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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医院内有阵阵地呜咽声,赵泽从手术台上下来,摘了一次性手套,扔在垃圾桶里。 跟他出来的还有另一个动物医生。 “最近看你挺开心啊。”那人跟在赵泽身后,来到洗手的地方。 赵泽一边搓着手,脸上挂着笑:“怎么看出来的?” “你脸上都写着呢,最近看你总盯着手机笑,有桃花?” “算是。”赵泽笑意更深,他本来大学刚毕业,又是刚步入社会,性格单纯,有什么事都会摆在脸上。 “那可坏了,咱们院的小姑娘得伤心了。” “那你说人能看上我吗?”赵泽拿不准,虽然他在医院人气很高,但是这几天跟方语杉聊天,每次话题都被方语杉终结掉。 “你还是单相思?” “嗯,她不知道。” “我靠,这谁啊。” 赵泽没打算瞒,“你认识,拍摄团队的小方导演。” “那你眼光够好的啊,咱们院几个中国医生聚在一起讨论过她。”那人是个八卦王,院里的事情都知道。 “不过……”那人满脸为难,他看着赵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听说她前男友是李坤,你跟李坤关系也不错,这样有点不好。” 赵泽听到这消息颇为震惊,他有些不可相信:“不能吧……小方导演跟夏姐关系很好啊。” “这事是他们拍摄团队传出来的,你好好问问,那个韩队长不是跟他们都挺好的,你问问他。” 赵泽甩了甩手上的水,点头嗯了一声。 那人继续八卦:“你怎么看上的她?” 赵泽坦然:“漂亮知性反正都很喜欢。” 赵泽承认见方语杉第一面一见钟情,他也知道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他并不避讳。 只是这几天的相处让他觉得方语杉的身上好像裹着一层面纱,好看又神秘。 旁边地人笑得贱兮兮地,“是漂亮,身材也好,就是人有点冷。” 看到那人的表情,他皱了皱眉,但是没说什么,在与方语杉相处中,他并不觉得她冷,只是对于社交有些木讷,他以前也见过这样的人,不善言辞,但心地善良。 他觉得方语杉就是这样的人。 见她的第一面是在动物医院的后面,他去看医治好的动物。 就看到草丛中蹲着一个人,她穿着牛仔裤,白色短袖的雪纺衬衫,扎着丸子头,脸上带着淡淡地笑意。 她的面前是一只兔子。 当时他就想,她的眼睛跟兔子的眼睛似得,明亮又清澈,真好看。 看到赵泽脸上洋溢着傻笑,旁边的人摇摇头心想,这小子是陷进去了。 * 拍摄紧张的进行着,这几天利迪亚天气不错,没那么热,也不下雨。 微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过脸庞,很是舒服。 方语杉帮老李收拾东西,老李看着她问:“听说了吗,要分两组拍摄。” “听说了。”她低头整理着机器。 分组拍摄的事情,早在组里传开了,挺多人来这边一为丰厚奖金,二为了一份工作,都知道利迪亚野外不安全,想去的不多。 “挺多人不想去。”老李说。 方语杉有些疑惑地问:“一起拍摄也会去野外,他们没做好准备吗?” 老李看着方语杉,笑了笑:“傻妹子,一起拍和分组拍能一样嘛,都是那点奖金,肯定更倾向于活少安全的工作。” 等收拾完准备登车的时候,高颂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旁边。 高颂戴着那副眼镜,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渔夫帽,也戴上了。 “我帮你拿。” 高颂想接过方语杉的背包。 “不用。”方语杉回绝了他。 高颂站在她身边,沉默半响,他摸了摸帽子,“小梦和小倩年龄还小,性格都比较外向,说话太直,你别放在心上。有的时候职场就是这样,忍一忍就过去了。” 如果听前面的话,方语杉还会不计较,但是高颂后面的话让她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怒火,那火从丹田直冲胸口。 “为什么要忍?”方语杉停下来,一双杏眼镇静地看着高颂。 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她还是保持着平静。 高颂自知说错话,他无措地抬了抬眼镜,“对不起,我表达有误。” “我不需要忍什么,也请你不要多管闲事。”方语杉第一次说重话。 显然对于方语杉的话,高颂愣了很久。 不知何时微风停了,一阵阵热浪如波涛一般扑在脸上,一股燥热袭来。 方语杉心里的怒气未消。 她可以不在意王倩和吴梦的针对。 因为她从来没把她们当回事,她们的针对,对她经历的事情,只是挠痒痒而已。 她也可以不在意高颂拿着一副教育人的模样所说的一番话。 但她无法不在意那三个字——忍一忍。 这三个字是她听过最多的也是最烦的三个字。 从小到大,有太多人对她说过这三个字了。 小时候,她有些顽皮,小孩子之间免不了打打闹闹,有一次她跟一个人打架。 那人父母找了爷爷,一番教育后,邻居在旁边看热闹,末了,邻居也补了几句。 他说,小杉,你没爹没妈,就你爷爷一个人,凡事多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那时候爷爷不在。 后来上了初中,她跟人打架,叫了家长,她又免不了被教育。 老师不会跟邻居那样看笑话,反而是同情地看着她,说,小杉,你爷爷下山不方便,凡事多忍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后来她想学乖一点,尽量不与他人冲突,能忍则忍。 可是后来上了高中,突然就有人惯着她了。 那是一个夏末,刚刚步入高一。她见到韩祁川。 彼时,他理着干净利落的短发,冷白皮,穿着白色衬衣领的校服,这校服穿在他身上,在校园里极度显眼,少年感十足,阳光帅气,就好像电视里的明星。 她记得那是一个课间,她从楼梯往上走,后面冲出一个男生,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身子一重,跌在了最上层的楼梯上,而那个男生头撞在了墙角。 后来送了医院,轻微脑震荡,头上被缝了几针。 家长是护犊子,父母爷爷奶奶都来学校,讨个说法。 眼看着要闹大,学校领导老师凑了些钱,给方语杉。 班主任说:“语杉,你先忍忍,拿着钱跟同学道个歉。” 校长也是,慈祥地笑着,可是说出的话却无比的刺耳。 他说,为了学校你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方语杉本来也想忍下来,她不想爷爷担心。从山上到这里要坐半个小时的车,爷爷腿脚不便,她不忍心。 她接过钱的那一刹那,突然鼻子一酸。看着厚厚地一沓钱,既心酸又难受。 从办公室出来就遇到走廊上拿着篮球与同伴笑着聊天的韩祁川。 迎面与韩祁川撞上,见他看着自己手中的钱,她把手背后,头偏向另外一边。 从韩祁川身边经过时,她感受到他停下来,没再说话。 还是同伴说,“祁川怎么不走了?” 韩祁川声音沉着,篮球扔给他们,歪头笑了笑:“你们先去,我有点事。” 听到这儿,方语杉加快了脚步,她隐约能感受到,韩祁川口中的“有事”应该与她有关。 “你跑什么?”韩祁川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烫,被他触碰的那块肌肤热烈滚烫,像是暖炉。 “我没跑。”声音微更,再往下她说不出,怕眼泪流下来。 韩祁川撒开手,一下子将钱扯过去,他的动作极快,让她没有防备。 “这钱哪来的?”他微微皱眉。 因为放假,很多人都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个死路口。 方语杉不说话,她倔的很,也怕一说话眼泪掉下来,太丢人了。 韩祁川被她气笑了,他舔了舔唇角,“眼泪掉下来就觉得丢人了?瞅你那点出息。” 这话一说出来,方语杉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眼睛通红,瞪着他,气鼓鼓的。 “哭什么哭,丢不丢人。” “……” 方语杉哭得更凶了,完全是被韩祁川气的,把原本的委屈都忘记了。 韩祁川没再说话,他靠着墙,手上拿着钱,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墙。 一分钟,两分钟…… 等方语杉情绪平复,他又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安抚小狗似得,发顶的头发都被他揉的炸了起来。 “你老老实实回家,这事我给你办。” “可是,老师说……”她说得断断续续的,情绪还有些起伏。 “肯定会按老师要求办。”说完韩祁川摸了摸鼻子。 韩祁川摸鼻子的动作她一直记得。 后来他被她送回家,他还有点少年老成的样子,找了一个马扎和爷爷聊天,快要下午才离开。 后来上学,她知道校长把他叫到办公室,心急如焚,一直在门口等着他。 到他可倒好,笑嘻嘻地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嘴角噙着笑,把一沓钱递给她。 “喏,你的精神损失费。” 她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韩祁川摸了摸后脑勺,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校长给你的精神损失费,拿着买点好吃的。以后有什么事先找我,听懂没?” 他像是在哄小孩,一双眼睛微微弯着,笑起来很温柔。 他只比她大一岁,却让她很有安全感。 最后,这钱他还是塞给了她。 正当韩祁川走得时候,他又回过头,摸了摸鼻尖,眉毛轻挑,笑得肆意:“如果你花不出去,可以给哥哥买点好吃的。” 那时候走廊上,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身上,阳光下他好像是温暖的,让人想要靠近。 不过,她的脸蹭的一下红了起来,她的心里好像撒了种子。 种子的名字叫暗恋。 时间久远,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回的什么,只是脸很热,脑袋像是短路一样,满脑子都是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