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求学是为了什么？
第二天上午，郑阳十三中操场，早早挤了一大片人。 有学生、有家长。 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有家长在的场合，学生的表现有些拘束，家长们则在谈论着孩子，谈论着学习，好学生的家长自然是焦点。 林晓晴的母亲赵虹娟，被三班的几个家长们包围着。 赵虹娟穿着花色的连衣裙，出众的身材展露无遗，她盘着头发、带着眼镜，有一种文质彬彬的气质，和林晓晴站在一起，任谁也难想到是母女。 此时。 赵虹娟正谈着自家女儿的成绩，“我们家晓晴语文、英语都还好，就是理科差一些，数学、物理总是拉分。” “我挺担心的。现在升高三了，再不追就来不及，我准备给她报个补习班，就是再晚上，我看准了，金牌教师……” 林晓晴站在旁边，强装出一副笑脸。 赵奕路过和林晓晴挥了下手，正准备走开就被叫住了。 “赵奕！” 林晓晴看到了赵奕，仿佛是看到了救命恩人，她打断赵妈妈的讲话，满是热情的介绍说道，“这是我同学赵奕。今天他也演讲，演讲稿写的可好了。” 一群家长的审视目光压过来，赵奕都感觉到了压力。 他和其他学生不同。 白天父母都去上班，他干脆都没告诉家里。 无家长，一身轻。 赵虹娟很热情的问道，“赵奕啊！我记得，我们家晓晴说过你，你的学习成绩挺好，是吧？” 赵虹娟是觉得能上台演讲，肯定证明学习成绩好。 “啊？” 赵奕疑惑的看向林晓晴，林晓晴用翻白眼表示没说过。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家长，忽然笑道，“要说赵奕这孩子，说话、办事还行，以后是个有本事的！” 话外的意思就是学习不行。 赵奕扭头过去。 面熟。 一琢磨才想起来，是孙亮他爹。 听到赵奕学习不好，家长们顿时失去了兴趣。 赵虹娟有点尴尬的接了一句，“高三了，得努力学一年了。” “是啊！高三了！” “最后一年了，再不学就晚了！” “努力一年没准儿也能考个本科，再不济弄个三本也行……” 赵奕郁闷的想吐血，他恨恨的看了眼林晓晴，随后问向孙志国道，“叔，孙亮呢？” 孙志国指了一个方向，“在那边！这孩子，就不愿意和我站一起。” “我去找孙亮了！” 话音未落，赵奕赶紧走开了。 “一班，最左边！” “三班，这边！” 等大会快要开始的时候，各个班主任站在定好的位置，让学生集合坐在一起，家长的位置和学生对应在一侧。 班里的男生上楼，帮着把凳子搬到操场。 家长有凳子，学生站着。 等校长上台讲话的时候，赵奕站的干脆拉着孙亮，到边侧坐在空余的凳子上，挤在人群里前面也看不到。 郑阳十三中的高三年级大会，不外乎就是几个流程。 首先是校长讲话。 第二个上台的是年级主任，对整个年级的成绩情况，做一个汇报总结，表扬那些成绩优秀的学生。 接下来就到了学生演讲时间。 第一个上台的是文科七班的崔伟，崔伟身材高大、长相俊朗，足球、篮球都打的很好，体育运动都擅长，唯一不擅长的就是学习。 崔伟做学生代表演讲也是第一次，他明显是有些紧张，尤其台下还有一大群家长，几百号人的注视压力很大。 他上去以后就低头念稿，过程中连头都没抬一下。 家长们也在议论。 “怎么是崔伟？就他那成绩，倒数？别说考本科了，能上个大专都是运气！” 这还是好的。 有的家长嘴巴很毒，一句话能把人憋死，“你看他说的什么，‘代表高三年级学生宣誓，最后一年努力学习’，他代表的了全体高三学生吗？还努力学习？他就带着我们孩子玩了！” “他的稿子是抄的吧，里面说的换个人我还相信……” 赵奕听着脸色发黑。 凭心而论，崔伟的演讲还不错，演讲内容很振奋，咬字清晰、还带着点感情，只是他本人成绩太差，是十三中的小名人，不少家长都知道他成绩不好。 成绩不好，怎么代表全体学生？ 成绩不好，写的东西再煽情，也都是假、大、空啊！ 赵奕马上要上台了，他的演讲主题是谈谈理想、谈人生，配合他的成绩，也肯定是‘假、大、空’。 这就尴尬了！ 崔伟演讲结束的时候，台下的掌声稀稀拉拉，也就是一群熟悉的同学，鼓掌捧了个场。 主持老师对着话筒喊道，“下面有请高三三班学生代表赵奕，上台演讲！” 三班，一群人看向赵奕。 “赵奕，到你了！”孙亮推了赵奕一把。 “快点吧！” “上去，一定要比崔伟强！给我们三班争口气！” 林晓晴就在赵奕旁边，低头对着稿子不断背着，抓紧时间临阵磨枪，她是准备脱稿上台。 赵奕一咬牙站了起来，伸手把稿子递给林晓晴。 “怎么？” 林晓晴接过稿子有些不明所以，就听赵奕嘴角带笑的说道，“送你了，不收费！” 他迈步走上了讲台。 操场上有超过五百人，其中有老师、有学生，连学校的保安、小卖部老板，都围在四周凑个热闹。 赵奕迈着轻快的步伐，停到了国旗杆下-那个最显眼的位置，他转过身昂首面向台下，嘴角撇起一抹弧线，完全看不出丝毫紧张。 他拿起了话筒，试音般的调侃了句，“我是三班的赵奕，都认识我吧？不认识没关系，今天你们就认识了。” “呼啦啦……” 台下一片哄笑，还有学生喊着，“认识！我们都认识！” 赵奕接着来了个开场，“今天我当代表做演讲，压力很大啊！高中三年第一次！在这里，感谢一下领导和老师们的信任。”他微微鞠了个躬。 前排的老师们互相看了眼，有了个不错的印象-这个学生一点不紧张，心态比同龄人好的多。 “说句心里话，我不想当代表。” 赵奕的语调很诚恳，“按照成绩代表理论，我只排名班里十几名，最多代表一下比我成绩差的同学。” “所以，我就代表排名中游和靠后的同学，做一个演讲。” “呼啦~~~” 所有学生都来了精神。 前排的老师们面面相觑，都看向孙老师，孙老师眉头微蹙，她听到的和看到的稿子不一样。 赵奕进入到主要内容，“作为一名成绩中游的学生，我已经感觉到了压力，有家长给的压力，有学校给的压力，但最重要的是，对未来前途的担忧。” “我们这个年纪，求学是很悲哀的。” “回到十年前、二十年前，大学生是稀有品种，毕业是给分配工作的，但现在只能自己找工作。放眼未来，几年以后，就是我们大学毕业的时候，也许一个普通的职位，你会面对九个以上的竞争对手。” “这不是胡乱臆想，而是肯定要面对的现实。” 赵奕的表情变得认真，“我们成绩中下游的学生，上个普通本科、普通大专，毕业后到社会上有什么竞争力吗？” “呼~~” 台下交头接耳。 任谁也没有想到，赵奕的演讲会说这些。 赵奕停了一小会儿，端起话筒继续道，“其实，这只是正常地社会竞争、工作竞争，谈不上悲哀。” “我们将遇到的悲哀有很多，举个例子，当你努力考上大学，拿到了毕业证书，去找工作的时候，忽然发现老板是你的同学……” “对，就是你在小学，因为不想上课，辍学在家的同学！” “哈哈哈……” 一片哄笑。 类似的例子放在十年后，只是一句随便调侃的话，在现在还是很新奇的。 每个人都精神起来。 赵奕继续，“等你大学毕业后，去一线城市闯荡，努力拼搏好几年，终于有了一席之地时，回到老家却发现儿时没上学的玩伴，个个都成了百万富翁。” “这不是开玩笑。” “原因很多，或者，他们开店赚到了钱，或者，他们是拆迁户，又或者他们本来就生在富裕家庭，不有句话吗？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 “哈哈哈~” 场面有些控制不住。 赵奕的语调依旧平淡，仿佛只是说了很平常的事情，清亮的嗓音响彻整个操场，“等到了那个时候，或许我们就会产生疑问：求学花费了那么多时间、金钱以及精力，但究竟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