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内存知己
01 日暮时分。 苏东皇正在房间中发怔,突然一阵叩门声,打破了他的遐思,他起身打开了房门,正是店伙计与一名捕快,店伙计说道:“客官,这们是城中陈捕头,有些事情他要询问一下,也是例行公事。” 苏东皇点了点头。 陈捕头将手中刀向腰上一挂,用带满威严的语气说道:“你姓氏名谁?那里人氏?来此做甚?”他的语言简单,干练,却直入主题。 苏东皇装着害怕的样子,微笑道:“小人姓苏名东皇,临安人生,来此替老板收帐,不陈捕头找我何事?” 陈捕头打着官腔说道:“收帐?收什么帐?” 苏东皇回道:“三前年城南玉器店老板借了我主子的钱,说是三年到了就派人送来,眼看三年都到了,也没有丝毫动静,故而老板让他前来索要,谁知道…谁知道…哎…”说到这里,他故意表现出着急而失落的表情来。 陈捕头厉声道:“继续说!” 苏东皇拉长语调,忧苦道:“谁知道我来城中一看,城南根本就没有他说的玉器店,我问了就近的铺子才知道,二年前玉器店就关门了,现在那里是一家妓院,你说这要不到帐,我回去怎么向老板交待呀!”他说得情真意切,绘声绘色,就差没有流出泪水了。 陈捕头半信半疑道:“你是什么时来到这里的?” 苏东皇答道:“两天前!” 陈捕头冷笑一声,脸上露出多年养成的精明与多凝,说道:“你来这里刚两天,而这两天中却有两人被杀?天地下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苏东皇一听,只觉得得好笑,但随机一想,也觉得合理,找替死鬼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杀良冒功更是他们的为官准则,思绪至此,只好无奈说道:“差官大人,你难道觉得这人是我杀的不成?” 陈捕头狡黠说道:“我可没有这样说,只是我一向不相信有这样的巧合。” 苏东皇叫苦道:“小人那有这个胆子呀,再者说我连死者是谁都不知道,一无恩宠,二无仇恨,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呢?小二哥你可以为我做证啊。” 店伙计瞥见陈捕头一眼,陪笑道:“陈捕头苏公子说的也有道理,案发之时,苏公子确实一直在房间里。” 陈捕头瞪了他一眼道:“他睡觉的时候,你一直在身边守着吗?” 店伙计头一低,不知怎么说了。 陈捕头又说道:“你得跟我回衙门,等这件事情调查清楚了,若凶手真另有其人,我自会放你离开。” 苏东皇沉思一想也好,自己这次来苏东本就不想让人知道,去衙门到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要不为了要完成萧风晚交给他的这笔生意,他才懒得跟眼前这位捕快废话呢?他为了要完成一件任务,所作的忍耐就像穿衣吃饭一样,每当,他要完成一笔生意,忍耐是必不可少的,他喜欢这种忍耐,因为,忍耐带给他刺激比杀一个人,要强烈,要亢奋,有时,他愿意一直沉浸其中,宁愿一直在忍耐并一直下去,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剑刺穿对方的喉咙,更不愿看到那些连死了,都还带着不信的目光,那种画面实在让他难受,并且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他想到这里说道:“我愿意跟你走!” 陈捕头感到得意地说道:“在我面前还没有那个犯人敢说不字,你小子还是很懂事的。” 苏东皇不由一笑,这一笑是危险而可怕的,但眼前的捕快却沉浸在洋洋得意的神情里,他的这种得意表情只是孤芳自赏下无知的表现,不过这种无知是可被原谅的,毕竟,无知与愚蠢看似相同,实则却有着本的区别,前者是有药可医的,后者是无药可救的,当然,面对二者的命运也是不一样的。 人可以无知,但绝不能愚蠢。 店中楼上楼下都围难观了很多人,不过他的表情大多一样,无非是幸灾乐祸说长道短,这些人以评头论足为能事,一有风吹草动,就像绿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一幅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陈捕头带着苏东皇走出了客栈。 大街上人声喧哗,夜色中,华灯初上,月上柳梢,来往的人群都看着陈捕头与苏东皇,陈捕头傲首挺胸显得威风八面,就像立了汗马功劳的大将准备面圣一样。 穿过人潮,正要拐向另一条街时,从人群中冲出一个少年,眉宇之间还带少年应有的欢愉,一幅无忧无虑的样子,他衣着有些褴褛,在灯光下可以看出,那身淡灰色的衣杉已洗得发白,早就看不到原来色彩,并且,他瘦小的身子,在那件衣下显得更加嶙峋,晚风一吹,就变得空空荡荡的。 他边跑边挥动道手中的柳枝,来到他们身前才说道:“陈捕头你怎么跟苏公子在一起,难道是你今天发善心要请客不成?” 陈捕头白了他一眼,道:“发什么善心?没有看见我在办案吗?” 金柳黄有些不解道:“怎么?你们衙门招捕快呀?” 陈捕头不耐烦道:“招什么捕快,金柳黄没事就滚远点,打扰办案连你一块带到衙门去!” 金柳黄笑道:“谁不知道陈捕头您的大名,您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我只想问一下你身后这位犯了什么事?” 陈捕头一改怒意道:“杀人,懂不懂?” 金柳黄一惊道:“他杀人?他连酒都不敢喝,敢去杀人?” 陈捕头反问道:“这么说来你认识他了?” 金柳黄急忙解释道:“谈不上认识,也就见过一面,那天我在酒楼喝,他来吃饭,正好就坐在了我对面,谁知道他竟没有钱结账,你知道我也是个苦命人,这心中就起了同情心,借给了他三俩银子,他说第二天就还给我的,可到了第二仍不见他来,我就去找他要钱,谁想在这个碰到了。” 苏东皇听到这里,差一点没有笑出来。 陈捕头道:“原来是这样,他现在与杀人命案有关,我要带他回衙门去,看你以乞讨为生,也实在可怜,他的钱我替他还了。”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五俩银子扔给了他。 金柳黄欢天喜地地谢了一番,把在一生中学到的夸人之言,都说了一遍,只到陈捕头说,再要啰唣就带他回衙门去,这才停了下来。 02 当晚,苏东皇被关进地牢中,地牢门一开,苏东皇就感觉到一股瘆人的阴森感,地牢里昏暗无光,几只摇晃的油灯透出几缕青灰色光点,就如同坟墓深处闪烁的磷火,让人汗毛直立。 苏东皇正跟着一名牢卒向地牢深处走去,沉沉的脚步凄冷地回响在地牢四周,苏东皇边走边向两边瞟了几眼,只见两边牢房中关着许多犯人,他们也正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苏东皇能明显感觉到,那眼中所透出的凄苦与绝望,牢卒把他带地牢尽头,便开了门,苏东皇没有半点犹豫就走了进去,那份镇定,那份安之若素的沉默,让所有的犯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在他的眼中,不管遇见什么困难险阻,他都泰然自若,没有丝毫的慌乱,即是面对死亡,他的那份闲静依然雷打不动,这不是与生俱来的,这是熬过许多个日日夜夜的孤独,经受过许多个生死存亡折磨后,才具有的逆来顺受。 似乎有的人从生下来,就注定了要在孤独中渡过,苏东皇从那个落雨秋天,在那个因饥饿而欲哭无泪时刻,他就明白了孤独是他生命里的一部分,许多年来的漂泊生涯,也正好验证了这一切。 他躺在生硬的床板上,透过碗大的窗棂,看着一方星空,他喜欢仰望星空,在那一刻,他发现月亮大了许多,也圆了许多,月光如水般从窗棂上漏进来,照在他祥静的脸上,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月光在他脸上轻拂,如梦如幻。迷迷糊糊中,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小竹屋,月光碎了一地,碎了一身,梦见林婆婆正将一碗热腾腾面放在他的面前,梦见沈仇富用一副木然的表情看着自己,憔悴的样子,没有丝毫变化,梦见萧大姐那妩媚的笑容下欲言又止的神情,她还是那样年轻,那样迷人,梦见雪娥轻如薄纱坐在窗边,眉宇紧锁,在等待长夜消散,梦见他的剑正刺中对方的咽喉,鲜血正在他的喉咙冒着泡,就像一串串断线的珍珠,散了一地。
他醒了,长夜未央。 梦后的回想,梦后的清醒,都带着别样的苦涩。月光已经消失了,窗棂上只留下一颗孤星,闪烁着微淡的青光。 清脆的打更声,划破长夜,他习惯性地失眠正摧残着他那颗孤傲的心,剑不在手,仿佛却从心里长了出来,一种难有的疼痛感如黑夜包围着他,这种与孤独的对视,使他受尽了煎熬,他脸色变得惨白而恐怖,就像一头临近发疯的野兽,随时都可能变得疯狂。 他坐起身,用手摸了摸脸上的汗水,像一个刚经历了生死较量般一身疲惫,与情感的对峙耗费了他许年华,他始终觉得的他的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会在悄无声息中扼住他的咽喉,却在他快奄奄一息时突然将手松开,多么带有嘲弄意味,他苦笑一下,代表扼住他咽喉手又一次松开了。 03 天刚亮,牢卒就带着一个人,从地牢一边向这里走来,一个面带微笑的少年,边走边挥动手中的柳枝。他满悠然,就像是走在大街上一样,轻松自在,丝毫看不出是在走向地牢深处。 狱卒打开了门。 金柳黄谢道:“有劳,有劳,小小意思请烦请收下。”说着从怀中掏出昨晚,陈捕头给他的那顶银子塞到獄卒手中。 狱卒接过收入袖中,语气稍和道:“抓紧时间吧!” 金柳黄连连道:“好的,好的。” 等狱卒走开,他走了进来,看着苏东皇笑道:“看你这气色倒不像是坐牢。” 苏东皇问道:“你怎么来了?” 金柳黄说道:“来看看你呀,我说过要交你这个朋友的,我说的话很算术的,我给你带了一些酒菜,知道你不喝酒,我在来的路上就把酒给喝了。” 苏东皇哈哈笑道:“想不到来地牢中看我竟是一个萍水相逢之人,你…为什么要交我这个朋友呢?” 金柳黄有些伤感道:“因为你是第一个陪我吃饭的人,虽然你不喝酒却愿陪我,你不嫌弃我出身卑微,而且你不会问我一些我不愿意回的问题。” 苏东皇叹道:“就这些?” 金柳黄说道:“这些不够吗?” 苏东皇说道:“当然够了。” 金柳黄一边放吃的一边问道:“你明知道自己没有杀人,为什么还来这里呢?” 苏东皇沉默了会,道:“因为这里安全,安静,没有人打扰。” 金柳黄说道:“你是第一个把这里说得这么惬意的,行了,你赶紧吃吧,我也不问了。” 正说之间,狱卒说时间到了,让他赶紧走,金柳黄抖抖那宽松衣杉,回首道:“过两天再来看你吧!” 苏东皇点了默许。 苏东皇望着金柳黄远去的身影,他不由得摇头一叹,暗道:“希望你永远这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