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静中得闲
探病，探的是状况，续的是交情，暖的是人心，烦的是言不由衷，厌的是别有用意。 ------------------------------------------ 老顾刚出院那会儿，几乎天天都有人来家，老顾的大哥及子女、贾月英的兄弟姊妹、肖厂长及部分工友、老二中礼的领导与同事都来过，就连刚上初三的中智也有同学来家探望，无非就是听老顾讲述治疗与恢复的情况，来人也适时表达一下慰问与唏嘘之意，但在传承了几千年的人情社会里，这些看似寡淡却尤为重要，关乎冷暖，关乎面子！ 一个冬日的午后，天空飘起了雪花，街上行人日渐稀少。 顾家大门紧闭，院子里已经小有积雪，堂屋的一角，摆着尺许高的木架，四腿四框，方正敦实，宽边浅锅置于其上，内有木碳在燃，火苗不显，热力弥散。 靠近碳火的搪瓷缸里，煮着老顾的下午加餐，这是一种当地特产的花色豆子，加糖加水反复熬煮，调养温补身体非常有效。 在与碳火不断地亲近和疏远中，搪瓷缸里的养生粥已然胶质化了，翻腾着密密的小泡，淡淡的豆香弥漫了整个屋子。 月英扶着搪瓷缸的把手，用小勺子不断地搅拌着； 老顾坐着藤椅，腿上盖了毯子，在翻看着那本厚厚的《新/旧约全书》； 小四拿来几根筷子，在炭火盆上熟练地搭起架子，轻轻放上小块的糍粑，然后，抱起早上才送来的《飞碟探索》，烤着火看着书，时不时给糍粑翻个身儿。 在貌似和煦的温暖下，一块糍粑的中间开始隆起，米白的肚皮、淡黄的衣裙，看着是那么的伟大与圣洁。 噗~ 白嫩的肚皮撑破了，然后迅速塌陷成一个小小的天坑，糍粑，烤好了！ 小四拿起筷子，扎着小坑将糍粑挑了起来，送在月英面前，仰着笑脸：“妈，糍粑烤好了。” “你吃吧，慢点儿，别烫着了。” 月英附身吹了吹糍粑，她怕烫着了小四，她和老顾都吃不了这些糯米的东西，糍粑也都是专为子女们准备的。 “嗯。” 轻咬一点儿，慢慢咀嚼，脆脆的，焦焦的，口腔里满满的都是糯香…… 吃一口软糯的糍粑，又喝一口清苦的茶，再看看捧书的爸，熬粥的妈，小四的脸上满是甜甜的笑意…… 砰砰砰~ “大雪天的，这是谁呀？” 尽管嘴里在嘟哝着，脚下却没闲着，月英把搪瓷缸交给老顾就去开门了。 院子里的积雪差不多有半寸厚了，急着去前屋开门的月英，突然脚下一滑，双手跟着甩了起来，竟是如有神助般地站稳了。 “感谢老上帝了。” 惊魂暂定的月英自语着，穿过院子来到前屋，拨开铁门栓，打开了大门。 门外站着两人，周全和周旺，手里各自拎着一个布兜，满脸堆着笑意。 “二嫂，今天得空，我们来看看二哥。” “快到屋里，外面冷。”月英亦是笑脸招呼。 两兄弟进了屋，周旺有意将手中的布兜提得高高的，高声说着。 “哟，这屋里好暖和哦，二哥，你这回来有些日子了哈，你看，我们一直在忙，没顾上来看你，你可别见怪啊！” “来这儿坐吧，烤烤火。”老顾面色淡然地指了指空椅子。 两兄弟将布兜放在一旁桌上，周旺坐在了原来月英的椅子上，周全则坐在了一旁。 “喝口茶，暖和暖和。”月英倒了两杯茶过来，两人各自欠身接过。 …… 堂屋里的寒暄，进行了好一会儿了，渐渐有些冷场了，周旺一直在等着老顾主动询问他的近况，可老顾却好似累了。 月英大抵也明白，老顾已然没有交谈下去的耐心了，她及时说道：“老顾，要不你到床上躺会儿吧？” 见此情形，周旺再也顾不上绕弯子，直接道明了来意。 “二哥，二哥，真是不好意思，有个事想麻烦你一下。” “你说吧，只要我能帮得上的。”碍于情面，老顾还是接下了。 “这不，他们那儿，”说着，侧身指了一下周全，继续道：“想请大少去帮他们调试一下机器。” “哦？中孝？他不在榨油车间了？”老顾敏锐地听出了异常的事实。 “二哥，是这样的，”周全接过话茬儿，说道：“工厂现在搞承包，我们几个承包了榨油车间，大少去搞孵化器了，榨油机呢，出油率太低了，基本不赚钱，大少人聪明、能干、技术好，所以，我们想请大少帮忙给调试一下。” 老顾认真地听完，没有说话，屋里再次出现短暂的寂静。 啪~ 一声轻响，最上面的木炭烧断了，砸了下来，架起的木炭轰然倒塌，小火星被热空气吹到了空中，遇冷迅速熄灭，飘飘扬扬地下落着…… 周旺接着又说：“对了，二哥，红炉车间还没承包呢，你看……” 不等老顾说话，月英就抢先说道：“医生要求老顾必须休息，他这条命都卖给工厂了，也该歇歇了，你们也算是老爷子的徒弟，你们可以承包啊！” 见月英接过了话茬儿，老顾选择了缄默，他拿起炉边的搪瓷缸，用勺子轻轻地搅拌着。 “二嫂，二嫂，你别急啊，你也知道，师父当年只教过我冷活，炉上的事儿，我哪儿能扛得下来啊！” 周旺忙不迭地解释着，脸色很是红润，或许是尴尬，或许是碳火烤的吧。 老顾却是恍若未闻，他挑起一些豆糊，尝了尝，温度正好，便递给了一旁的小四：“中信，你先吃吧，温度正好。” 正常的情况都是老顾先吃烫的，剩下一半不烫了，才会交给小四来收尾。今天，或许是因为被来人扰乱了，或许是老顾的心绪起伏了，这才颠倒了顺序。 小四接过搪瓷缸，开始慢慢地小口品尝。 周旺眼珠一转，伸手揽住了小四，低声耳语道：“四少，你以后还敢不敢一个人下河玩水了？知道那天救你的人是谁吗？” 小四的神情有些慌张，更有些激动，紧紧咬住了勺子，如同画面定格了一般。 啪~ 一滴水滴刚好落在了周旺的头顶，未等他来得及反应，接着又有两滴急速落下，似乎突破了自由落体的速度，直直地砸在了他的脸上，隐隐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