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委屈
这年男女老少白天在外面开山修河种地挣工分,晚上就在一起学习一些红歌和语录,有时队里还有大戏看,只是戏里已经不是才子佳人,变成了和他们一样扎着辫子的大姑娘和穿着军装的小伙子。 金妹本就喜欢热闹,不拘什么戏她都爱看。因为这年条件不好,金妹一再小心,可树上的橘子开始慢慢变黄的时候,熟悉的嗜酸的感觉袭来,宿命般的,金妹迎来了第三个孩子。 往后的日子里,金妹常想自己几个孩子都是鬼精鬼精的,每次都挑在下半年粮食收获之后才来。 到第二年孩子出生的时候,就只有附近的jiejie们来看望送来的几只鸡,长生离得远,如今出村要请假条,来回不方便,今年金妹去拜年都办了不少手续,孩子出生了明坤也没过去,只托人送了口信说金妹已经诞下女儿,取名春凤,小名阿春,说如今形势不同,走动麻烦,金妹和孩子一切安好,那边不必费心。 刚生下阿春的金妹浑身难受,跟婆婆再三说了暂时不想吃让留着那几只鸡先别杀,但婆婆还是义无反顾一天一只的杀,金妹身体难受,心里更是生气,一口都没吃,倒是两个孩子,平常很少吃到rou,闻着香味,端着碗跑到金妹床边不停地喊着:“我要吃mama的菜,我要吃mama的菜……”金妹无奈,两人你我一块的分,很快一碗鸡rou就被两个小家伙分完了。 为数不多的的几只鸡很快便都进了两个小家伙的肚子,等金妹身体舒服点想吃点鸡rou的时候,发现家里早就没有鸡了,只能每天将就着打两个蛋花汤,两个小家伙尝过鸡rou的味道,一到吃饭的时候就端着碗到了金妹面前,都要吃金妹碗里的,金妹又心疼孩子,将碗里的鸡蛋也分给孩子,自己又去挖腌菜吃…… 加上这年家里条件大不如前,阿春出生的时候婆婆没法给她抓药,连垫在身下的也换成了粗糙无比的火纸,婆婆说:“你这已经是第三个孩子了,都是老崽老女了,就没那么多讲究了,用火纸凑合垫垫算了……”见金妹表情不耐,又说:“你要是难受的话……要不我去山里给你挖点羊角树根烧了洗洗吧?”这是当地山里常见的一种山羊角树,说是树根有祛风散寒的功效。 金妹将三次生产前后的待遇一对比,总疑心是婆婆嫌弃她这回生的是个女儿,所以待她大不如前,心里总不是滋味,说到:“你还是别去了,等下在山里绊倒了还要抽个人来照顾你!”婆婆讪讪的出去了。 整个月子期间,金妹心里是既委屈又难受,身下垫的火纸硌着不舒服,外加天气炎热,愈发感觉身下都似生了褥疮一样瘙痒难受,再加上稍微有点好菜就被两个孩子追在身边喊,只能天天吃着腌菜下饭,越想越心烦,时不时偷偷流着泪,愈发觉得是自己生的女儿的缘故,心想自己前面都已经接连生了两个儿子了,这一个女儿还这么不待见,加之大家都忙着做事,金妹心里的委屈无法述说,天天在家生着闷气。 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金妹都郁郁寡欢,在坐完月子出门做事后才好一点,但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经常暗自观察着二老有没有因为阿春是个女孩就苛待她。 堂屋里的箩筐换成了阿春,一连几个月,金妹倒也没觉得二老有什么区别对待,婆婆虽更喜欢立善,但对阿春该尽的尽也尽了。 只是后来阿春慢慢长大了,能坐会爬了,小小的箩筐很快便困不住好动的阿春,小阿春经常坐在箩筐里摇啊摇,又是踢又是翘,还不时扶着箩筐爬站起来,经常把箩筐弄得翻转过来整个将她罩在里面,有时金妹干活路过家里看见了,就将她扶起来,又用长凳将箩筐卡在墙边再出去干活,可过几天金妹回家有能看见堂屋里被箩筐罩住的阿春。 反复扶了几次过后金妹终于爆发了,自己已经跟公婆说过多次,阿春还小,不要都出去,至少留一个人在家看着孩子,实在不行都出去的时候就用凳子把箩筐卡一下,让她翻不出也行,但二老似乎从没放在心上过。 这次的事件瞬间连带勾起了金妹月子里不好的回忆,大声吼到:“你们也太过分了!不就是嫌弃她是个女孩吗?!一头杆草一头禾——晓得靠得哪个着?!” 公公赶忙出来陪笑脸:“是她自己力气大,老是翘来翘去的。” “那你们就不能留个人在家里看着她,实在不行用个凳子卡住啊!总是这样头头脑脑全被箩筐和稻草罩着,要是哪天憋死了怎么办?!”金妹气到。
“好好好,以后我们注意一点。”公公面色温和。 金妹将箩筐放好又拿来凳子卡住之后气呼呼地出门了,虽然对公公发脾气不应该,但又实在是气不过,心想好在当时家里是好脾气的公公,如果是跟自己脾气一样的婆婆,估计是要闹起来,又想,闹就闹,反正不能亏待孩子,毕竟这三个都是自己的孩子,谁知道将来谁有出息,老了跟靠着谁过日子,儿子就一定比女儿靠得住吗?再说了,就是将来不靠她,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rou,既然生了,就该好好地养大。 这次以后,每回金妹路过家里,都看见阿春的摇篮边卡着一个重重的凳子,再没见阿春翘翻过摇篮了。 这天干完活,金妹从后门折回了家里,摇篮还在,只是没看见阿春,又转到屋前,看到明坤正在沟边洗什么,走过去一看是阿春,只见明坤一下下把阿春往水里浸,阿春在水里双腿乱蹬。立马吼到:“你干什么?!箩筐捂不死她,你要浸死她?!” 明坤被他下了一跳,单手提着阿春站在沟里看着她莫名其妙地说:“你急什么?你看她这一屁股的屎,不丢水里能洗掉?我搂着她的,哪能浸到?” 金妹知道自己误会了,站在一边看着没出声。 明坤见金妹没吭声,将手里的阿春递给金妹,试探着说:“实在不放心你来洗?” 金妹看着阿春正对着自己的小屁股上黄黄的一片:“……”。 明坤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附身下去接着给阿春洗,金妹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明坤给小阿春一点点的洗净擦干,心想她所见过的能给孩子洗屁股的男人,除了哥哥长生,便只有明坤了。 明坤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刚刚说什么箩筐捂死她?” 金妹笑笑说:“没什么,赶紧给她放回去准备吃饭了……”说完转身回了屋,似乎所有的委屈在那一刻突然就消失了,虽然后面每次想起还是会难受,但没有再像一根刺一样一直卡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