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她坐在医里长长的走廊上的塑料椅上,双手捧着脸,心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连气也透不出来。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溺水的人,在大海的波涛里一刻不停的挣扎着。 何颖颖坐在她身边,连连安慰她说:“没事的,没事的。”可是,她的内心却平静不下来。手里握着刚刚交警交给她的戒指。简洁的款式,是她所心仪的。那个交警说:“真没见过这么傻的人,车翻了快爆炸了,居然还爬回去拿戒指。”她听了以后,泪就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急救室门上的红灯一直亮着。她只能睁大了眼看着,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眼睁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护士路路续续的出来又进去,都是形色匆匆的。她等得实在焦急,见着一个护士出来便冲上去拉着问。可是,护士却只说:“不知道,你安心等。” 十二点零七分,大批的医疗用品被一个医生三个护士送了进去,接着,又有护士出来,接着又送了无数的血浆进去。 她被吓得不清。只记得父亲病的时候也是这样,医生护士路路续续的送医疗用品进去,母亲哭得非常厉害,她只好一边安慰母亲一边定下自己的心来。他们都说父亲福泽深厚,定然不会那么早去的。她信了,安静的伴着母亲等。然后,隔了不久,急救室上的红灯一下子灭了。她的心一下子就收紧了。然后,父亲脸上蒙着白布被推了出来。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她至今仍然记得那个医生说的那句话。“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是啊,他们确实尽了力,可是,回天乏术。 母亲揭斯底里的痛哭,伏在父亲的略带温热的尸体上,眼泪却鼻涕一同流了下来。 往之只是静静的站着,父亲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像电影里的镜头一样开始回放,缓缓慢慢的,长镜头,短镜头,空镜头,一个个的,真的像一部电影一样。他们曾经彼此都不曾服过输,同样倔强和坚持,宛同一场角力一般,用着父女这样的身份比赛着。 然而,有一天,对手突然之间便不告而别了。 她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的看着母亲和亲戚们跟随着父亲所躺的车前往冰冷的太平间。 此时此刻。她坐着,感觉身体依然欠缺温度。凌晨的医院里并没有开冷气,从大开的窗里吹进来冰凉的风。她开始抱住自己,想给自己一点信心。 逼仄的走廊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医生和护士偶尔走过时才会有匆匆的脚步声。 她忽然发现,此时自己的听觉好的出奇,连风的回声也听得一清二楚。何颖颖累极了,就在一边闭目养神,可是往之却很清醒,一点睡意也没有。她是那样的害怕,害怕到连自己的倦意都觉察不到了。 急救室里,似乎有他断断续续的□□声,她知道自己听到了。隔着薄薄的一扇门,清清晰晰的听到了。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痛,脚趾上,脚踝上,小腿上,膝盖骨上…… 那疼痛前所未有的倾占着她的身体,她难过的落下泪来。 他伤过腿,腿骨还没长好。他是那样要强的人,连一段时间的不能走都会发怒。如果…… 她是真的怕了。 不知哪里的烟火爆破声次起彼伏的响起,她听着,心里觉得一阵凄凉。 靠在椅边,朦朦胧胧的,眼泪流了又止,止了又流,像是花开花谢一样,仿佛只有真正凋谢才可以停止。她的呼吸深深浅浅的,有时大口的吸,有时却停滞住,好像这赖以生存的氧气也并不重要。空气里有令人厌恶的消□□水的味道,以前,每每嗅到她都难过的要吐。可是,这一次,她把所有的难过都积压在心里,就算眼泪也带不走,仿佛这难过是为了等待最近那一刻终极的暴发。 凌晨一点二十七分,她清清楚楚的记得他进急救室已经四个多小时了。灯还没有灭,那么,最后的审叛还没有结束。那么,他还活着。她似乎只能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法来安慰自己。明明知道那不是真的,那是镜花水月一样的假象,可是,还是宁愿相信假象而不愿相信事实。 就像儿时听过的灰姑娘的故事。只要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没有响起,那么灰姑娘就是美丽公主。可是灰姑娘终究是灰姑娘,永远不可能是公主的。可是,宁愿相信十二点钟声不会响起也不愿相信灰姑娘始终是灰姑娘。 六点十八分。天光开始亮起来,往之望了望窗外的银杏树,风一吹,树叶便被卷了下去。 生命原来是如此易逝。 往之只觉得头昏沉沉的,一宿未眠。眼框里蓄满了泪水,她一动,就大把大把的往下落。嘴角已经干裂了,沾了泪水就开始生疼,撕心裂肺一般的疼。 “啪——”一声,那三个跳跃着的红色血字忽然暗了,像没了力气力子淌光了血却依然带着可以伤人的熠熠寒光。 门由里面推开,她不假思索便冲了上去,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与身体了。疲倦使得她走两步路就摇摇欲坠,可是,她不在乎,心里想着,就算是爬也要爬过去。 同样是那样的手推床,同样是白布,幸好,她还可以看到他的苍白而清俊的脸孔。她伏在他的身体上面,听到医生在她的头顶上面说了一句:“恭喜,手术非常成功。” 她的心舒畅起来,连最厌恶的消□□水的味道也变得清新起来。 她听到他井然有致的呼吸,终于在她苍白如纸的脸孔之上露出了一抹沾染着幸福的笑容。 她忽然发现,她只是爱他而已,只是如此。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看到她伏在床边。笑了一下,下腿还有些疼,不过幸好,腿还在。他有点放心了,伸出手去抚她的脸。 原本的计划只能搁浅了,也不知她介不介意。 她微微的动了动,他吓了吓,慌忙的闭上了眼。她醒转过来,看见他还闭着眼,笑了一下,并没有发觉他已经醒来。 晨光由着窗子落起来,落在他的脸上,像度了一层金色的膜。她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以及带着伤痕的苍白脸孔,忽然觉得,就算他不爱她,又何妨呢,只要能够在他身边,陪着他就好,人的一生是那么的短暂,三年五年,转瞬而过,又有谁能够真正的抓紧呢? 他细眯着眼,隐隐约约的看到她在笑,却不明所以,只缓缓的睁开眼。 她见他醒了,笑了一声:“你醒了啊?” 他也朝她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惊慌起来,躺在床上也不安分,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往之笑了一声说:“你是不是在找它?” 她伸出手来,手里握着那一枚银光闪闪的戒指。他终于笑了出来说:“怎么在你这里?”她板起脸来说:“戒指是死的,你是活的!”他没说话,过了半晌才说:“我原本按排了盛大的舞会想向你求婚的,可是,那么出了点事,我怕来不及……” “你怕来不及就冲红灯吗?”往之有点生气的说。 江景晟默然,却又笑了起来。 往之沉着脸说:“你还笑,还笑!” 江景晟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两只手里面是那一枚戒指,他平淡的说:“那么,你相信,我是真的想娶你吗?” 往之呆了呆,望着他带着真挚眼神的眼睛,微笑着说:“嗯。”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