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肖晔终于真正醒来。换了普通病房,安静的躺着。 往之与何颖颖各自搬了凳子做在一旁,医生从容的检查,肖晔坦然的配合,一点也看不出什么嫌隙。 往之与何颖颖保持着安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干扰。等到医生走了以后,她们也长久不说话。害怕一旦说话就失去了眼前的平衡。 肖晔忽然泛起了苦涩的笑容说:“你们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往之与何颖颖都有些局促,不知所措。往之惯性的绞着手指,肖晔看在眼里,目光时流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何颖颖向来胆大,鼓足了勇气说:“肖晔,你到底,到底,到底为什么……”想了想,太直白,又说,“什么,什么想不开?” 肖晔面泛着苍白的病态,笑容看上去也带着凋谢的意味。听了何颖颖的问题,他的目光忽然冷了下去,像是结了一层又一层的冰霜。 “几号了?”肖晔平淡的问。何颖颖不解,却还是说了:“二十号了。”八月二十号了。肖晔自杀是在十八号,已经过去了两天了。 往之坐在一旁,目光一刻不停的注视着肖晔,有一点不舍,有一点惊异,有一点难过。这个男人,曾经千里迢迢的为她,曾经不惜一切的助她。只是,她终究无法爱上他。爱情,从来都只是一条路,你走错了,想要回头,却发现,那边是悬崖。可是,你还是要走,停不要来,像是穿了红舞鞋一样。 肖晔黯然起来,面容更加惨白,仿佛是受了极大的挫折一样。却忽然又像回光返照似的说:“原来,日子可以过得那样快。” 何颖颖直率,没有得到应得的答案,所以,仍然坚持的问:“肖晔,有什么事情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的。” 肖晔阖上眼,微笑起来,苍白镀在他的脸上像一层薄薄的粉,像小丑脸上滑稽的色彩亮丽的油彩。但肖晔不是那样可笑的人,所以,何颖颖与往之一点也笑不出来。 肖晔没再说话。就这样安静的微笑着躺着。 夕阳的余辉落进来,落在光洁明亮的瓷砖地面上,明晃晃的亮,刺到眼睛里有一阵阵的酸痛。 往之凝着一个亮点,眼睛格外的痛,却还是盯着那个小亮点,心里恍恍忽忽的像老电影屏幕上泛起的小雪花,一片一片的,还发出“咝咝”的声响。 但是,她们知道,肖晔的悲伤即将过去。 因为医院里并不允许陪夜,所以往之去了何颖颖家。何颖颖也是一个人住,位于j城一般的地段,一室一厅的小公寓。 起初何颖颖很惊异的问她:“你不是说住在朋友家吗?”往之含糊其词的说:“你那里离医院近。我明天还要再去看看肖晔呢。” 夜很深,她们就像多年以前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一样,抵足而眠。 其实都睡不着,关了灯,却睁开眼睛。往之嗅着何颖颖身上熟稔的味道,恍恍的想起大四那年一同去西北方的小镇旅行。遥远的镇子,交通闭塞,遇到了泥石流。出入只有稀少的狭小面包车与重钝的货车。她们坐的是货车,在当地被称为“黑车”。 在烈日的曝晒下面,劫后余生的往之和何颖颖穿着从当地难民手里高价匀来的破旧衣衫面对着面容苍老却带着凶狠意味的司机用冰冷的声音对她们说:“要上不上。” 往之有些胆怯,面孔被烈阳晒得脱去了一层皮,干燥,通红,仿佛是西北当地的妇女。何颖颖却像个骑士一样,仿佛是应有的担当。她挺起胸膛,像个男子一样与那个司机激烈的讨价还价。 最后,各退一步。虽然那个价格仍然格外的高,可是,这对于那时的往之与何颖颖来说已经别无选择了。 于是,往之同何颖颖背着大大的包与一群逃难的人一起挤在货车里。仿佛她们也像货物一样。 夜里的温度渐渐降下来,很冷。车里的人各自往温暖的地方挤去。往之与何颖颖挤不过那些力气大得像野人的难民,只好在很寒冷的角落里的躲着。 她们裹着厚重却破旧的墨绿色军大衣,在北方寒冷的夜里相拥着互相取暖。车子一路颠簸,头顶上星子闪闪亮亮,随着车子,一跳一跳的,却格外的清晰。睡意也变得浅得很,就那样睁着眼,在阒静的夜里,星子分外的亮,落在两对清朗漂亮的眼瞳里。 那个时候,彼此心里就明白,谁也无法取代对方在自己心里那一块重得不能再重的地位了。 “睡了吗?”黑暗里何颖颖忽然发出声音,声音并不大,是她一惯的语气。往之却觉得心惊肉跳,就像她当初跟着何颖颖上“黑车”一样。后来再想想,何颖颖果然是胆子大得像古文里的那个干将一样。 “没有。”往之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其实内心并不平静。此刻的语言看上去像一个噱头,张扬的述说或者低调的私语都并没有抵达问题的本质。 “我……”何颖颖想说一些话。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起了。她无奈的打开灯接起电话来。 “嗯,好的啊,吃什么?”往之听得出来,何颖颖的话语像是在热恋。略带一些撒娇,却又并不矫情。 “周末,这么早你就约啊……” “我大学同学病了,这两天有点忙……” “好吧,好吧……” …… 往之侧过身,静静的听着何颖颖甜腻的交谈。就像以前读大学时住寝室的时候,寝室里六个人,有四个是有男朋友的,夜里的时候各自煲着电话粥。那时,往之也是有男朋友的,可是,她从来不打电话,因为江景晟不喜欢。每一次打过去,江景晟的语气总是很冷淡。她后来再想,觉得江景晟是否在那之前就已经决定同她分手了呢? 何颖颖讲了很长时间的电话,等她挂了电话的时候再看往之,往之已经睡下了。何颖颖有些怨责的说:“还想问问你和肖晔是怎么回事了呢?” 肖晔锲而不舍的追莫往之在j大是人所共知的,所以何颖颖理所当然的认为一定是往之怎么刺激了肖晔所以肖晔才会自杀的。 可惜,往之已经睡了,所以何颖颖只好耸耸肩,关了灯,睡觉。 第二天,往之坐了何颖颖的车去上班。 “喂,昨天这么早就睡了?”何颖颖边开车边问往之。往之还是疲倦的很,倚在副座上,像只温驯的小猫一样。何颖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说:“前两天你去哪儿了?” 往之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式,然后说:“我回西越去了。” “哦,看你妈啊。” 往之点了点头,不作声。何颖颖又说:“那啥,昨天想问你的……” 往之当然知道她想问些什么,就说:“昨晚和你打电话的是谁?男朋友?”何颖颖听她这么一问,连想问的话也给忘了,脸一红,含糊的说:“那啥,那啥……” “嘻。”往之轻笑一声,成功的转移了视线,“是不是上次的相亲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呀?” 往之说:“你昨晚那话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吗?” “那有那有。”何颖颖忙反悖,心里想着,那儿和那儿吗,不就是打了通电话,至于吗? 往之看了她一眼说:“你那样子和徐某某当年一样。” “喂喂喂!”一提到徐某某何颖颖倒急了,要不是在开车,估计会有大动作对付往之,“你丫的,她,她快修成神了,我可不敢和她比啊。” 往之叹了叹说:“唉,徐小莉最终还是去了神学院啊。”徐小莉是往之与何颖颖大学时候同寝室的一个室友,因为失恋居然执意去学神学了。在走的那一天还说了一句:“我这一生是一定要奉献给神的。”往之当初还和何颖颖说:“她啊,真傻。不就是个男人吗!没了就没了,至于吗!”当初何颖颖也特别鄙夷的说:“是啊,是啊,至于吗。男人吗,那话怎么说的,三条腿的□□多难找啊,男人吗……” 何颖颖也不无感伤的说:“她当时是铁了心的,跟吃称陀差不多了。” “那个叫什么们的还好不?” “他呀,听说还在倒卖着二手货呢,估计过得还不错。” “大概不会如鱼得水的。”往之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何颖颖,别给我打岔,老实交代那男的,对,叫啥向辉的!” 何颖颖大窘,心想,她怎么还记挂着呢。 “向辉,鼎盛总经理,现年二十九,未婚。怎么样,够老实的了吧!”说完,何颖颖还不忘炫耀一下自己的老实。 往之“啐”一声:“你还真够老实的。” 差不多,到了鼎盛,往之不忘说了一句:“要不你留下来见见你的sir?” “去!”何颖颖象征性的伸了伸腿往往之身上去,“还有,今天我娘要来看我,估计晚上不能招待你了,你吗?”说着审视了一下往之说,“就自谋生路去吧!” 往之撅了撅嘴说:“你就舍得如花似玉聪明美丽的我流落红尘吗?” “恶!”何颖颖装作呕吐的模样说,“就你,还如花似玉呢,不如草似石已经不错了!” 往之用鄙视的眼光看了一眼何颖颖,拿了包打开车门就下去。 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来上班的往之一到办公室就受到了围堵。往之还真吓了一跳,李楚与往之的关系最好,于是最先迎上来,劈头就问:“丫,往之姐……”话没说全就端详起她来。往之被这种从脚底跟到头顶心的端详给吓了一跳,颤巍巍的说:“楚楚啊,平常我可没得罪你们吧,你们不会想把我分尸吧?” 李楚被往之这话给说得呛了一下,正经而郑重的说:“往之姐,昨儿电视上的那个人真是你啊?”李楚这话说得一点也不肯定,不过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丝的肯定。 “什么电视,什么我啊?”往之被问得一头雾水。 李楚就说:“还不是j台的新闻吗,咱肖部长不是自杀吗?” “啊?”往之惊得合不拢嘴,肖晔自杀都上了电视了,不能不说现在媒体的神速堪比流感啊! 李楚又说:“原来你是肖部长的前妻啊,怪不得肖部长已经那么待见你。” 往之心里愤愤的,什么人吗,居然关心起八卦来,倒不关心肖晔到底怎么了! 李楚大约也知道往之在想什么,就说:“听说昨晚总经理去慰问过肖部长了,肖部长自己说是失足这样子。” 失足,肖晔可真会掰! “等等,刚才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