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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翌日,朝阳初升,晨露未晞,归藏九峰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日轮中,两道鹤影向紫玉峰顶的剑坪飞去。 云中子觑了一眼身旁的得意弟子,欲言又止:“寒秋,弟子们才入门几日,你还是手下留情些吧……” 他身旁的黑衣女子一身利落短打,青丝高束,玉白鹅蛋脸线条柔和,但莫名带着一股凌厉之气。 她的气质也不像仙气飘飘的剑修,倒像个驰骋在沙海中的萧飒刀客。 闻言,稚川仙子蒋寒秋一甩发辫:“放心,死不了人,一条胳膊一条腿。” 云中子:“……” 蒋寒秋又道:“这回去西疆,给你们带了些土仪,回头去我屋里取。”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没有苏毓的份,也不许把你的让给他。” 云中子:“……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好歹是你师叔……” 蒋寒秋打断她:“我是他爹。” 云中子:“……” 蒋寒秋:“别怕,你辈份随我,是他爷爷。” 云中子苦恼地挠了挠头。 当年苏毓假装重伤,引得蒋寒秋找他比剑,约定胜者可以从败者的收入里抽五成——这收入不止是门派的薪俸,还包括私下里觅来打来抢来的天材地宝。 除此以外,败者还得每年服三个月劳役,任由胜者差遣,持续一百年。 连山君支使起师侄来毫不手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自己不愿干的脏活累活都扔给她。 她这回去西疆不毛之地,便是为了替他寻一样秘宝。 蒋寒秋的劳役还剩五十年,一提起连山君,就恨得牙根发痒,至今没有欺师灭祖,不是因为给云中子面子,纯粹是因为打不过。 说起来,当初苏毓坑小辈不地道,但是蒋寒秋也想趁他病要他命,两人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中子天生一颗老妈子心,为了缓和两人的关系掉了不少毛,半点用也没有。 他也不劝了,又想起一事:“对了,这批学生里有个女弟子,年纪小,从未修过道学过剑,你别太过难为她……” 蒋寒秋:“萧顶是吧?” 她昨天一回来,就听说了河图石的事,差点没笑得下巴脱臼。 “一码归一码,”她道,“我是那种假公济私的人吗?” 她对那些新鸡崽向来一视同仁,虽然那小姑娘让仇人吃了瘪,但因为这个就偏袒她,那她成什么人了。 说话间,剑坪已近在眼前,从半空可以看到新鸡崽们瑟瑟发抖的身影。 蒋寒秋从半空中便翻身跳下鹤,像一道不祥的黑色闪电,劈落在剑坪上。 云中子赶忙跟上去。 蒋寒秋按着剑,大步流星地朝弟子们走去,一边对师父道:“让我看看,今年你都捡了些什么……” 话没说完,人群中一个纤秀玲珑的身影忽然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一愣,失神地吐出两个字:“宝贝……” 那少女生得极美,身量不高,却是鹤立鸡群,任谁一眼望去,都绝不会忽略她。 莹白中带着轻红的肌肤,比初绽的蔷薇更娇嫩,比羊脂美玉更润泽;长翘的睫毛,每一次颤动,都像搔在人心头。 还有高度适中的鼻梁,小巧的鼻尖,饱满微翘的双唇,妍丽中又有一点俏皮。 最绝的要数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眼尾微翘,瞳仁略大,便显出些许娇憨来。 少女抬起眼眸的一瞬间,蒋寒秋感觉天地间的一切都失了色,只有她在发着光。 少女偏了偏头,微露困惑,随即微微一笑,露出一对小酒窝。 那澄澈而懵懂的眼神,仿佛误落凡尘的小仙子。 蒋寒秋感觉后脑勺上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整个人晕乎乎的,仿佛头朝下栽进了一团粉红色的云里,心融化成了一滩甜丝丝的蜜糖水。 她恨不得把偷偷藏在暗室里的衣裳裙子、簪子钗子、镯子璎珞,统统装扮到这小姑娘身上。 云中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她在盯着小顶瞧,趁机说好话:“那就是萧顶,虽然资质和别的弟子有些差距,但是道心纯粹,为人踏实,是个好孩子……” 蒋寒秋点点头:“看得出来。” 云中子:“?” 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众弟子介绍道:“这位便是稚川。” 众弟子便即行礼,蒋寒秋冷淡地一点头,径直穿过人群,朝着小顶走去。 弟子们一惊,他们本以为稚川仙子会借着上课的机会给情敌穿小鞋,没想到竟然一上来就发难,这些剑修大能都这么任性的吗? 小顶也有些许不安,虽说身为一只炉子,她不能体会断手断脚的恐惧感,但她琵琶骨被人穿过金链子,知道什么是疼。 断手断脚的滋味自然更不好受了。 她身边的沈碧茶发出紧张的呜呜声——沈小友欺软怕硬,当着云中子什么都敢说,来上稚川仙子的课,便未雨绸缪地给自己嘴上贴了层水膜。 蒋寒秋走到小顶跟前,看了看她纤细的腰肢:“你没有剑?” 小顶点点头,大部分弟子入门时都带着自己的佩剑,归藏是不给发的,若是实在没有,可以去剑阁租或买,但是小顶身无分文,还欠着连山君三十一万块灵石,只能空手来了。 蒋寒秋已经摘下佩剑,拇指一顶,青锋“锵啷”一声推出鞘中半尺许。 剑刃微带青色,一出鞘,便有一股幽夜松林般的寒意渗入众人的心底。 这便是十大名剑之一,稚川仙子的佩剑万壑松。 心软些的弟子已经捂住了眼睛。 沈碧茶:“呜呜呜呜呜呜呜……” 蒋寒秋却还渐入鞘,把剑递给小顶:“送给你。” 众弟子:“!!”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正宫气度吗? 莫非是先送份大礼堵住悠悠众口,一会儿砍胳膊削腿,让这小姑娘有苦说不出? 小顶认人不行,认东西却在行,看那宝剑的光泽,便知道是好东西。 她连忙摆摆手:“太贵重,我,不能收。” 仙君告诉过她,不能随便收人家的东西。 蒋寒秋心酥了半边,多甜的嗓音!多懂礼多乖巧的小姑娘! 他们家她是长姐,在门派中又是大师姐,到哪儿都跟着一串人憎狗嫌的弟弟,做梦也想有个香香软软的小妹妹。 她道:“不必客气,我已经修出了本命剑,这把剑于我而言只是一堆废铁。” 万壑松:“? ?” 蒋寒秋又道:“初次见面,没带什么见面礼,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 小顶听她这么一说,这才道谢收了下来。 有个弟子傻乎乎地搓搓手:“上课还有见面礼,我们也……” 蒋寒秋一个眼刀子扔过去,那弟子立即噤若寒蝉。 她回到众弟子前方,向云中子借了佩剑,开始上课:“上我的课,你们记住,剑便是剑,不是法器,我不管你们五行法术多高明,我的课上一概不准用。 一招一式先给我弄清楚,学扎实。 别给我整什么无招、剑意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云中子:“……”他这徒弟心眼也是够小,教课还不忘暗暗踩师叔一脚。 她的剑法是刚猛一路,与连山君的玄虚缥缈完全是相反的路数。 蒋寒秋顿了顿,凌厉的目光将众人扫过一遍,一边说一边演示:“点、刺、劈、撩、崩……” 一套基本动作演示完,她便道:“看清楚了?” 有弟子支支吾吾:“似乎……” 蒋寒秋恶狠狠地瞪过去,那弟子鹌鹑似地一缩脖子。 小顶:“我也,没看清楚。” 她一个炉子,蹲是不在话下,但要舞刀弄剑实在勉强了些。 蒋寒秋立马仿佛云中子附体,温声道:“学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慢慢来,不懂的地方我教你。” 众弟子:“……” 托萧顶的福,稚川仙子破例又演示了一遍,便让弟子们自行练习。 她便在人群中穿梭巡视,看到基本功不扎实的学生便是一顿削,哀嚎声四起。 走到小顶跟前,她脚步一顿,皱起眉头。 来了来了!众人心道,果然刚才那些只是幌子。 “这样不行。” 她边说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片流光溢彩的轻绡。 见多识广的西门馥道:“那是万年冰魄绡,轻若无物,用来做甲胄,可以刀枪不入,极其稀有,有价无市。” 蒋寒秋拉起小顶的手,把冰魄绡仔细地缠在她手掌上,末了绕到手背打上个漂亮的蝴蝶结,再把剑放回她手里:“你皮肤嫩,别蹭破了。” 众弟子:“……”这就是个看脸的残酷世界! 一堂剑法课上完,只剩下小顶一个毫发无伤,连沈碧茶都挂了彩,一条胳膊抽掉了骨头似地晃荡着。 下午的课堂空了一大半,五行法术启蒙课上不成了,只好取消。 小顶提前回到掩日峰。 苏毓知道蒋寒秋的为人,他们俩互相看不顺眼,但细究起来是一类人,平素最看不惯废材。 这炉鼎资质如此差,又没学过剑,料想要吃上不小的苦头。 到时候他拿出上品伤药,送个温暖,卖个好,想必她也没脸再提要走的事。 他甚至提前把大渊献从库房放了出来。 不一会儿,他便听到院外传来一傀儡一炉鼎的欢声笑语。 “仙子真好,送了我,这把剑,还让我去,灵均峰玩。” 要是金道长不要炉鼎,跟着仙子姐姐也不错哇。 阿亥:“哇!这是万壑松啊!这可是上古名剑,很厉害的!里面藏着大师姐的剑意,会护着主人,下次道君再欺负你就不怕啦,道君现在不舍得用灵力,神识剑不能用……” 苏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