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3 三道圣旨(一更)
顾言晟走地爽快,半点儿不拖泥带水。门也没带上,转眼间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皇帝目光落在那尽头处,很久,突然叹了口气,问常公公,“你怎么看?” 常公公走近了一步,“陛下是指瑞王殿下还是贤王殿下?” 皇帝掀了掀眼皮子,因着眼睑微微垂着,此举让他的眼瞳看起来格外的小,表情尽数被掩盖。他意味不明地,“都说说看。” 常公公似乎犹豫了下,抿了抿嘴,又笑了笑,才道,“那就先说贤王吧。贤王有野心,擅隐忍,重经营,由若说乱世之中开疆拓土,显然是比瑞王爷更合适的。” 皇帝沉默着点点头。 常公公暗中观察着皇帝,见他表情正常并无不悦,才又说道,“再说瑞王殿下……陛下也知道,老奴私心里是比较疼惜殿下的,斗胆说句冒犯了的话,老奴是将殿下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的。相较于很多时候都看不清深浅的贤王,殿下更良善、更豁达,也更亲和。他是将老奴这种残躯真正当了人的殿下……如今大成盛世太平,内无忧外无患,的的确确需要殿下这样的仁君。” 说完,他缓缓后退一步,“陛下,老奴僭越。” 皇帝偏头看他,没说话,只是眼神落在对方身上,并没有几分表情。 半晌,他摆摆手,“起身吧。是朕让你说的,不存在什么僭越不僭越的。你说得对,如今这太平盛世,的确更需要像晟儿这样的贤君。只是……”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着门外的走廊,看着走廊里两排岿然不动宛若雕塑般的青铜护卫,看着空旷的道路尽头,许久,才喃喃说道,“朕老了……这天下终有一日是他们的了。只是……在这之前,朕总要为他再做些事情才是。” 语气很低,像是一口气松了下来。言语之间没有明说,常公公自是不会出言相问,但他清楚,陛下一定是在这个时候已经做出了决定,或者说……更早的时候,譬如,在陛下放弃了追究“邱大人和瑞王到底有没有联手”这个问题的时候。 …… 午后,陛下亲下圣旨,要求各地官员严查进出当地的人员,附带了贤王画像,一惊发现,直接拿下。若有反抗……生死勿论! 群臣哗然——明明之前陛下的态度还不是这样的。当下纷纷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各自盘点自己和贤王有没有交集,那交集会不会过于亲密越了雷池,顺便派人四下打听这贤王到底所犯何事。 消息还未打听到,第二道圣旨就到了左相府,大意是,“贵妃意欲下药谋害皇帝不成,又蓄意挑唆贤王逼宫谋反,所犯之罪罄竹难书当诛九族。但陛下念及其伺候陛下苦劳多年,不欲赶尽杀绝,打入冷宫终生不得出,死后不入皇陵。而左相教女无方,阖府上下一应主仆皆收监大理寺,任何人不得探望。” 甚至既下,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整个左相府人去府空,朱红大门都贴上了封条,屋檐下的红灯笼仿若黯然,尽显萧条之色。 下药、逼宫、谋反……这字字句句,皆是诛九族的大罪! 左相府这一个在帝都盘踞了近百年的庞然大物,几乎是顷刻间崩分离析,再无复燃的可能性。维系了几十年的平衡被打破,自此,整个大成再无人可以与时家抗衡。 至少,数十年内,绝无可能出现第二个足矣和右相平起平坐的左相。 就在所有人都闻风而动的时候,第三道圣旨到了,洋洋洒洒数百字,总结起来却是格外言简意赅——立皇室二子顾言晟、瑞王殿下为储君,入主东宫。即日起,由太子监国。 短短半日光景,皇帝亲下三道圣旨,以雷霆手段,颠倒了这天下局势。 乾坤已定。 朝臣再无遮掩,只怕自己迟疑片刻就失了先机似的,拜帖雪花一样往瑞王府和时家飞去,即便知道皇帝定会忌惮,可如今……皇帝亲手将自己维系多年的平衡打破了,即便忌惮……到底已经是无能为力。 皇帝老了,他已经斗不过这些成年的、羽翼已丰的子嗣了。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个现象。 只是,拜帖是递过去了,争先恐后的。 可又一封封地退回来了。瑞王府的管家含笑传话,“咱们殿下初受储君之位,这移居东宫在即,一应事宜实在太多,府上人手不够,着实有些忙不过来了,诸位见谅……” 见谅? 见谅个鬼哟!谁不知道这位祖宗惯会享受,即便只是去茶楼喝个茶,也是如花美眷貌美小厮前呼后拥的,人手不够?谁信?再说……就算吧,就算瑞王府人手不够,还能由着他一身细皮嫩肉地亲自去干粗活去? 可人就这么说的,能怎么办?依着这位爷的性子,肯找个理由“婉拒”一下,已是实属给面子了,知足吧! 于是又纷纷递了拜帖去时家。时家总不用搬宅子吧? 时家的确是不用搬宅子,甚至,林叔和管家一道出来迎接了,只是……并不是将人往里头迎,而是充当了俩门神!拒客的理由格外地直截了当又霸气甚至还有些蛮不讲理,“昨儿个老爷子和大小姐拌了几句嘴,老爷子生闷气呢,谁也不见!” 嗯?就因为……拌嘴? 说得好像就他家有孙女儿似的,谁没和自家孙女儿/女儿拌过嘴的?谁又会因为拌了嘴自己生闷气连客人都不见的? 对此,有人早已习以为常,“呵……说得好像你家孙女儿叫时欢似的……” 这话,有那么点道理,却又好像很没道理。 储君见不到,太傅也见不到,皇后自然更不可能见到,那么唯独右相大人总能见到的才是。偏偏,这位已经没有了对手的右相大人逢人就苦着脸摇头,“哎……哎……” 哎啥? 右相大人表示,“上有老,下有小,都不省心,夹在中间难做人啊!”说着,摆摆手,大步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