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育空果
秋风吹过，黄叶落地一片金灿。 这颗高达三十多米的银杏树下，金灿灿的银杏叶铺就的草地上，惬意地躺着一个少年。 少年的脸颊、胸前飘落着零零散散的银杏叶，他眯着眼睛，翘着腿，享受着秋风和晚霞。 他的目光越过银杏枝叶，似火的晚霞覆盖半片天空，让他浮想联翩。 有时他会想云后会不会飞出一只火凤凰？ 老院长说，这天上似火的晚霞，是云后血海的映照。 血海这么美吗？ “张小白？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跟我走，老院长叫我喊你去饭堂吃饭！” 小女孩儿稚气的声音打断了张小白的胡思乱想，她双手抱住张小白的胳膊，使劲向外拉，似乎去晚了就抢不到饭了。 可惜她力气太小，根本拉不动。 “小妮子，说过多少次了，叫小白哥！你看，这晚霞可美了。我们不着急，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张小白说着说着就像是睡着了，声音越来越小。 “可是，院长说，你不去，他就不会给你开小灶了！”小妮子迟疑地说道。 “嗯？”张小白睁开双眼，晚霞倒印在他的瞳孔中，他收回手臂，挣脱了小妮子的双手说道：“那你还不快去，晚了就没饭吃了。” 他说完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落叶、银杏树、晚霞。只不过落叶在空中上升，晚霞如同朝霞，落日在缓慢升起。 记忆中的一切都在倒流，他暂停回忆，数着记忆中的银杏叶，一片、两片、三片……一百片、一千片、一万片、一万零一片…… 他孜孜不倦地数着，数到六万三千一百零八片后他睁开眼睛，时间不到一秒，小妮子还在身边。 他看到小妮子在思考，立马猜出小妮子的心思，估计是在想，该用什么方法完成老院长给自己的任务：把张小白叫来吃饭。 张小白坐起身问：“今天饭堂做的什么？” “rou！”小妮子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璀璨。 “你想想，院里二十个孩子，那些rou一个人能分几块？”张小白问道。 “嗯…不知道……”小妮子摇头。 “那我告诉你，无论一个人能分几块，如果你去晚了，你一块都吃不到！”张小白吓唬道。 小妮子一听，也不管老院长的任务了，急忙跑去饭堂，害怕一块都吃不到。 小妮子一走，张小白重新躺下，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梦里，张小白又重新回顾了一遍自己的平生，只不过这次的开头是他现在躺着的地方。 他看到自己躺在银杏树下，躺在金灿灿的银杏叶上，自己的脸颊上印着霞光，微风吹拂，自己坐起身，小妮子倒着跑来和他交谈…… 太阳从西边缓慢升起，晚霞如同朝霞，落叶飘然上升，微风倒卷，今日、昨日，当记忆回顾到十年前，那时他八岁。 记忆中，他看到自己在一片朦胧的白雾空间中度过了漫长的八年，他看到自己最后在那片空间中闭上了眼睛，这代表着，现实中，他最初在那片空间中睁开了眼睛，那时，他刚刚诞生。 张小白睁开眼睛，外面的时间过去不到一秒，晚霞依旧是刚刚的晚霞，对于他来说已经睡了一觉，这一觉是十八年。 他自嘲地笑了笑，别人是父母生出来的，他是在一片朦胧的空间里诞生的，说出去谁信？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在那片空间中呆了八年，再一睁眼，就出现在这里，已经八岁。 那时他听不懂语言，老院长好像知道，耐心地教他语言，他也没有辜负老院长的期望，不到十分钟就学会了语言和文字。 那时他问老院长：“我是谁？” “你是张小白，我的孙子。他是张原，也是我的孙子。”老院长说。 “他？他在哪？”张小白问道，同时左顾右盼。 “你之前在哪里，他现在就在哪里。他犯了错，要受到惩罚。”老院长说。 “我呢？我犯了什么错？在那里是代表受惩罚吗？”张小白问。 老院长沉默不语，许久，他说：“你和他一身双魂，双魂永生不得相见，你出来，他进去。” “如果他没有犯错，是不是代表我永远都出不来？”张小白问。 “他天生无情，杀心太重，必然犯错。”老院长这样说。 张小白记住了，至今不敢杀生，不敢犯错，但老院长对他很失望。 张小白知道老院长为什么失望，他没有张原强大，张原天生神力，他没有。 同一个身体，张小白用不出体内的神力，只有张原可以。 银杏树下，张小白怔怔地看着似火的晚霞，逐渐明白了老院长口中，美丽的晚霞背后可能是血海的照印…… 这十年间他看似潇洒自如，实则内心深处每天都有一分恐惧和不忍生出。 恐惧的是他不想再进入那片朦胧的空间，不忍的是张原已经在里面呆了十年。 突然，一个年迈的身体挡住了天边似血海的晚霞，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倒印在张小白的瞳孔中。 “小白，想什么呢？”老院长蹲下身，轻轻地拭去张小白眼角的泪珠。 “没，我在想马上就要离开了，有些不舍。” 张小白掩饰内心深处的情绪，不愿意直视老院长。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有什么不舍？” 老院长说着，拿出一个果核，递给张小白。 张小白坐起身，双手接过，果核不大，一只手握住绰绰有余，入手微凉，表面光滑，其上有一些简单的纹路。 他看着这些纹路入了迷，纹路很简单，当他试图记忆时，纹路仿佛又变幻莫测，无迹可寻，他看了足足三秒才记住。 “这是什么？”张小白紧紧握住果核，因为太用力，手臂轻微颤抖。 “我把选择留给你们，这里面是你曾经诞生的地方。张原就在里面。” 老院长目光慈祥地看着果核说道：“这是育空果，天地异宝，里面孕育空间，可收入万物。” 张小白猛地丢开育空果：“我不要！” 育空果掉在草地上，就像是普通的果核，张小白不忍心又捡了起来，他看着老院长，睁大眼睛双目通红：“为什么要把他给我？！” “外面的世界，需要你们一起闯荡，你选择的路，注定需要一个可以保护你的人。张原大概是这个世界唯一不会背叛你的，你死了，他也活不了，反之亦然。”老院长这样说。 老院长虽然把选择权给了张小白，但是张小白不敢保证张原占据身体后还会不会让自己出来，他不敢赌。他呆在那片空间里跟死了没有区别。 他特殊的记忆力，每天都要被迫回忆平生。 他在梦中看到自己呆坐在那片空间里，什么事都做不了，那里只有荒凉的土地，他八岁前并不知道还有外面的世界，对于八岁前的他来说那时不算煎熬。 直到他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看到老院长，看到福利院，看到天空、日月星辰、花草树木等等，这之后，梦中再看到自己呆坐在空间里就是煎熬，每每都是八年，看着自己像傻子一样坐在那里，自己坐八年，他看八年，日日如此。 因此他喜欢呆在美丽的地方，这样，他梦里再回顾时，不至于太无聊。 他可以欣赏风景，数星星、听风、看雨，他不认为这是孤独，因为那时的记忆里，他与天地万物同在。 老院长看着张小白在发呆，只是说道：“或许，你可以问问他。” “你不是说双魂永生不得相见吗？怎么问？”张小白迫切地问道。 “写信。我经常写信问他，他也偶尔回我。” 老院长拿出纸笔，递给张小白，随后教张小白使用育空果收入物品。 张小白写了九个字，在脑海中回忆育空果上的纹路，纸张瞬间消失不见。 朦胧的白雾空间中，荒凉的黑色土地上，这里没有日月星辰，没有微风吹拂。 这里有书籍，所有书籍整齐地摆放在书架上。 这里有兵器，所有兵器整齐地排列在兵架上。 这里有一个少年，虽然是魂体，却似实体一般，他是张原，他在练武。 空中飘下一张纸，张原没有理会，直到一套拳法练完，他才不慌不忙地捡起纸张。 “我是张小白，你，还好吗？”字迹不拘一格，潇洒飘逸。 “很好。”字迹异常规整，好似书籍字体复印。 张原写完之后，纸张消失在他手中。 张小白怔怔地看着这两个字，日落西山，直至深夜，他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晨时，张小白回到房间，窗前一排盆栽长势喜人，墙上几幅山川字画引入入目，他坐在书案前看着育空果发呆。 朝霞的第一缕阳光射入窗内，照在张小白的脸颊上，也照在窗外银杏树的枝叶上，泛起绝美色彩。 最终，张小白选择吞下育空果，窗外秋风卷起落叶，让落叶重新飘荡，也卷起了落定的尘埃。 张小白把自由的权利还给了张原，他主动融合育空果，从现在开始，谁进去，谁出来，由两人共同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