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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日常

    “陈医生,”徐尘屿叫住转身的陈淼,他把短枪放回原位,踌躇片刻:“请问,我的成绩合格吗?”

    陈淼回首,他将测试纸对折放进了衣兜,双手插|进了裤包,站立的时候显得长身玉面。

    陈淼走进两步,隔着细雨声,对他说:“最终的测评结果我要回去做了分析才知道。”

    徐尘屿双手捏成了拳头,他看着面前这个微笑的男人,不太相信他的话:“或者您可以告诉我,组装和射击,我用时多久。”

    “我现在告诉了你,等于作弊,一个星期后你自然就知道结果了。”陈淼微微一笑,他低头看了下手表,七点多了,便邀请道:“如果你待会没事的话,我可以请你吃饭。”

    其实陈淼说得在理,如果现在就告诉了徐尘屿,测试并不公正,但他对测试结果一点也不自信,想着想着心情有点失落,他沮丧地低下头:“谢谢,不麻烦您,那我先回家了。”

    从办公大楼出来,徐尘屿站在阴影角落里,暮色降临,对面商业街逐渐亮起灯光,各大店铺开始放圣诞歌,歌声袅袅飘过来,他猛地想起来,今天是圣诞节,季松临还等着他。

    季松临和姚亮约在了镜中人咖啡店见面,咖啡馆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季松临坐在靠窗位置,从他这个角度看出去,正好可以瞥见唱片店斑驳的灰色瓦片。

    姚亮嘴边叼着根香烟,他吞云吐雾地说:“其实我给出的条件真不差,续租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四个百分点真的太多了,”季松临抬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亮哥,我诚心跟您合作,要不您再让我两个百分点。”

    姚亮笑得有点玩味,用食指抽掉嘴边的香烟,积攒了长长的烟灰就落在了桌面上,散落得有点脏,他说:“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房价这么高,我那店地段可是拔尖的,闹中取静,你不租,有的人是愿意租。”

    地段好?虽说中山路在z市是有名的商业街,但唱片店的位置就像个深山旮沓,导航都找不到,这人居然有脸吹牛。

    季松临好脾气的说着:“唱片店我开了三年,里里外外也翻新了一遍,不管怎么说,也算帮了您一点小忙。只要您答应让我两个百分点,我现在就跟您签合同。”

    姚亮一把抽掉香烟,用食指夹着,他敲着桌面大声说:“你不提这茬我还忘记了呢,那铺子被你弄得乱七八糟的,隔墙给我敲了,还有橱窗,贴得到处都是海报,连那雕花的红木大门都给我换了......”他呶呶不休地数落了一大堆,嗓门嘹亮,引得路过的客人频频侧目。

    季松临低声叹息:“您的意思是价格没得商量了?”

    “有什么好商量的,”姚亮没多少耐心,最后撂下一句话:“就四个百分点,你爱租不租。”

    话已至此,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姚亮摆明了趁火打劫,季松临接过来的铺面是个毛坯房,他出钱出力,装修得像模像样,如今却要忍受姚亮的刁难。季松临内心突然升起一种淡淡的悲凉感,他不想再跟姚亮这样尖酸刻薄的人打交道了。

    “那好,我不租了,”季松临面色如常,他挺直背脊:“麻烦您给我一个星期,我会把东西都搬走,”还没等姚亮反驳,他眼神微沉,冷峻的说:“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到期时间还剩一个星期,我没有违约,您也不能违约!”

    姚亮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像是觉得来这一趟,完全在浪费自己时间,临走时不忘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他一抹嘴巴:“别怪我没提醒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这么好的位置,以后啊,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姚亮离开得极其没有风度,季松临盯着桌上那点咖啡渍看了很久,雨停了,窗外簌簌刮起寒风,悲凉感慢慢变为无力和烦郁。

    他胡乱地揉了一把头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季松临脑海中突然浮现第一次见到唱片店的场景,那是个晴日,万里无云,天气好得出奇,他陪朋友去看刚签下的店铺,开车绕了好多冤枉路才找到。

    见到眼前的场景,他那朋友气得爆粗口,当初租房的时候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房源位置好,装潢奢华,结果却是个毛坯房,外墙斑驳且破旧,他朋友给姚亮打电话,说要退租,被季松临赶紧拦下来。因为他一眼就相中了它,他看着眼前的老旧房屋,很奇怪的,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迸发了孩童般的狂喜,他把这一切归结为缘分,和朋友商议后,店铺就这么转租给他。

    不过才三年,就不得不说再见了,季松临幽幽望向唱片店房梁的残瓦,他闭了闭眼,似要抹去如烟如尘的往事,生活的暗涌很安静,藏在情绪悲喜的缝隙里,也在街道嘈杂的人流中,发生的不动声色。

    季松临低低叹了一口气,他往衣兜一摸,出门时没带烟盒子,却找到一个红白相间的软包香烟,是万宝路,他想起来了,这还是在台北的时候,他和徐尘屿路过一家小超市,顺手买的。

    烟盒打开,还剩最后一根,季松临低头,赤红色火焰在他指尖燃起,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眼圈,烟雾迷离中,他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还没瞧实在,那人搂着一个娇俏的姑娘直接在季松临对面落座:“松临,太巧了,我正找你呢。”

    等白色雾气散去,季松临才看清了眼前人,春风得意的江秀元搂着满眼娇羞的郑晓骁,他微微笑起来,掐灭了烟:“秀元啊,找我什么事?”

    江秀元满脸幸福的拿出一张请柬,纯白底板点缀着一丛丛玫瑰花,上面写着结婚日期和季松临的名字:“当然是喜事了,请你喝酒去。”

    季松临接过来,来回翻看片刻,惊喜道:“动作挺快啊,你俩要结婚了?”

    “这不是遇上对的人了嘛,”江秀元嘿嘿笑了两声,他深情地看着郑晓骁,居然有点小羞涩:“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适合结婚的年龄,只有适合结婚的人。”

    郑晓骁感动地回望江秀元一眼,拿出另一张请柬,幽幽地说:“松临的请柬倒是给出去了,那徐尘屿的怎么办?”

    江秀元数落他哥们:“这孙子连我的电话都不接,我早上去了一趟他公寓,但是没人在家,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桌子上请柬是红底白花,徐尘屿的名字清清秀秀躺在其上,季松临盯着那三个字,探出食指将请柬拽过来:“交给我吧,我拿给他。”

    自从初冬那夜过后,江秀元就失去了徐尘屿的消息,电话老是暂线,微信也就简单回他一两句话,这样想来,徐尘屿确实很久没跟江秀元联系过了,季松临居然能找到他?

    “你知道他在哪?”

    “他前段时间去了一趟台北,刚回来,今早去局里报道了,所以你没找到人。”

    话说得自然又顺口,江秀偏头眯起一只眼睛,琢磨着他这话里的猫腻:“听这语气,你俩走得挺近啊,他去台北这事我都不知道。”他这人一来劲儿就开始东拉西扯:“不对啊,算起来你和尘屿也没见过几面,怎么就这么熟了?”

    何止熟,他们是相见恨晚。

    不过季松临没接这茬,笑了笑,说:“我还要去一趟唱片店,就不坐了,预祝你们新婚快乐,请柬呢,你放心,我保证给你送到。”

    “唱片店什么时候都能去,咱们难得遇上,再聊两句。”

    季松临还没打算公开他和徐尘屿谈恋爱,这件事,他想先告诉外婆,于是有意转移话题:“今天圣诞节,你们俩不去约会吗?”

    郑晓骁似想起什么,她一看表,“呀”了一声,赶紧拍了拍江秀元的肩膀:“七点了,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

    “悦客商场就在隔壁,几步路的脚程,”江秀元好奇心正重呢,他瞥了下手机,六点四十三分,又看向季松临:“快,跟哥说说,你俩是怎么回事?”

    郑晓骁沉着脸拎起沙发上的手提包,伸出手指戳他肩膀:“你走不走啊?”

    “宝贝儿,还有二十多分钟呢,你别急嘛,”江秀元伸手将未婚妻揽回来:“跟老同学好久不见了,聊一会儿。”

    今天的电影主角是郑晓骁的男神,她可不想错过一帧一秒,她捋了下乌黑亮丽的长发,提起包包:“那您慢慢聊吧,我先走了。松临,回见啊。”

    见郑晓骁起身,婀娜多姿的往前走,江秀元立马不淡定了,他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健步如飞追过去:“哎哎...媳妇儿,别走,你等等我,”好不容易追上人后,他讨好的笑着哄她:“我错了错了,你别生气,咱们去看电影。”

    郑晓骁佯装在他臂弯里挣扎,江秀元又嬉皮笑脸地哄了好半天,两人才重归旧好,手牵着手,甜甜蜜蜜的走了。

    季松临在身后看一对璧人走远,他的视线拽回来,拿过桌上的请柬正准备起身,莫名的,他又打开了红底白花的请柬。

    目光在“屿”字上流连辗转,不由得想起了他珍藏的那张明信片,看着字迹与光线交缠,映出薄纱似的质感,季松临的嘴角一点一点翘起,他抿了下唇,收回了笑容,须臾后,嘴角又不可抑制的慢慢翘起,他心底那股撒不出的烦郁逐渐融化了。

    才拿出手机,徐尘屿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季松临将手机贴近耳朵:“刚准备给打你电话。”

    徐尘屿站在人潮涌动的安全线外,一手拎着两大袋食材,一手拿手机:“我买好菜了,先回家等你么?”

    季松临举高请柬,对着灯光欣赏:“要不来唱片店,后院有个小厨房,锅碗瓢盆都有,”他听见徐尘屿轻声笑起来,立即问:“你在哪,我过去接你。”

    “在地铁口了,到中山路两个站而已,”徐尘屿刷卡进站,周遭乱麻麻的,身后有人催他走快点:“店里见,不说了,我先进站。”

    直到听筒那头响起“嘟嘟”声,季松临才恋恋不舍的移开手机,他仔细收好两张请柬,向唱片店走去,不知不觉中脚步也变得轻盈。

    别家的店热闹非凡,圣诞树,彩色气球,挂饰,彩带一样也不少,唯独季松临的店面,还是那般清冷,与四周环境格格不入。

    徐尘屿站在门口一米外,又觉得唱片店跟季松临这个人一样,疏离却教人过目不忘。

    pluto百无聊赖的翻肚酣睡,听见门口有动静,它倏忽扬起毛绒绒的小脑袋,翘高尾巴从桌子上跳下来,悠哉悠哉转到徐尘屿脚边。

    徐尘屿已经不怕pluto了,他蹲下身,挠了挠小猫咪下颚:“怎么就你一个,你爸呢?”

    pluto眯起眼睛专注地享受,没回答,也没‘喵’一声。

    季松临掀开帘子,手里端着一盘土豆泥,才见到门口那抹身影,随即笑起来:“怎么买了这么多菜?也太多了吧。”

    “过节嘛,还是要有气氛。”

    季松临手里还端着盘子,便大步走过去接过徐尘屿手里的两大袋食材:“重不重?”

    徐尘屿站起身,替他把菜稳当地放去桌子上,撸起袖子:“不重,先放去厨房,我帮你洗菜。”

    季松临抬眼望去,才发现徐尘屿今天穿了职业装,剪裁合宜的深蓝色警服包裹着他的身材,显得肩宽腰窄,腿长得有些过分,挺直的背脊晒在月光里,整个人散发着一层薄薄的光晕。

    顺着他的目光,徐尘屿低头看看自己,又与他对视:“好看吗?”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制服,”季松临的眼光挪不开了,变作了一只画笔,从他头发丝开始描摹:“好看。”

    徐尘屿笑着拍了把他发心,牵着人去了后厨,打开冰箱,把塑料袋里多余的食材一件件放回去。

    米已经舀洗好,放进了电饭锅,徐尘屿动作麻利,过水清洗素菜,整齐放进旁边的鹅黄色塑料盆。

    “洗好了,还有其他的吗?”

    季松临忙着切菜剁肉,倒香油,热锅,打鸡蛋,说了句:“你去门口站着就行,厨房没装抽油烟机,味儿大,别呛着你。”

    “我一个人待着也无聊,在这陪你说说话。”徐尘屿没走,他抱起双肘,盈盈浅笑着,背靠墙壁,目光跟随季松临移动,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投影着他的一切,有条不紊的炒菜,装盘时认真仔细,连手拿锅铲的样子都那么好看......

    香喷喷的煎鸡蛋出锅,季松临抄起来,摆好了盘:“今天的测试结果怎么样?”

    “不好说,”徐尘屿把下午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自然也讲到了不同常人的陈淼医生,他低头轻叹道:“万一过不了,可能真的要调岗了。”

    季松临拿菜刀的手顿了顿,他转过身来,眉毛拧成了麻花,放错了重点似的问:“等等,那医生为什么要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