定无双来到,纳兰将宝剑递给了站在一边的福伯,擦了把脸,叫使女奉茶上来。耶律镜心和天心月符元君三人也都从楼上下来,五人在楼边的草地上席地而坐。使女不但上了茶来,还准备了几样时鲜蔬果,天心月和耶律镜心又认识了一个漂亮乖巧的小meimei,三女高兴得不得了。

    定无双开口问道:“纳兰哥哥叫我来有什么事?”

    纳兰道:“不会让你为难吧?”

    定无双显然已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我记性很好,纳兰哥哥要知道的事,都在我脑海里呢。”

    纳兰道:“崔县令的伤你都验过了吗?”

    定无双点头道:“嗯,都验过了。不过,没有圣上的旨意,大唐律令你知道的,仵作不许私自解剖尸体,内里的状况不得而知,表面的表象我已查验过了。”

    定无双虽不会武功,但有着女孩子特有的精细,经她手验过的现场和尸体,就算纳兰,也提不出来多少可以质疑的意见。纳兰深知她的做事风格,点头道:“我想问问你,崔县令到底是死于什么时候?”

    定无双大感诧异道:“县衙里的人前来总管府报案,是二十四日午后,其实火灾应该是二十三日晚上就发生了的,下面的人做事没有条理,忙乱了一上午时间,下午才来报案。”

    纳兰摇了摇头:“死状如何?”

    定无双道:“从勘验的结果来看,崔大人的确是死于火灾,但他的锁骨和背心曾受过伤害,只是以我的经验和李老大的判断来看,锁骨和背心的伤应当并不足以致他于死地,而且他满嘴都是草木灰尘,也非常符合火灾致死的条件。”

    纳兰道:“你有没有察觉什么异样?”

    定无双想了好长时间才道:“唯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崔大人的舌头僵硬,口中还有一层稀薄的白霜一样的东西,我还来不及取证,那层‘白霜’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后来我问县衙里人,说道崔大人旧病复发,正在吃药调理,药方虽在大火中被烧毁,但据替崔大人抓药的衙役说,那药中含有非常少量的砒霜,就算是一个常人吃下这一两钱砒霜,最多也只是肚子疼一阵而已,并不会中毒致死,何况崔大人以前曾是武将出身。”

    纳兰大感意外:“你说崔大人是武将出身?也就是说他懂得武功?”定无双点了点头以示肯定:“以我所知,崔大人练得一手好剑法,曾跟李靖李大将军出征西羌,崔大人任中军裨将。后来崔大人在军中染病,才自请调回京师,一直做长安令做了六年,直到二十四日去世。”

    崔、李两家都是关陇望族,李靖和崔文中又是表兄弟,崔文中回京任职,大约也是李靖为他上了一表,将他推荐到了“两府一令”中长安令这个非常重要的位置上。不过纳兰和崔文中有三次交集,以纳兰的眼光,居然没有看出来崔文中曾经练过武功,并且还是一把好手,这就令纳兰意外了。

    纳兰接过耶律镜心递过来削好的河阳大梨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水奔涌而下,纳兰却蓦地索然无味起来。

    死者舌头僵硬,口中有“白霜”,但无法解剖尸体,正是因为大唐律令里有那一条,未经刑部呈文,官职大小或者地位高低,任何人都不能在死者身上动刀,否则便是大不敬之罪,若被拿着,轻者革职查办,重者下狱待监,是个重罪。定无双虽对崔大人的死因依旧有疑问,也向七面佛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但七面佛一直以刑部公文并未行到总管府为由,敷衍其词地对定无双的要求进行拒绝。定无双明知尸体定有怪异之处,却无法以解剖来解开自己心中的疑问,这也就是崔大人之死一案迟迟未能侦结的主要动因,而不是因为皇后圣诞才拖延了时日。

    定无双道:“纳兰哥哥,你们昨天晚上发现了什么?”

    纳兰道:“我们发现了很难察觉的六指掌印,在油漆的掩盖之下,还发现了一张被一种极罕见的武功震烂的太师椅,从头到尾,我看崔大人之死,定有还不为我们所知的原因。此外我还怀疑,崔大人可能死在先,粉刷房屋在后,你看到的崔大人的遗体,很可能是在他毫无知觉的境况下被移去了凶案的现场。现在我知道崔大人曾经是一位剑法高手,我就更能确信,崔大人应当是死于他人之手、而并非简单的火灾而亡。对了,崔大人的遗孀和子女现在何处?”

    定无双道:“崔夫人和她的两个孩子现在都被侯公爷接进了陈公府,别说是我们,就算老师亲自去,恐怕也未必见得着崔夫人。见不到崔夫人,我也无法得知火灾当日长安令衙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工作因此打了折扣,若是上面究竟起来,这个罪过可就不好脱了。”

    纳兰浓黑的眉毛顿时拧结起来:“又是侯君集。上回他被我教训一顿,余恨未了,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更知道我曾与杨庭贞大人的关系,别说进去,就是让他接我的公门帖,也未必做得到。”

    符元君道:“难道就不查了?”

    纳兰道:“这就是我们的难处所在。佛爷不许我插手到这个案件当中去,固然是因为我和侯君集的正面冲突风波未平,恐怕除此之外,尚有另因。”

    天心月忽然笑了笑道:“纳兰何不退其主而求其次?”

    纳兰眉头一展,道:“四嫂有什么办法?”

    天心月笑道:“我听说鄂公与你私交不错?”

    纳兰想了想:“鄂公久病不朝,我曾经去看望多次,上次在府里不是他和玄成公的劝阻,恐怕侯君集定然难能与我善罢甘休。我和他的私交固然不错,难道请他出面去陈公府要人吗?”

    天心月又笑道:“那倒不用,只要请鄂公以设宴安抚崔夫人为名,将崔夫人请到府中,不就行了么?”

    纳兰恍然大悟道:“这倒是个好法子,四嫂不愧是女中诸葛呀。”

    鄂公秦叔宝与纳兰的私交并不为多人所知,就连七面佛也只知其表,未能深及。没人知道秦夫人贾氏对纳兰格外喜爱,纳兰身上一年四季的常服和棉袄鞋帽,也大多是出于这位鄂公夫人的纤纤巧手,慈爱之情,可想而知。而且秦夫人乃是当今皇后的闺中密友,无话不谈的,多则十日八日,少则三天五天,就要进宫伴驾,这也是京师官场中人一般很少敢与功勋卓著的秦鄂公过不去的原因之一。

    想到这段情谊,纳兰立刻轻松了起来。他带着几人回到阁楼,从多宝格上取下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在手中掂了掂:“秦大哥病了这么长时间,我一直没能去看望他,这次正好。这瓶小还丹正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