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初的萨迦
雪一直在下。 神说要降下霜寒，惩戒人类的不敬。但是他们不会知道在严寒中冻毙的人们，临死前的绝望与无助。 部落里的老人已经走光了，男人们拼死保护的孩子也岌岌可危，女人们绝望地祈求神的宽恕，忏悔声连绵不绝…… 该结束了——首领从地里挖出了刀剑，分发给尚能冲杀的男人。本来，他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太多太多的死亡早就磨灭了他的感情，他的心，一如这无尽的寒冬。 马厩中传出嘶鸣声，它们预感到了风暴的气息，也闻到了男人们的战意。血液中的野性使它们躁动不安，仿佛是回到了先祖在欧亚大陆上奔驰的日子。 “走吧！”首领淡淡地说到。伴着话音，一匹白马跃出围栏，冲到他跟前。首领轻轻地拥住了马头，像是在抚摸自己逝去的幼子。片刻后，他翻身上马，带着部落里所有的男人和战马消失在了愈来愈大的暴风雪中。 -------- 雪下得更大了。 传说，世界在诞生之初并没有陆地，创世的神明大人从海底升起了一个岛屿。可是，这样还是太单调。她仿照自己的模样，做出了一些有神性的泥偶，又令岛屿四季如春。紧接着，她又让泥偶们去重复她的工作……于是，世间有了人类，鸟兽，花草。 但这不是祂们肆意cao纵人类命运的理由。首领握紧了剑柄，冰冷刺骨的触感让他格外清醒。 必须结束这一切！ 首领拔剑出鞘，刃破寒风，发出一阵刺耳的蜂鸣声，久久不绝。剑身漆黑，像是要把世间一切光芒都吞噬殆尽。 “曳影！”——有人低声叫出了那柄剑的名字。 人群沸腾了。要知道那个方向是神居之所，举剑相向，是为渎神！ 人群中的年老者站出身来，畏惧地望向首领：“颛顼！你要做什么！” “弑神！”颛顼平静地说到：“想回去的可以立即离开，我不拦。” 没有人回应，只有马匹时不时地打个响鼻，呼阵热气。这似乎有点令颛顼感到意外，他回过头来，看到的是人们刚毅的面庞。 “那就……上吧！去夺回属于我们的命运！”——从这一刻起，人类的命运不再向着神明预设的方向发展，压抑至今的愤懑有如洪峰，席卷一切。 黑压压的人群自风雪中显露身形，或玄肤，或金发，但是他们都怀着相同的信念，加入了颛顼的队伍，向人类千年不得一窥真容的神居之所发起冲锋。 漫天风雪蓦地散去，男人们眼前出现了绿草茵茵的岛屿，以及高耸入云的巨树，还有全副武装的神明。 没有什么声讨和争辩，刀剑出鞘之声甚至盖过了男人们身后呼啸的狂风。也没有什么动员或命令，人们冲向神明，毅然决然地直面死亡。 正如先前降下霜寒时一样，神明没有半分怜悯：雷电和火焰撕裂了人们的身体，像是风扫落叶。但是这并没有阻滞冲锋的势头，人们一寸寸地接近神明的本阵。然后，所谓的神明退却了，即使只是某人的一步，但也足以改变一切。 -------- 溃败，开始了！ 神明畏惧人类的疯狂，向神居之所亚特兰蒂斯逃去，但是那西边的岛屿确像是天边的剪影一般，永远也不可能抵达。 “西方，主杀伐。”一个黑影拦住了神明，他身体上遍布着致命的伤痕，固结的血液将衣物变成皱巴巴的一团，但是，他散发着一股神明们从未见过的气息——一种不容暨越、执掌一切的威严。 那是颛顼，但也不是颛顼。不休的执念驱使着他残破的身体站立于此，成为了挡在神明面前的叹息之墙。 曳影微微震动，宛若渴血的野兽。剑锋划过空气，留下一道黑色的虚影，与表情默然的颛顼一起，构成了神明眼中最后的画面。 是日，神国陨落。 -------- 叶加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驱散了脑海中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但是喊杀声依旧在耳畔回响，他不禁皱紧了眉头。 “做噩梦了么？”莉可莉丝坐在床边，翻看着《海子的诗》，头也不抬地说到——这两天她一贯如此，除了和见证有关的事情，她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梦见了人和神的战争……我看见大地被鲜血染红，英雄横尸荒野，以及凡人践踏神座。”叶加摇了摇头，企图把那些血腥的画面甩出脑海。 “嗯？”莉可莉丝合上书，少有地露出了好奇的表情：“你梦见的是被称为‘最初的萨迦’的史诗，也即神国陨落，凡人执掌命运之权柄。这是铭刻在人类血脉中的，无需害怕，不过在梦中复现，我也是第一次见。” “那最后弑神的英雄们归宿如何？” “在见证者的注视下，他们登上神座，烧毁了神明的剧本，自愿化作石像，守卫其他不可摧毁的禁忌力量。”莉可莉丝的目光飘向天边，紫色的眸子愈发深不可测。 “感觉见证者就是打酱油的，胜不留名，败不丧生。”叶加开玩笑到。 “但是总有人得记录历史，写就史诗，传唱后世。”说完，莉可莉丝话锋一转：“你会下棋么？” “会一点吧，大概。”叶加有些心虚，但是是接受了挑战。 “checkmate！”大约四分钟后，莉可莉丝将棋子落在对手的王附近，淡淡地说到。 叶加无奈地将视线自棋盘移开，心有不甘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我输了呢！”他轻声说到。 莉可莉丝露出了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还没有哦！你那边不是还有一个棋子么？”说罢，她指向了他的胸口。 棋盘之上，奕者亦为棋子。莉可莉丝的指尖纤细如葱，但是却有着压倒一切、不容异议的气势。他苦笑一声，以指代棋，落于棋盘之中。不想，又落入了死地。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哦！”莉可莉丝如此宣告到，随后扑进了他的怀里，残余的棋子被尽数碰倒，四散滚开。 叶加感到脖子上拂过一阵炽热的鼻息，出于本能，他想推开怀中的少女，但是手臂却如像棉花一般无力。要被吸血了！叶加暗道不妙。 “太大意了，如果我是吸血鬼的话，你已经因为失血而休克了。”莉可莉丝放开叶加，将散乱的鬓发捋到耳后，坐回了棋盘对面。看表情，她对叶加的表现相当不满。 “见证者不是文职人员吗？谁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用美人计啊？”叶加有些不服，忍不住向莉可莉丝吐槽到。 “其实杀掉见证者才是终结史诗最快的方法，劳务合同里其实写明了风险，只不过我用了拉丁文，怕你看懂。”莉可莉丝掷下冷冰冰的话语，不过她的耳垂却窜上一抹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