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聚会酒过三巡，方语杉没再搭理韩祁川，中途韩祁川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着外面的风尘回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紧接着又来了几个巡逻回来的，宽阔的大厅有些拥挤。 有的人喝多了，看这边热闹，也往这边挤，方语杉的椅子被挤的挪动了几下，而她的腿好像贴着他的腿外侧。 他穿了黑色的工装裤，面料是滑的，幸好她今天穿了长裤，只是碰到裤子，没有肌肤的接触。 旁边的高颂好像喝了不少，他的头总会东倒西歪的，有的时候会靠在方语杉的肩头，她会小心翼翼地托起高颂的脑袋，扶着他，靠在椅背上。 但是高颂的脖子像是一块橡皮泥，软软的，脑袋还是会东倒西歪。 正当方语杉考虑要不要叫醒高颂的时候，另一边的韩祁川站起来，板凳刺啦一声，在这个嘈杂的环境中，她听得真切。 韩祁川站起来，绕过方语杉的座位后，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的腿碰到了高颂的椅子，又是刺啦一声，高颂的椅子被往后拉了一下，使得高颂整个人往前面扑过去，头咚的一声磕在了桌子上，没了动静。 这场聚餐很多人都喝多了，喝多的人容易情绪高涨。 方语杉坐在一旁喝着茶，安静地听着他们互吹。 巡护队的人聊救护野生动物，夸队长厉害。 拍摄团队也不示弱聊拍摄，拍人文，拍扶贫。 钱哥似乎喝多了，脸上酡红，舌头都有些大。 “尼们都四帮大老爷们，这些对你们没什么，你们看我们家小杉。”钱哥大手一挥，指向默默喝茶的方语杉，一时间方语杉成为众人焦点。 方语杉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转到她这里了，但是她有一个不太好的预感。 紧接着，钱哥杵着脑袋，眼眶红了，声音更着:“我对不起小杉，她跟我去拍扶贫纪录片，爬山啊那大山陡地，她愣是跟着我爬了一半，有很多人支撑不住，没往上。 我自己又完不成，可是领导下的命令，你不能不拍啊，还是小杉一小姑娘跟着我上去的。” “哥你喝多了吧。”方语杉出声制止。 “哥没喝多，哥是自责没保护好你，你说你摔下山，腿划了那么大一伤口，缝了十针，现在还留着疤呢。”钱哥比划了一下，“这么漂亮一姑娘，不能穿漂亮裙子多可惜。你们这帮大老爷们都不一定能做到我妹妹这份上。” 本来吵闹的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方语杉的脸像是被火烤，很烫，她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去对面敬酒的韩祁川，他手里拿着酒杯，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眼眸深邃如黑潭，他就那么攥着酒杯盯着她。 盯得她有些发毛…… 钱哥喝多了，站起来的时候摇摇晃晃地，他起身想往方语杉这边走，刚从座位上挪出来，肩膀就被人按住了。 是韩祁川，他脸上笑着，单手拿着酒杯碰了一下钱哥的杯子，“哥，你喝多了，别磕着。” 他说话熟稔地像是老朋友。就连钱哥都愣住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熟络的语气感染，也真听他的话，就坐下了。 方语杉看着全程，她知道他一向有这个魔力，好像跟谁都自来熟，跟谁都没有距离感。 钱哥坐回座位，话还有:“我妹小腿划那么一大口子，愣是拍完了，那血啊，都从牛仔裤里渗出来，愣是没吭声，也没哭，这姑娘啊坚强的让人心疼。” 说到这里，钱哥不止更咽了，眼泪哗哗往下掉，愣是哭了半天。 不知道是不是被钱哥感染的，方语杉的眼眶也有些红。 再抬头看过去，韩祁川已经不在钱哥旁边，房间里也没有他身影。 屋外走廊里，韩祁川倚靠着走廊外的窗户，手指夹着烟，看着外面，细看时发现他眼睛微红。 关门的声音，让他抬头看过去，李坤从屋内出来。 李坤看到韩祁川抽着烟，皱着眉说道:“哥，你不觉得这几天烟抽得有些凶吗？” 韩祁川抬了抬手，看着指尖的烟，嘴角轻扯:“没感觉。” 李坤嘿了一声，被气得脸通红。 两人都不说话了。 韩祁川抽完捻灭烟，他躬着身子，手臂杵着窗台，声音低沉:“李坤，你出任务的时候手臂被刀划的挺深的吧。” 李坤有些疑惑，他哥怎么关心起他来了，于是点着头:“挺深的，缝了六针。” “我记得小夏给你用过祛疤膏吧。” 韩祁川的话让李坤越来越疑惑，“是啊。” “疤消了吗？” “那伤口挺深得，缝六针怎么可能消。哥，你干嘛这么关心我。” 李坤凑着往前，被韩祁川的手怼住脸，“你缺爱，总往我跟前凑个什么劲。” “嘿，哥你刚刚还关心我呢。” 韩祁川揉着脖子，抬眸看了李坤一眼，没搭理他，抬腿往前走。 李坤在窗户边上站半天，拍着大腿明白过来，他哥压根关心的不是他。 还真是红颜祸水啊。 一场聚会喝到深夜，方语杉跟着拍摄团队的人把喝多的送回去后，自己往门口走。 基地大门顶上有一盏白炽灯，散发着暖黄刺眼的光，方语杉站在灯底下。 她看着前面模糊的路，有些踌躇，想着要不在会议室凑合一夜得了。 正当她转身往回走时，一束光照在她身上，车灯笔直地照在她身上。 方语杉用手挡住灯光，眯着眼睛想看是谁的时候，灯熄灭了。 车里喇叭声响了几次，从驾驶的窗户中探出头:“上车。” 声音有些耳熟。 方语杉眯着眼睛看清是韩祁川有些踌躇。 “你想露宿街头？”看她不动，韩祁川声音冷着，有些愠怒。 最后，方语杉还是上了他的车。 凭着光，方语杉准确的上车，她刚坐在后座上。 “你当我是司机？”语气不善，跟吃了枪药似的。 “……” 由于有求于人，她没搭理他，乖乖地下车，坐在了副驾驶。 就现在的状况来说，跟他怄气不是明智的选择。 刚系好安全带，就听见旁边的人轻嗤一声。 路上，车内安静，气氛有些诡异。 方语杉靠在椅背上，前面的路看不清，车里有淡淡的薄荷香混着烟草味。 这条路并不平坦，每次拐弯，方语杉都会往韩祁川的方向偏。 从基地到村庄开车需要五分钟。 而这五分钟对于方语杉来说有些漫长。 她转头看了他几眼，韩祁川单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因为有些黑，她看不清他的五官。 视线一晃，方语杉看到韩祁川伸过来的手，下意识的躲避。 韩祁川伸手的动作顿了一瞬，才伸手打开方语杉那边的夹层，从里面拿出一张类似卡的东西。 他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张卡递给她。 “身份证你的。” 方语杉接过来，眉头皱着有些疑惑，看清楚照片还真是她的身份证。 “那天你不是给我了吗？” “晕过去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了。”韩祁川说完，嘴角还挂着笑，给人一种懒懒散散的感觉。 方语杉又想到聚餐时，钱哥几个人把他当成救命恩人一样就差供起来了。 不得不说，一开始她也是这样认为的，甚至在医院那晚，那句别看每每想起来总会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 但今天，她突然想到那天的事情有些奇怪。韩祁川那样聪明的人，他那么笃定地开枪，一定是知道那个人有问题。 而那个人虽然有动作，但没有马上行动，明明可以直接抓捕，再审问就好了，而他却费尽周章地去检查他们，只有一个原因，他故意的，故意玩她。 “那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摄影师有问题？” 方语杉侧着头看他，她那双眼睛明亮有神，像是只要这样盯着他，就能看透他一样。 韩祁川猛地踩住刹车，眼神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他又换成一副懒散地样子。 车不知道停在了什么地方，窗户还开着，因为没有行驶，风也不见了。 方语杉看不清韩祁川的神色，她只能模糊地看着他的面容，因为看不清，倒是让她有了些底气。 只不过话说完她有些后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较真。 没了风，车内有些闷热。 韩祁川懒散地靠着椅背，他微挑眉梢，“你觉得我故意的？” 方语杉没说话，也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较真，“算了，你开车吧。” 她坐直，没再看他。 但车没动，只听到轻呵一声，“话没说完就给我定性了？方语杉，你怎么总是逃避呢。” 被他一说，她脸红了。 “是我是觉得你是故意的。”方语杉也破罐子破摔。 被人戳破那些心思，拿到明面上跟脱光了游街示众一样，让人羞愧，但又因为那些傲气不想承认。 三年前也是这样，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 “我就是故意的。”韩祁川懒懒的到。 他说得理直气壮，没半点歉意。 “你走不走？”她音调高了些，没看他。 韩祁川知道把她惹急了，没再继续说，“下车，到了。” 方语杉这才注意到前面就是达娃的家，而达娃好像站在门口招手。 在她下车的时候，她听到打火机摩擦的声音，她回头去看，看不真切他的神色，只是在关门的时候她听到他说得最后一句话。 “你来这就是跟我吵架的？” 不过方语杉没回答他，她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没意义。 从车上下来，一瞬间灭掉的大灯被打开了，照亮了她面前的路，她回过头，一瞬间有些后悔。 她好像看到他躬着身子，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感觉，就是让她心里酸酸的。 后面车子发动的声音，达娃跑过来，脸上洋溢着笑:“韩怎么走了？” “他累了吧。”方语杉扯扯嘴角，冷淡地笑了笑。 “啊，我还想请他过来坐坐呢。”达娃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方语杉，“杉，你眼睛好好看，笑起来像月牙。” “谢谢。”方语杉本来就不擅长跟陌生人聊天，而且她现在挺疲惫的，实在无力应对。 “韩，对你真好，我觉得他对你不一样。” 方语杉搭在门把的手顿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看向达娃，“为什么？” “我就是感觉，而且我今天骑自行车路过镇上的自行车店，店里老板说这个绿色自行车就这一辆，不是李坤买的，是韩买的。” 方语杉只觉得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好像木木的，没法思考，什么都记不得，只有他最后的那句话。 你来这就是跟我吵架的…… 愧疚感充斥整个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