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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变故发生在顷刻之间,直到同伴的身体“轰”一身倒在地上,竹竿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们只有两个人便敢押送价值连城的“货物”前往魔域,自然有两把刷子。 可这人却在瞬间就取了师弟的性命,他甚至没看清他如何出手! 竹竿慌忙跃开数丈之地,一手掐诀,一手从腰间抽出法尺,口中念念有词。 只听轰隆隆一阵震响,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拔地而起,将他牢牢护在其中——这是他们金甲门的镇派绝学北斗术,可借北斗罡气护体,他已练至八重境界,便是神兵利器也不能伤他分毫。 他大喝一声:“金甲门掌门守静真人首徒在此,谁敢装神弄鬼!” 白衣人轻嗤一声,虽然不发一言,但态度明白无误:你这种杂碎不配知道。 只见他足尖在门框上轻轻一点,忽地飞跃而起,只听“锵”一声,剑已出鞘。 他身姿翩然,似斜风中的乳燕,剑意连绵不断,如烟如雾,如山间涌动的云气。 竹竿心下稍安,此人剑法灵动缥缈,走的是四两拨千斤的路数,对上他的北斗术却是束手无策。 正得意间,忽见那人手腕一抖,他的笑容僵在脸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不可能! 转瞬之间,白衣人的剑势陡然一变,从至阴至柔直接转为至阳至刚,中间竟然丝毫没有过渡。 他有生以来就没见过这么邪性的剑! 然而不等他回过神,“铜墙铁壁”已经在汹涌的剑意中分崩离析。 随即,他感到双腿剧痛,低头一看,他的血肉正被剑气一点点绞碎。 很快,膝盖以下便只剩白骨。 排山倒海的磅礴剑气,将他的血肉锉成一团血雾,但却丝毫不触及骨骼,难度不下于用丈八长矛在头发丝上雕花。 此人的修为简直深不见底! 可惜他没能感慨多久,顷刻间,胸部以下便只余白骨。 他只来得及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连山君……” 白衣人面无表情地敛起剑气,三尺寒剑缩成绣花针大小,没入他左腕筋脉中,寒光一闪没了踪影。 他不疾不徐地跨过门槛,来到大木箱前,嘴唇微动,默念了一个口诀。 铜锁应声而落。 随着箱盖缓缓升起,一股淡淡的幽香从缝隙中渗出来。 随即,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出箱子,却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 少女光裸的手臂攀在木箱边沿上,小巧的下巴颏搁在手背上,微微侧着头,用一双水杏眼打量他,宛如林间的幼鹿:“你是,谁啊?” 白衣男子没有回答,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筋脉中的小剑若隐若现。 修仙界中,模样越漂亮,看着越无辜的东西,往往越危险。 片刻后,他眼中的戒备退去,不过是个身具鼎器的凡人女子而已。 他对玄素之术了解不多,也从未用过这种修炼手段,但他曾见过几个所谓的极品,无不是香气浓郁,以至于到了刺鼻的地步。 眼前这个香气却很是幽淡,若是不加留意,恐怕会错当作少女身上天然的体香。 倒是意外的不难闻。 不过他还是不免失望,金甲门经手的“货物”大多是价值连城的天材地宝,他因此才出手,没想到却是只炉鼎——还是中看不中用的那种。 鼎气如此淡,药效想必有限,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小顶没有身为人的脾气,又不会看人脸色,不知道他是故意不理人,只以为他没听清,提高嗓门又问了一遍:“你,是谁啊?” 她顿了顿,费劲道:“两个人,你看到,没有?” 她刚才闷在箱子中,没听清外面的动静,只依稀听见打斗声,见箱盖打开,便迫不及待地伸出头来一探究竟,谁知道外头站着的却是个陌生人。 身为一只炉子,小顶没见过几个人,对美丑只有个模糊的概念,方才那个满脸疙瘩的修士看着便不舒服,眼前这个白衣人就顺眼多了,她也说不上来哪里顺眼,大抵是眉目比较合式。 只可惜也和她同病相怜——生着个瘪肚子。 那人甚至比她还瘦,活像没吃过一顿饱饭。 白衣人见她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目光冷下来:“他们死了。” 小顶一愣:“啊? 怎么,死了?” 那人淡淡道:“我杀的。” 白衣人看在眼里,微微蹙眉。 有的炉鼎虽药效平平,但凭着出众的皮相,也能卖出高价——自有人乐意一掷千金买个玩物逗自己开心。 做这门生意的人也深谙此道,不但将这些炉鼎打扮得冶艳妖娆,还让他们修习媚术,以便取悦买主。 眼前这炉鼎身上只有几片轻薄鲛绡,半透明的鲛绡用细金链子连缀在一起,几乎不能蔽体,几绺微卷的乌发垂下来,挡着胸前的风光,却挡不住两抹饱满的圆弧。 另有两条细金链子绕过脖颈,穿过琵琶骨,再从锁骨间的凹陷穿出来,隐隐看得见血迹。 炉鼎这东西,生来便是造化不公的明证。 他们身具灵力,却不能转化为修为,只可为人所用,助人修炼。 若是出生在修道世家,有族人庇护,还能平安过完一生。 而像她这样的凡人,手无缚鸡之力,又无人庇护,只能任修士践踏。 从十五六岁鼎成门开,到灵力被采尽,通常只有两三年。 眼前这只多半活不到二十。 可怜,但与他何干? 他只是瞥了一眼,无动于衷地收回目光:“出门西行两里,有小路通往山下。” 便转身欲走。 小顶这时总算把事情盘算清楚了,那两个修士把她关在箱子里,显然不是好人,这人杀了那两人,又放她出来,自然就是好人了。 她一看白衣人已经走到了门边,连忙七手八脚地爬出箱子,跌跌撞撞地追上去,一边喊:“哎,你,等等!” 仙君说人间讲究知恩图报,人家救了她,她还没来得及道谢呢! 顺便也可以打听打听怎么去归藏派。 那人却恍若未闻,径直朝外走。 小顶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有双腿,驾驭起来不太熟练,心里一急,冷不丁被门槛绊了一下,摔了个脸朝地,额头磕在门口石板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白衣人总算停下脚步,转过身:“何事?” 小顶痛得眼冒金星,泪花直往外冒,搓着额头上的肿包:“谢……” 她歪坐在地上,原本挡在胸前的两绺乌发滑至肩头,胸前便没了遮挡,一抬手,什么都一览无余。 白衣人目光一冷:“不必。” 小顶见那人转身欲走,忙道:“请问,归藏派,怎么去?” 那人停住脚步,挑了挑眉:“你去归藏派做什么?” 小顶:“我,找人。” “谁?” 小顶不知道书上那字怎么念,就地找了根树枝,在泥地上画出了“连山君”三个字:“找他。” “找他何事?” 小顶骄傲地挺了挺胸:“我要做,他的,炉鼎。” 白衣人脸色一沉,他看这女子傻乎乎的,似乎心智不全,这才留下与她多说几句。 谁知她装傻充愣,惺惺作态,不过是为了攀附于他。 倒也无可厚非,在修仙界,弱者依附强者是天经地义的事,修士尚且如此,何况是天生的菟丝花。 若是能得强者怜惜庇护。 日子便会好过许多。 有心机不是错,只可惜,她挑错了人。 他冷冷道:“你不怕他?” 小顶仰起脸,眼中满是困惑,为什么要怕? “连山君”的名号不止令修士们闻风丧胆,在凡人中更是如雷贯耳,据说能止小儿夜啼。 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没听说过。 “他杀人如麻,手段残忍,你不怕?” 他抱着胳膊靠在门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庭院中一片狼藉的尸体。 小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注意到两个修士惨绝人寰的尸体。 可惜她看人类残骸就和人类看一堆破锅烂碗差不多。 她侧侧头,眼睛微微睁圆,长睫毛忽闪忽闪:“不怕呀。” 为什么要怕? 她本本分分地帮连山君炼好丹就是了。 白衣人掀起眼皮,第一次用正眼打量她。 不管是真不怕还是装不怕,这炉鼎的胆子倒是不小,也难怪敢向他出手。 他体质特殊,每每月盈时都会经脉逆行,必须闭关调养,若是用这手段,的确可以缓解一二。 只是他一向不喜欢熏人的鼎气。 眼前这只……气味倒是不讨厌,但也仅止于不讨厌而已。 他一哂,嘴角虽含着笑,却越发显得凉薄:“先活着到归藏再说吧。” 谁都知道九狱山遍地妖邪,擅闯归藏者更是九死一生,能活着抵达山门的只有两种人:修为极高的大能,或是道心坚定,摒除欲念的圣人。 这炉鼎显然两边都靠不上。 他向来不管闲事,能出言告诫,已是仁至义尽。 小顶却哪里听得出他话中深意,还想细细询问,忽听空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吟啸。 她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条通体银白,生着翅膀的蛇在彤彤的云霞间若隐若现。 正愣怔时,却见白衣人轻轻一跃,翩然飞至半空,稳稳落在蛇背上。 飞蛇甩了甩尾巴,飞快地向日落的方向飞去。 小顶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这才想起恩人并没有告诉她归藏派怎么去。 怎么话说半句就飞走了? 难道是她说错了什么话? 正想着,天上忽然掉下一物,不偏不倚地罩在她头上。 小顶揭下一看,是件衣裳。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山风吹在身上有点冷。 裹上衣裳,顿时舒服多了。 小顶眼中不由涌出感动的泪水,初来乍到就碰上个绝世大好人,她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若是能当他的炉子倒也不错,她惆怅地摸摸肚子,只可惜她注定是连山君的炉子。 只能再想别的法子报答恩人了…… 想到这里,她抬手懊恼地一拍脑门,方才竟然连恩人的名号都忘了问! …… 小顶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会儿,晚霞褪成黯淡的粉色,融进灰青深紫的暮色中,天黑了。 她只好转身回到破庙中,打算就地歇息一晚,天亮再赶路。 她有点饿,但翻遍了两个修士的包袱和尸体也没找到吃的,只有一堆晶莹漂亮的石头。 小顶只能饿着肚子,捡了一些枯枝,用修士身上找到的火符生了一堆篝火取暖。 做完这些,她便潜入灵府——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把那本书拿出来啃一啃。 不知不觉起风了,夜风呼啸,吹得摇摇欲坠的门扇“嘎吱”作响。 如果修为够高,就能听到风中的喁喁私语。 “是生人,有生人来了……” “看起来好鲜美,嗞溜……” “可是那件衣裳,有……那,那个人的气息……” “是那个人,好可怕……” “你们怕他本座可不怕,待本座吃够一千个人,定要把那人扒皮抽筋……” “可是她穿着那人的衣裳,近不了身……” “你们这些憨货,想法子让她脱下来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