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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上的麻绳

    流水线终于停了下来,我看了下时间,7点02分,心里稍微有些不快,我们是2点正式开的流水线,工厂又贪了我们两分钟。

    流水线停了以后我们线长还有一些塑料盒,就跟之前一样靠人手把它们推过去。经过这几天的锻炼之后我基本没有剩下什么空盒子,阿辉更甚,经常我都看到他一边叉着腰一边在等盒子过去。

    这让梁叔看得有些不爽,我想要不是有工厂的“规矩”在,他早就提快了速度。

    我和阿辉算是最早做完的,做完以后我们就往后边走去,找他们吃饭。后边的至少要等前面的做完才能做完,这会儿有人就会使劲地催。

    走到后面我惊讶地看到阿良正在用着那台打桩机,而原本打桩机那个人正在旁边帮他摆着东西。

    “阿良。”我叫了他一声。

    他摆摆手,表示让我们先去吃饭,他晚点再去吃。

    我们决定留下来等他,时间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他才把全部的盒子订完。

    我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不停地看手机,又不停地看着那些盒子还剩下多少,心里有些后悔为什么下班后要心血来潮走过来,我其实也只是想知道阿良和阿明这几天晚归的原因。

    “你现在是每天下班都要帮他钉完剩下的是吗。”

    “不是,我跟他换了,上午他钉,下午我钉。”

    “我靠,你真是闲得慌。”我惊讶地说道。

    “或许吧。”他笑了笑。

    ……

    吃完饭回到宿舍,我坐在床上看小说,阿良隔着门在阳台外。我能透过窗看到他在抽烟。宿舍里面阿良抽烟是最悄无声息地,总是到阳台去,对着外面黑暗的空间吞云吐雾。

    我推开门走到阳台,能听到厕所里面阿明传出来的粤语歌。

    “咋了,又在想什么事。”

    阿良看着倚在旁边栏杆的我,似乎对我的到来很得意,眯着眼睛噘嘴猛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来。我看着他有些犯贱的表情,忽然有些恍惚,在我来之前他的情绪是怎样的呢,他在人面前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然而我没办法想象一个人晚上在外边抽闷烟的人会是这种表情。

    我观察了他许久,他脸上的面具似乎比阿明的还要难以脱落。

    “来一根吗。”

    “你明知道我不抽烟。”

    “那你少了很多乐趣。”

    “多了一些寿命。”

    “无聊的寿命?”他又仰着头吐出一长串烟雾,就像小孩子吹泡泡一样。

    “你为啥要帮那个人做。”

    他愣愣地看着我,“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

    “不是。”

    “你看他不爽?”

    “不是,我只是不爽你帮他做。”

    “为什么。”他几乎快笑了出来,为我这无厘头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但跟你们两个没关系。”

    他认真地看着我,确定我不是在开玩笑。

    顿了顿,他说道,“那个位子很累,你做过你也清楚,要是我不帮他一下他可能顶不住了。”

    “对,我大概可以说得出来了,这原本就是工厂那边设定的不好,你帮他,以后就一直这样,不会改进。”

    “为什么。”

    “因为一直不出问题,只有造成问题,他们才会改。”

    “你想逼工厂去改?你想太多了。”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试一下,试一下的后果就是那老哥残掉或者跑路。你看到没有。”他把递烟的手伸向我,这时候我看到他整个手都在颤抖。

    他有意把手放在我面前停顿了好一会儿,我甚至还透过那手看到他面部肌rou在微微抽动。他终于把手收了回去,继续无忧无虑地吐着香烟。

    “你现在帮了他,到时候你走了,还是有人顶不住。”

    阿良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我知道,他不是那种喜欢辩论的人,我又想到了那次吃饭他和满哥吵架的场景。

    “你知道,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初二以前我在山里读书。”

    “我知道。”

    “那时候离我家十分钟就有一间小学,可是初中的时候要走四十分钟才能到,从我家过去要翻过两座大山。本来离我家二十分钟有一间初中,但那是在我三年级的时候。很多学校搞合并,那间学校就被撤了,成了我们的游乐场。”

    上初中的时候阿良需要每天步行四十分钟,那个学校还没得寄宿,没有足够的房间作为宿舍,总不能把床铺搭在cao场,况且那也不算cao场,只是在一片空地上有两个篮筐。

    他们最多就是每天把午饭带过去,中午在那里休息,晚上下课后再回到家里。

    除了走山路以外阿辉每天还要还要过一条河,在两座山之间,那条河并不宽,河水大部分时间也不湍急,家里住附近的孩子从小每天就要来回多少次。

    有一年雨水特别多,阿良跟几个同学一起过河的时候,前面有两个同学就直接被河水卷走了,阿良惊恐万分,不知所措地在河中间站了许久,还是没有看到同学爬起来。

    “人一下子噗通掉下去,看起来像是能马上起来,但很快就被水卷走了,那时候他们两个的雨伞在我面前起伏了几下,也跟着河水漂走了。”

    阿良最后还是过了河往学校跑去,等到带着两个老师来到河边的时候,那两个同学依旧不见踪影,尸体直到一个多星期后才在下游被发现。

    学校宣布停课三天,等到水位低了以后又继续开学,阿良还是每天从那条河过。没办法,书还是要读,学校还是那么远,自己住在山沟里,除非搬到学校附近,不然该走的路还是要走。

    一群家长商量着要搭一座桥,计算了一下成本后觉得学校应该出一半的钱和人力,学校那边没谈妥,觉得造那座桥离学校太远,划不来,于是照例,该上学的上学,该上课的上课。

    被淹死的两个孩子家里的其他孩子还是照常摸着石头过河。

    一直到期末的时候,被冲走的两个孩子的班主任和阿辉的那个大学生老师一起从县城里拉来了一些材料,在河的两侧钉了一根柱子,在两根柱子间拉了一条粗大的麻绳,这样子学生每次过河便不用摸着石头,可以直接牵着麻绳走过去。

    后面再也没有发生上学的学生被淹死的事情。

    “我初二那年就搬走了,但是我回去还是每年都扯着那条麻绳过河,一直到后来河上终于修了一座桥。”

    “你想学你老师吗。”

    “我没有资格学他,我没有见识也没有能力,只是我看不下去有时候。”阿良似乎叹了口气,那根烟也抽到了尽头,“太冷了这天,做点总是可以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