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威言震需高
“戴着头套, 这样会很神秘, 龇牙咧嘴, 看上去就很吓人。 就像生死轮上那玩意的獠牙, 拔了, 也就是只猫, 请别告诉他人你有多凶猛, 你又不是猫。“ ———————— 冬至一过,场部就下了通告,凡是有河堤的大队,全部组织人员修补河堤。第五大队的堤共有十里,也就是五公里,农机连也配合着一起运石料。 连着两天下午,石头都在加班,冬季修堤,夏季防汛,这是大队的年年惯例。一车车沙包运来,每个外卡人员带一队人往河堤上累沙包。 河里的渔船没动静,一直在对岸边活动,也不见女娃的小船过来。 唐平还是每天八点过河打着他的泥浆,见石头卡上人多,也就没怎么说话,不想让人觉得他俩关系太好。 监督者和被监督者的关系,还是不要在外人面前走得太近。闲话生是非,谗言扰对错。还是得注意点影响。 今天唐平神情有点怪怪的,他走过来,时不时拿眼睛喵着石头,见石头卡上人多,也没怎么说话。 石头知道他要说点什么,吩咐一个人帮他看着队员,自己往哨卡里走,唐平跟在他身后,等石头一转身,唐平大声说道,“检查吧。”说完站直了,把两手张开,微笑的看着石头。 石头一愣,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上前假装摸了摸唐平口袋,唐平小声说了句,“右边口袋,拿去”。 石头不动声色,摸向唐平的右边军大衣口袋,手一碰,鼓鼓的,是个罐装物。一手扯着唐平的大衣挡住其他人视线,抽出那个瓶子一看,是瓶辣椒酱,眼睛一亮。 侧过身子,用右边大衣口袋,对准唐平的大衣,用手快速地一拿一放,把辣椒酱从唐平的大衣转移到自己口袋里,再假装搜了搜其他口袋,“好了,下堤吧,注意安全。” “好的”。唐平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下了河堤上船。 石头看着唐平上船,也没有多说话。唐平正在船上看着他,冲船上的唐平点了下头,唐平转过脸没有回应,对船上的人说了句,“走船”。 中午12点一到,远远看见中队送饭的两个保管员各挑着一根扁担,另一只手一摆一摆地朝他们走来。 一人挑着两框饭盒,另一人挑着一桶菜和一桶汤。走到石头面前,把两根扁担一放。 石头上前,看见刻了自己名字的铝饭盒放在最上面,顺手拿了起来,对保管员问道,“什么菜?” 保管冲他一笑,“还能是什么”。 石头走到另一个扁担挑的桶边,打开捅盖,“好漂亮的南瓜啊。”石头苦笑了下,又打开汤桶,“好啊,紫菜汤。” 石头转身拿手中的竹竿一挥,冲自己带的队员嚷了声,“收工,吃饭了。”五十来个人一阵呜呼,“喔……喔,歇会喽。”然后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朝饭篓走来。 挑菜桶的保管员,拿出一个长长的铁勺,从那一大桶南瓜里勺了一勺放在石头的饭盒里,约有七八片南瓜。石头收回饭盒,走到一边。 “排好队,不要抢,一个个来,领了饭盒再排队装菜。”一个保管员吆喝着。 一群人都很自觉,一个个排好队领了饭盒,再一个个排队把饭盒伸到管菜桶的保管员面前打菜。过来一个,打一勺菜,过来一个,打一勺菜。 有几个人脸上堆着笑,讨好的说,“再来一小勺,谢谢了”,保管员盯了其中个一眼,板着脸说道:“每人一勺,都一样。”那几个人无奈的转身走了。 轮到一个身体壮壮,皮肤黑黑,个子有一米八五左右的高个子走过来的时候,保管员也是只打了一勺南瓜放在他饭盒上。 高个子没有收回饭盒,还是把饭盒放在菜桶边,也不说话,就把饭盒停在那。拿勺的保管员,把手中勺子一停,抬眼看着高个子,“下一个。” “再来一勺”,高个子冷冷的说道。 “一人一勺。”保管员没他个子高,昂着头瞪着高个子。 “我不够。”高个子靠近了保管员。 “谁都不够。”保管员把头一昂,冷冷的说道。 “不给是吧。”高个子俯视着保管员。 保管员眼睛死死的盯这高个子,头快顶着高个子的下巴了,嘴里说着,“不给!下一个。” 石头走了过去,用手扯了下高个子,然后转脸对着保管员说,“他是我带的,我来处理,你接着打菜。” 石头又对高个子说:“你过来下,咱们聊两句。”石头虽然是临时带他们修堤,但毕竟是他们领队,高个子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拿着饭盒跟着石头走到一边。 石头打量着高个子,这家伙年纪不大,个字挺高,一小撮胡须扎在嘴唇上,显得有些突兀。 “刚到农场吧?”石头问道。 “嗯,来一个星期”,高个子冷冰冰的回答。 “分到几中队”?石头轻轻的问。 “一中队”,高个子声音还是生硬生硬的。 “嗯,这里所有人,没有吃得香的,每个人,只有一勺菜”,见他态度很冷,石头也就冷冷的解释道。 “我干了一上午,我真吃不饱”,高个子解释道。 “只要是干活,这里从没有人吃得很饱过,只要不饿就行”,石头保持着和高个子一样的语调,“饥饿,也属于改造的一部分。” “领队,这些我不想听,我不想给你添麻烦”。高个子有点急了,“我真的一勺南瓜不够,最少得三勺,我只要两勺,也没多要,我长这么高,就那点,每次都只吃个半饱。” “哦?今天你要两勺,明天他也要两勺,后面的人都要两勺,你让保管员怎么掌勺,菜料就那么多,我也不够啊,我半桶都能吃下。那桶菜,就是五十个人吃的分量,谁都不能多一勺。”石头微微笑了下,慢慢说道。 “哼,你当然不要,刚才你从那个人兜里拿了瓶辣椒酱,你还稀罕这破南瓜汤。要不你把辣酱给我一些,我就不说出来。”高个子嘲讽的看着石头。 石头脸色一青,脖子一侧,眼神一变,横了高个子一眼。慢慢得从自己兜里掏出那罐辣椒酱,当着所有人的面拿着,其他人看了一眼,不吭声,继续吃饭的吃饭,打菜的打菜。 石头走到哨卡上,把辣椒酱放到哨卡旁边的地上,高个子愣了。石头是担心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打碎了那罐美味。 石头又走到高个子面前,“那是朋友送的,你想吃好点,也可以。第一,你得懂点规矩;第二,你得交些朋友。就看你自己的了,强要,是不可能的。” “呵,懂规矩,懂规矩我就不会进到这里来,菜又不是你管,我要我的菜,你领队修堤,我吃饱了照常干活,吃不饱,我堤也修不了”。高个子把眼睛一眯又瞪圆了,“谁拦着我打菜,我就打谁。” 石头笑了,拿出一根烟,递给高个子一根,高个子拒绝了,石头自己点上了火。 高个子下巴微微一翘,冷笑了下,眼光俯视着石头,“你知道我干嘛进来的么?知道我干什么的么?” “吃人进来的?”石头翻着眼皮,看着高个子,“吃了几个?身上还带着剩的么?我也来一口,很久没开荤了。” 高个子懵了下,不知道怎么接。嘴巴呡了呡。 “你怎么进来的我不管,你在外面有多狠我也不管,但是到了这,就现在,你归我管。”石头淡淡的说道。 高个子不服气的掏出一包烟,拿出一根,也点上了,正要开口,却见石头正拿手指着他的鼻子。 石头不再给他任何情面,递烟不要,好话不听,他指着高个子大声说:“这里没有比武,所以没有单挑。你也可以单挑,不过是你一个人单挑这里五十多人,你只要动那根勺子一下,我就会招呼这五十多人一起来打你。 而且,不是打你一次,是每天都来打你,也不会有人跟你说话,没人跟你说情,你就是有场长打招呼关照你,也没有用,另外,你给我把烟掐了,这里没有你抽的份。”
石头吐了口烟,喷在高个子和石头的面孔中间,“我们也不会多打你,每天只要管教不在,就来十几个人弄你,隔着你这衣服,再拿大衣罩着背着打。 外面看不出伤,里面过几个月就会内脏出血,你不会死,但是会很难过。就算你死了,也是劳累过度,旧伤复发。你要不要过去冲这条好汉?” 高个子看着石头,眼神越来越凝重。 石头继续说道:“没事,我们都闲的无聊,正好拿你玩玩,绑住你,拿竹签弹你,你狠我知道,你不狠,我们还下不来手,你越打越勇,我们就越玩越爽。 你最好一直都别求饶,然后我就有理由说你占用其他犯人的伙食,想在这里搞牢头狱霸,你才刚来,你说管教信你还是信我,你违反监规,一会管教再给你带副脚镣,你说我们会怎么玩你?” 石头拿手指了一下两个保管员,“我不是吓唬你,只要你动一下,如果不打趴你,这里的人都不会消停,咱们到了这,就是服刑。 服刑人员,对政府而言,属于敌我矛盾,每个大队都有非正常死亡的合理名额。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除非你铜头铁骨扛得住,那我没话说,呵呵呵。” 石头咧开嘴,阴森森的笑了笑,嘴里又开始一嚼一嚼,好像嘴里真有个口香糖。 石头的一番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听到石头的话后,有十几个人已经把饭盒盖上,不再吃饭,站了起来,其中有五六个人往这边移动了两步,看着石头和高个子这边,个个眼神都盯着高个子。 高个子回头看了下四周,发现至少二十几个人狠狠都盯着他,也不说话,就看着他。其中一个对着高个子叫道:“让你把烟掐了,没听见么。”另一个也伸着脖子冲高个子嚷道:“掐了烟,你个蠢货”。 他脸颊上的rou稍微颤了下,马上又恢复了,眨了眨眼睛,再转脸一动不动的看着河面,脸上的青筋动了两下,眼眼瞪大了会,闪了道凶光又消失了,眼睛眨巴了几下,神情柔和了些。 这里没有一个人怕他,估摸着自己就算是辆坦克,也会被这帮家伙拆得七零八落。 石头冲其他人摆了摆手,“别急,让他想想。” 然后继续盯着高个子的眼睛,见他握紧了下拳头又松开,拍了拍他胳膊: “个高力大,耍狠斗勇是优势,但不是强势。要不你一个人站这想想,想打,你就过去抢勺,然后随便找个保管员开打,找我开打也行,你看他们会帮谁? 不想打,那就老老实实的只吃一勺菜,把烟掐了,给我滚到那边坐下,实在真的吃不饱,就跟大家说,希望大家匀点给你,有人给你是人情,没人给你是本份,你也别抱怨”。 说完石头走到菜桶旁,用手指着高个子,冲所有人喊到:“这个新来的,他问我知不知道他在外面有多厉害?他说他想多吃,谁挡他,他就要打谁。 你们谁想分给他也行,自己就说一声,不想分给他,就别说话。他如果要动手,就给我摁住喽,大衣垫背,全部上去打。” 说完把自己大衣一脱,往地上一扔,看都不看高个子,转身走到哨卡边,拿起地上那瓶辣椒酱,当着所有人的面,拧开盖子,再打开饭盒。 傻站在一边的高个子,正思考一道数学题,他在计算着双方的力量对比,五十人对一个人,基本上是打不过的,看来他没有把握必胜。 除非他有一身金钟罩铁布衫外加太极八卦连环掌,就算是打赢了,以后再想同时搞好五十个人的关系,也就太难了。 他这青少年晚期的脑瓜子,一时还处理不了这个问题。何况,以他的修为,不像是个练家子。 他弯下腰把手里的烟放在鞋子下踩灭了,又拿着饭盒走过菜桶,跟掌勺的保管员点了下头。 然后走到一边,正想坐在河堤的草地上,却被旁边一个人呵斥了一声:“坐过去点”。无奈,他只能挑个人少的空地,默默地吃起饭来。 现在,他的眼神变得温和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