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云不悔心想,纳两人她不开心,一人就开心了?嗓子里如塞了什么东西,眼睛里也揉了沙子,她脸色白得如透明了一般,仿佛能看见血液在脸上的血管里流动。王妃没有看她,只是淡然地喝茶,她似乎笃定,云不悔会答应,云不悔仰头,深呼吸,面对王妃,笑靥如花,“母亲,您曾主动劝过父王纳妃吗?” 王妃似没想到云不悔有此一问,怔然过后,勃然大怒,“放肆!” 她恭敬低下头,“儿媳不敢!” 王妃胸口起伏,愠怒说,“不悔,我是疼你,所以让你挑身边的丫头,灵溪是个懂事的,伺候你这么长时间,也够听话,哪怕她进门,你的地位也无人撼动。她在你眼皮底下又出不了什么幺蛾子。以慕白的身份,地位,想嫁给他当偏方的女人多了,其中不乏有大家闺秀,换别的女子进门,脾性又全然不知,这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 苦心?云不悔心想,我倒是宁愿您别这么疼我,您要我把半个丈夫送给别人,这是为我好?这种苦心白费了,她倒成了没心没肺了。 云不悔丰富的想象力中,从不曾把程慕白和别的女人拜堂成亲联系在一起,哪怕王妃上一次提点过一次,她心中有准备,她也不曾那么想过。如今她脑海里浮起程慕白和灵溪拜堂成亲的画面,程慕白脸上的笑容如一把刀子把她的肉一刀一刀地割下来,无异凌迟。 她世界会在那一刻倾然倒塌。 笑和泪从此都和他无关。 室内点着了沉水香,这是她一贯闻着的香气,王妃喜欢,她送了一盒给她,这样熟悉的香气让她感觉血液凝固,浑身冰冷,空气似乎被剥夺,她连呼吸都困难。 喜新厌旧是男人的劣根性,男人总以妻妾之多来炫耀自己的能力之强,她见多了,她的舅舅,世家几位叔伯,乃至王爷,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 她突然想起她的母亲曾说,不悔啊,以后要找疼自己的男人,只疼你一个人的男人,就像你爹。 那一年她太小,不懂母亲话中的意思,可稚嫩的她重重点头,她说,母亲,我要找父亲一样的男人,只疼我一个。她的母亲欣慰地笑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是她的对感情,婚姻的态度。 君若无情我便休,天涯海角各一方,没得商量。 若是慕白,若是程慕白,云不悔痛苦至极,她舍得吗? 王妃看她时而决绝,时而苦涩,时而愤怒,时而痛苦的表情,心有不忍,她不想失去不悔这位媳妇,她漂亮,能干,持家有道,知书达理,懂进退。这样的儿媳是完美的,最重要的是,她对公婆也恭敬孝顺,她把自己当亲生母亲对待。她也不舍不悔伤心。 可子嗣,凌驾于她的心疼之上。 “母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自己都不愿意父王三妻四妾,何苦为难我呢?”云不悔喃喃自语,努力地想为自己争辩,捍卫她的爱情。 王妃愠怒,云不悔的话刺到她的隐痛,她几乎尖锐地反问,“我为王爷孕育慕白,玉妩和玉致,我为王府开枝散叶,我自不愿意他再三妻四妾,你呢?” “我一定会有孩子的。”云不悔笃定说,可这样的话说出来,她都觉得底气不足。王妃看着她,云不悔目光空洞,表情呆滞,她没见过这样的云不悔。 “闲话我就不多说,你心里有个数,好好想想吧。”王妃挥挥手,示意她回去,云不悔站起来,走了几步,又折身回来,微微福了福身子。 她说,“母亲,这事我做不得主,您自己去和世子说,若他答应,我没二话,亲自为他操办婚礼,笑着迎灵溪进门,此事我不会再过问半句。” 王妃一怔,复而大怒,“你……” 云不悔淡淡说,“儿媳尚有事,先回去了,母亲好好歇息。” 她说着,退了出去。 王妃怒不可遏,云不悔说此事她不会过问半句,这如何是好,以程慕白的意思,断然不会娶偏方,云不悔生辰前一晚,她的儿子站在这里,斩钉截铁地和她说,“母亲,我不会娶妾,今生今世,云不悔是我唯一的妻子,再不会有旁人。” 她当时怒极,反问,若是云不悔怀不上孩子,怎么办? 程慕白说,“若是没有子嗣,这辈子顶多只是小小的遗憾,可若这辈子没了不悔,我一生都不会快乐。”他看着王妃,几乎是乞求般地问,“母亲,儿子活生生在你眼前,比不上人都不知道在哪儿的孙子重要吗?” 王妃被他问住,她没见过那样的程慕白,痴迷不悔,痛苦不堪,已是深陷不可自拔,他要定云不悔,他想做的事情,这辈子就没人能阻拦,包括当初娶云不悔。 她知道无法说服程慕白,于是把注意打到云不悔身上,若是云不悔去劝,他说不定能够同意,灵溪自幼跟着他,知根知底,那孩子灵秀温静,他也是喜欢的。 可云不悔不愿意,又把问题推给程慕白。 王妃深知她的性子,看似柔弱,却很有主意,她说不愿意,就是不愿意。王妃一人在生闷气,这事都明挑了,反而进入死胡同。 云不悔回到皓月居,人疲倦至极,灵溪端着茶过来,微笑说,“世子妃,喝口茶吧。” 云不悔打量灵溪,这侍女今年十八岁,模样灵秀,温婉沉静,身段玲珑有致,程慕白自幼在身边调教的,知书达理,气质出众。她并不似侍女,反而似大家闺秀,当初她嫁过来就觉得,灵溪和灵心,一人是大家闺秀,一人是小家碧玉,各有千秋,算是程慕白的通房侍女吧。这二人服侍她尽心尽力,不见丝毫妒忌,她又觉得或许她想偏了,她问程慕白,程慕白戏谑反问,如果我说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你信吗? 她不以为然,说不信。谁信啊,放着两位如花似玉的侍女在身边,又是他名正言顺能碰的,她看程慕白在床上的技巧功夫也就不像雏儿,哪能信啊。 可灵溪和灵心,确是没表露出旁的期盼,尽心尽力服侍,她就打消这念头。 如今灵溪捧茶,她脑海里就想起她和程慕白拜堂成亲时,偏室给正室捧茶,那画面刺激得她骤然把茶杯放下,灵溪吓了一跳,惊讶地凝着她。 云不悔从不迁怒于人,她敛了敛神色,微微一笑,“你先下去吧,我心情不好,和你无关。” 灵溪微笑问,“世子妃心情若是烦闷,不如到碧月长廊走一走。” “不用了,先下去吧。” 灵溪说是,恭恭敬敬地退下,云不悔舒了一口气,烦躁至极。 她对灵溪有了芥蒂,应该说,她对灵溪和灵心都有了芥蒂,随行伺候的便只有冰月,去哪儿也不让灵溪和灵心跟随了,两位侍女莫名其妙,冰月也莫名其妙,可见云不悔心情不佳,她不敢问。 云不悔没在程慕白跟前提过纳妾,一个字都没提过,仿佛王妃没和她提过,可程慕白明显感受到自己小妻子心中有事,晚上求欢时被她拒绝很多次,一会儿说身体不方便,一会儿说难受,程慕白宠着她,云不悔自己都觉得对不起他,这事和他又没关系,可实在没心情。 这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 这一天一大早,程慕白就起身,他要出远门,昨晚就和云不悔提过,他要去柳城一趟,这儿去柳城来回要两天功夫,加上办事两天,他四天后回来。 云不悔一早起来给他收拾,包袱什么都收拾妥当,又伺候他穿衣,梳洗,用膳,贤惠至极,程慕白都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云不悔极少这么服侍他。 她喜欢睡懒觉,早上起得晚,他起得早,所以早上她是没什么机会伺候他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娘子……”程慕白温柔缠绵地喊了声,这小丫头和他冷战十来天了,乍然如此柔情似水,真有点不习惯,云不悔抬头看他一眼,她也不知道今天为何起得早,她和程慕白成亲以来,分开最长的时间也就两天,这突然要四天,她觉得很不习惯。 “什么事?” “为夫……”程慕白犹豫着说辞,咳了几声,“为夫觉得娘子今天真贤惠,真的。” 云不悔他挑眉,“我平常不贤惠吗?” 程慕白慌忙摇头,“贤惠,当然贤惠,今天最贤惠。” 云不悔不理他,送他出门,昨晚就和王爷、王妃告别,说是要去柳城,借口都找好了,朋友相邀,荆南随行。今天一早,王爷和王妃也就没有送行,倒是出门的时候,程佑天和程穆东正要一起去商行,赶巧遇上了。 程慕白这一次不坐轿子,也不坐马车,他骑马。几人站在门外,程穆东拍着程慕白的小白龙,笑问,“二哥,这一路去柳城一天呢,你骑马能顶得住吗?” 程佑天也蹙眉,“你身子吃不消吧,府中又不是没马车。” 程慕白说,“我那朋友事情比较紧急,催得急,这马车没马快,耽搁了人家正事就不好,横竖一天,忍忍就过去,荆南随行呢,没事的。” 程佑天和程穆东嘱咐了几句便去了商行,云不悔整理他身上的披风,闷着脸不说话,程慕白伸手揉了揉妻子细腻的脸颊,“这几天都心烦什么?和我置气上了。” “没有!” “口是心非。”程慕白揉得越发重了,云不悔委屈地看他,清晨雾蒙蒙的天气中,她的眼睛也如蒙了一层雾气,镜花水月,什么都看不明白。 她这模样让程慕白的心都变得柔软了,那疼惜,怜爱一股脑儿涌上来,他突然以披风遮住两人,把她困在他的胸膛里,低头吻住她的唇…… 荆南、灵溪等人何时见过他如此失态,慌忙低下头,不敢去看,谁都知道披风下他们在做什么。 云不悔问他吻得脸颊发热,委屈烟消云散,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爱比什么都重要,这让她突然湿润了眼睛,云不悔紧紧地抓着他的前襟,“小白……” “好娘子,为夫都舍不得走了。”程慕白意犹未尽,又亲了好几口,他的小妻子最近特别的多愁善感,“不悔,凡事都别往坏处想,天塌下来,我顶着,知道吗?” 云不悔泪蒙蒙地凝着他,那委屈和心酸如蚂蚁在他心口咬着,他捧着她的脸,微笑说,“不悔,相信我。” 她重重地点头,相信他,她一定相信他。 “嗯,别卯足了劲给我溜了就成,当然,娘子要是想玩一玩这把戏,为夫也是乐意奉陪的,可为夫会很不高兴,为夫不高兴,后果很严重,知道吗?”程慕白叮嘱。 云不悔哭笑不得,这眼泪含在眼睛里,一眨就滚下来,“我等你回来。” 离别依依,十八相送,终须一别。 程慕白和荆南走了,身影慢慢地淡出她的视线,清晨第一缕光线划破雾蒙蒙的天空,折射出一缕阳光,扫去所有的阴霾。云不悔站在门口,仰头看天,五指覆盖在眼睛上,光线透过她的指缝落在她的脸上,她笑靥如花,如八月天如洗的天空,阴霾尽去。 今天是八月十五,合家团圆的日子,云不悔送走程慕白后就开始忙碌。 打扫,祭祖,准备合家团圆饭。 她没想到,今天家里会发生一件翻天覆地的变化。 朝廷来圣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