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晚上十二点半,陆修齐拖着一身疲惫回家。 到了家门口,这才发现钥匙忘在车上。 想着唐悦应该睡了,没叫醒她,自己又折回去取。 没想到在地下停车场,碰到同小区一醉酒的哥们,大跳脱衣舞。 这哥们身材魁梧,一百九十来斤。 肚脐眼上白花花的肉跳动,跟肉在蹦床上滚似的。 三十出头的年纪,啤酒肚倒是十分明显。 哥们的女朋友招架不住,请陆修齐帮忙送回家。 这么一折腾,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一点半了。 屋里漆黑,灯没亮。 倒是鱼缸里的鱼察觉到动静,哗啦摆尾,似在欢迎。 工作的事忙,最近天天加班,往天唐悦都给他留灯,今天大约是忘了。 领带衬衫扣得人难受,他解开扣子,把外套一扔,瘫倒在沙发上。 迷糊躺了两分钟,他正准备起身洗漱。 “当当当当——” 卧室里,唐悦捧着蛋糕出来。 “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了?” 陆修齐还真一懵。 恋爱纪念日?生日?情人节?七夕? 但通通都不是。 唐悦把蛋糕放桌上,无奈地摇头叹气,“我亲爱的陆总,今天是你升职的好日子。” 陆修齐大学毕业进了江山集团,从一开始的管培生做起,如今六年过去,坐到了星市运营副经理的位子。 今年集团q1区域岗位调整,江山集团在江城有个投资高达数十亿的综合体项目即将启动,领导对他期望很大,有意将他调往江城。 人事变动的通知今天刚下来,他还没准备好该怎么和唐悦开口,没想到她已经知道了。 唐悦瞧出了他的迟疑,小孩子似的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怎么,担心我?” 明明是电视台雷厉风行的唐编导,在他面前,却像个孩子一样。 他拉过她,唇瓣贴上她的眉心。 “这次的调动并不是一年半载,最少都要三年。” 唐悦拉着他坐下,开了灯,拖鞋一踢,盘腿坐在沙发上。 接着摸了个青枣吃起来,“我知道。项目还未对外公开的时候,台里的老杨就被请去和其他专家论证了n回。这么大的项目,哪是一两年能搞定的。” 陆修齐张口咬住她递来的青枣,“异地三年,你接受吗?” 神色飞扬的一张脸,有了些暗淡。她脆生生的咬着青枣,想了好几秒。 愣了半天,她说:“假如我不接受,你会怎么办?” 凌晨时分,安静得像是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陆修齐伸手揉着她的头发,“那就不去了。” 唐悦愕然。 “你说的是真的?” 陆修齐现在年薪二十万,在星市不算低。江山集团压力大,但薪酬也同样佼佼。如果去了江城,年薪不止翻一倍。 陆修齐眸色沉沉,“嗯。” “那么好的机会,放弃不后悔吗?” “失去的所有东西里,只有感情与人不可承受。” 唐悦定定瞧着他,半天,捶了他一拳。 “你真是……” 真是招人疼,不过她没好意思说出来。 陆修齐和唐悦五年前认识,一个是刚入职一年的小职员,另一个是奔波于各种招聘的大四学生。 那时集团星市分公司在大学进行校招,陆修齐作为同校的师兄上台做分享。 宣讲会已经进行了一大半,唐悦才急匆匆跑进来。 后门关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走前门。 哪知当天下了雨,脚底打滑,刚进门就摔了个四脚朝天,宣讲会现场哄堂大笑。 陆修齐被打断,下台扶起了她,寥寥数语帮她化解了尴尬。 自此,他被唐悦惊为心上人。 唐悦追了他两年。 嘘寒问暖,晨起叫早夜睡道安,从来不觉得累。 江山集团不允许有男女朋友关系的双方均在集团工作,她主动辞了职。 陆修齐不喜欢大波浪卷儿,她剪了个干脆利落的齐耳短发。 陆修齐想去英国,她就没日没夜的听bbc的新闻。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欢就大胆说出来,他是冷石,她就是厚棉被。 高冷如陆修齐,终于被她焐热了。 陆修齐这个人很专一,对工作如此,对人更是如此。 所以,短短几年,他升职升得很快。 只是很多时候,他会一个人静静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悦有时候打趣他,说是不是还在想前女友。 得到的总是拒绝的摇头。 时间一长,她倒也习惯了。 以往种种在脑海浮现,唐悦不由得盯着眼前这个人,毫不客气地吧唧一口。 * 岗位调动的通知正式下来后,唐悦忙着帮他收拾东西。 陆修齐在厨房做饭,听着她翻得叮当响。 唐悦工作上没什么说的,台里个个都晓得她,不过生活中就大条了许多。 陆修齐厨艺不错,没一会会就四菜一汤就做好了。 喊了几声,唐悦在书房没反应。 一推开门,地上散了一堆书,她坐在地上翻着他高中时候的同学录。 白皙的指尖撵着其中的一页,久久地盯着那一页。 “吃饭了。” 唐悦却没回答他这话,反而仰起头来,温柔看他,“你…有前女友吗?” 以前问过很多次,回答都是没有,但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陆修齐摇头,“没有。” 这话,她信。 他上前取走同学录,不知道她怎么又想起问这样的问题。 唐悦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却没着急吃饭。 “那你之前有暗恋的女生吗?” 陆修齐一愣,没说有,也没说没有。 唐悦悠悠叹了口气,抢过通讯录,“我想听听你高中的故事。” 于是,她翻着通讯录,听着他简单地回顾。 五十多位同学,给他最多的评价就是孤冷,但只有一个人例外。 ——康敏佳。 高中写同学录,无论平时关系怎样,熟不熟悉,总会客套地写几句祝福的话。 但康敏佳写给他的这一页,只有一个字。 【玉】 规规矩矩的字迹,在五十多页纸张里,显得格外突兀。 唐悦摊开那一页,看着他,“他是你暗恋过的女生吧。” 陆修齐恍然抬头,像是十年前的窗户纸被捅破,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高三那年,康敏佳已经二十岁,而他十六岁。 她年龄比班上其他人都大,又是班长,做事稳重,成绩也好。 他是学习委员,成绩总在她后面一名。 康敏佳样貌不算出众,但人品却是极好,连谢一昊那几个混日子的都对她尊重几分。 陆修齐也快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喜欢上她的。 大约是她出于班长的关心,帮他买了药;或者是在班委述职的时候,帮不善言辞的他免了发言;再或者,是知道他每天到教室时间早,来得更早开教室门。 可他却不敢说。 担心她觉得他年龄小,担心会被同学取笑,担心一旦说破,连好搭档都不能做。 那会他想,等到十八岁就好了。 十八岁,就成了年,不会再有人称他为“少年学霸”,也不会有人觉得他小。 高三下学期,他满了十七岁生日。 那会学校组织所有高三的学生开动员会,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人。 他那天生病,头晕晕叨叨的,错把日记本当成笔记本,带进了教室。 动员会开至尾声,教育局的领导突击检查,现场抽了三十多位学生的笔记本查看复习情况。 那本病中他写给康敏佳的日记本,混乱中被交了上去。 年级主任舔着脸送走领导,回来当着全年级的人,开启了批斗大会。 说都快要高考了,还有人搞这些不成器的小把戏。 笔记本没署名,那些抒发感情的话根本不像是他写的。 也许即便他承认是自己写的,也不会有人相信。 康敏佳被点名。 年级主任在台上骂骂咧咧,说一定要揪出害群之马。 他一向不善言辞,更讨厌人多的场合。 他正要起身,班上的徐向东慢慢悠悠站起来,背了锅。 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自己暗恋康敏佳很久了,还没皮没脸地求在场人做个见证,以后两人要是成了,请大家都吃饭。 极度尴尬的事件,竟然这样轻轻松松化解了。 而后,是忙得昏天黑地的毕业季。 他很认真地给康敏佳写了同学录,祝她前程似锦,也感谢这一年的帮助。 他知道她想去英国,在最后一句写:“离别的笙箫,或会有两个人的康桥。” 写了满满两页纸。 可等了很久,康敏佳写给他的,只有一个字。 【玉】 连多余的标点都没有。 饭菜已然变凉,陆修齐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这个字上。 唐悦动动嘴角,“然后呢?” “后来,她和徐向东出国了,再后来,两人结了婚。” 房间里有些压抑的沉闷。 唐悦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喜欢过你。” 唐悦的很多话他都信,但这句话,他却是不信。 假如当年康敏佳真的喜欢过他,他又怎么会一点点都感觉不到,同学录上又怎么会只写了一个字。 唐悦合上本子,竟然觉得有些怅然。 台里最近出了一档节目,《汉字大会》,探寻千年文字的的美妙之处。 “你知道玉这个字可以怎么解释吗?” 陆修齐想了一会儿,“寓意美好的事物?” 唐悦蘸了点水,在餐桌上写了两个字。 一个是玉,一个是主。 “两个字有什么特点?”她问。 他不明就里,“都有一个王和一点。” 唐悦摇头,“‘主’字动一点,即为‘玉’。” 玉的意思,便是主动一点。 那年呼啸而过的夏风从心尖刮过,陆修齐愣在原地。 往事一幕幕会想,他想起很多。 但青春终究是错过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