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马祖兹集市
距离将“世界树系统1.0”分给梅耶梅佐两姐妹过去了三天，林安叫来她们验收成果。 他原本以为阅读速度更快、理解能力更好的梅佐会在考核上发挥优秀，不想她一问三不知，反倒是心底不停打鼓的梅耶回答得一丝不苟。 她告诉林安，贪睡的梅佐玩腻了“蛇标”后，再没看一眼资料。 这就是学神和学霸的差距吗…… 林安对我行我素的梅佐无可奈何，最关键的是，他一直纠结是否要让梅佐觉醒。 她的介质倾向为“预言家”，而且至少是传说评级以上。 让一位无意识就能影响思维的神秘者陪伴身侧，对于拥有“求知者”介质的林安而言实在是有些危险。 还是暂时放缓些吧。 见梅佐不爱学习，林安也不催促，听着梅耶的使用报告和建议，修改了世界树系统的资料，让它更加完善、方便、简单易懂。 倒是孜孜不倦的梅佐已处于成为神秘者的边缘，她的潜力同样是传说级起步，可惜林安没有高评级的“农耕之神”条目。 思来想去，他只能如法炮制地放入【幻灵】，它只能帮梅耶理解“柯默思”，很难让她的评级更进一步。 神话级别，根据林安的观察，必须完成神秘原型对应的某种前置仪式。 互相对应的原型和仪式一般掌握在世家手里，如果他们愿意，甚至可以“批量”制造神话级，例如约书亚麾下的督察组六名执事。 只是根据洛奇的透露，重名神秘似乎会对现存的源头级造成影响，故而世家也不能肆无忌惮地催生神话级，甚至有时候主动杀死他们，防止意外“偏差”。 之前林安不明白为什么洛奇说【沙利叶】必须是“梦境之主”，如今得到公爵制造的神秘百科大全2.0后，他渐渐明白了偏差值的重要性。 重复的神秘原型恐怕会影响到某些神灵的“字母名”。 好在林安的两种神秘都是世界上独一份，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因立场不同，他和大部分世家也是死敌。 要不是他不知道前置仪式，林安恨不得一口气制造一堆神话级，如果影响到相关的神灵和半神，那也是意外——意外之喜。 可惜，梅耶神秘树状图显示的全是问号，他连研究也无从下手。 只能通过少量资料，让梅耶最近做一些对斑狮部落有贡献的事，提前适应了解“柯默思”的农耕之神辐射。 比如说，明天是斑狮族人“赶集”的日子。 在部落生活了两星期，林安还以为除了虎鱼部落外，所有雨林人都过着现抓现吃、自给自足的生活。 雨林资源丰富，除了狩猎队的rou类和鱼类，林安这几日看到了不少采集队的成果。 例如曼格万西豆、甘蔗、恩古巴，马拉拉，曼孔多，纳纳西，纳纳西姆普因。 虽然它们要么酸得要死，要么苦得要死。 主食一般是用简单网状过滤的浓稠树汁，族人用它的淀粉混合水和泥土，做成一张饼；或是发酵木薯，再包裹着树叶烤熟，有点像粽子。 但它们无一例外地难以下咽。 林安也尝试了可乐果，入口苦涩，直冲鼻腔。 大自然的馈赠不一定鲜甜，还是精加工或人工培育的东西更香。 “赶集”是大长老告诉林安的消息，以前斑狮太过弱小，只能组成两支狩猎队和一支采集队，很难分出人手踏上遥远的旅途，所以他们上次赶集已是半年前了。 现在林安来了，斑狮的人数增加，大长老和林安介绍了雨林人的“赶集”活动。 他说，从此处沿着库巴河往南边走，就能来到一处“马祖兹”的集市。 这是附近唯一一个集市，聚集了鱼龙混杂的各路商人，其中不乏神通广大的情报贩子。 偶尔，来自金萨沙的轮船经过河岸，乘客会用钱和集市商人交换新鲜食材。 无论是改善生活，或者收集情报，马祖兹集市都是个值得一去的地方。 何况，扎伊之前告诫林安不要喝南边的水，而所谓的南方库巴河指的正是马祖兹集市这一代。 那里发生了什么？ 竟然值得扎伊不惜放下仇恨，特意通过幻境让林安警告雨林各部落。 从大长老颇有深意的笑容中，林安心底预感涌现。 马祖兹集市附近的水源变化和【红罂粟商会】脱不了干系。 他带上米苏鲁三兄妹，以及一支狩猎队，扛着一些腌起来的鱼、rou、水果和有价值的兽皮兽牙，开始了“赶集”远征。 斑狮部落已有五支狩猎队，三支采集队，不担心缺少人手的问题。 一行人出发之际，是星期四的上午，到达时却已是周六清晨，路程足足两天两夜。 怪不得斑狮族人不敢赶集，光是可能遭遇的危险，就有概率让他们团灭，丢掉所有交易物资。 随着距离减少，雨林茂密的参天大树、蕨类植物、厚厚的泥泞和腐烂落叶渐渐稀疏，鸟雀的啼啭声中，一道夯实的红土地平展铺开。 阳光穿透不再层层迭迭的树冠，清晨光晕给整个世界镀上了一层粉红的薄膜，高大的棕榈树树干投下细瘦的黑影，将坑坑洼洼的小路切割成了方形和梯形的碎片， 太阳升起，正好是早上六点。 空气中飘来了细碎尘埃，被灿烂的阳光染成了玫瑰色，乍一看，仿佛远远近近全是庆祝生日用的彩色纸屑。 奇异的酸味顺着尘埃一并飘来，林安如今已能辨别，这是烤发酵木薯饭的味道，班图语叫“奇宽加Chikwanga”。 他尝了一次，粘的卡嗓子，非常难吃。 不过，木薯饭的出现意味着附近有着人类活动的踪影。 米苏鲁脸色红润，指着红土路的尽头喊道：“我们到了！” ( 马祖兹集市位于库巴河的南部主流，商人们在此搭建了一间挨着一间的泥坯小屋，倚靠树丛，密密麻麻一长排。 这些临时建筑物全都面东跪伏，像是祈求自己不要倒塌。 小屋后方的太阳呈现出一粒粉色圆点的形状，雾气朦胧，很不真切，仿佛太阳照耀着的土地在别处，与这里相距遥远。 河对岸是着褶子的土黄色泥泞，犹如硕大的旧地毯，渐渐没入雾茫茫的浅蓝色天空。 它通向离雨林最近的班图城市，姆班布卡。 纵使是清晨，热火朝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顺风传入一行人的耳畔。 米苏鲁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打量着迎面走来的陌生人，时不时肌rou绷紧，下意识地摆出进攻的姿态。 梅佐不停打着哈欠，旅途令她困倦不已，而梅耶用手背擦了擦湿漉漉的额头，咬住了嘴唇。 斑狮族人背着交易物资，投入了热闹的集市。 缩在小屋中的商人大多来自姆班布卡城，雨林部落和他们交易兽皮、兽牙、矿产，换取城市里的商品。 比起与世无争、过着原始生活的后者，这些人才是现代班图的真实写照。 到处乱跑的孩子有的穿浸信会慈善组织捐赠的破衣烂衫，有的一丝不挂。 母亲系着布纱笼，有条件的在上身裹一大块方布，大多数的胸脯和大腿一览无遗，却无人在意。 男人们身上五花八门，有穿长袖村衫的，有穿纽扣衬衫的，还有的小个子男人穿着绘有儿童图案的小号内衣逛来逛去，同样没有路过的人觉得他们好笑。 一名招呼林安的商人穿了身扣钢扣的黑白衣服，看上去就像一位囚犯。 他们要么光脚，要么穿着车胎做的凉鞋，或是不知从哪淘汰的尖头鞋、裂开的黑色橡胶雨鞋、浅粉色塑料人字拖，破损得仿佛来自上世纪遗产。 各色鲜艳的东西，比如塑料桶，被他们拿在手里时显得格格不入；他们和林安所认识到的现代社会处于两个时空阶层。 穿着兽皮和草编鞋的米苏鲁和这群人相比，竟然算得上“衣冠楚楚”。 集市的空间挨挨挤挤，不少商人把各种各样的东西顶在脑袋上，一只灌满棕榈酒的硕大的玻璃坛子，加上一捆用象草木柴，再放一只盛满绿叶菜的大搪瓷缸。 他们的平衡感令林安叹为观止，绝不亚于博德汇聚光灯下的杂技演员。 有些男人带着家属，他们的妻子看上去很小，但她们眼眸饱含沧桑和忧伤、不因任何事物而兴奋，漠然麻木，仿佛早已见多识广。 这是属于已婚者的眼睛。 被她们绑在背后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剃了光头，大长老跟林安提到过这个习俗，她说这是不让头发消耗蛋白质。 “比来奇！比来奇！” 稍大些的孩子对林安指指点点。 米苏鲁向他们大喝一声：“滚开！”他们便作鸟兽散了。 比来奇的意思是“弗兰德人”，他们觉得林安的皮肤太白，像来自西洲。 这也更让林安肯定了【红罂粟商会】在此有过活动。 走过拥挤的货摊，林安一边寻找情报贩子，一边饶有兴趣地观察两侧的货物。 货摊上摆着青香蕉、粉芭蕉，唯独没有改良后的黄色香蕉，还有售卖中的洋葱、胡萝卜，或者一碗碗小番茄，奇形怪状，但价格昂贵，林安甚至还看见了一瓶瓶浅橙色的汽水。 可惜这不是芬达，而是没有配料表和生产许可的劣质饮料，纯粹的三无产品。 林安买了一瓶，黄橙橙的汽水让他想起故乡的北冰洋。 又走过几个摊位，一个女人在卖一块块黑乎乎的神秘固体。 最初林安以为这是肥皂，谁料女人见林安拿着饮料，连忙殷切地招呼他尝一口。 原来是食物吗。 林安接过女人递来的方块，试探性地舔了舔，甜丝丝的，有股椰子的清香，女人向他介绍，这是油炸椰子丝。 难得有个不错的甜品，林安干脆买下所有的方块，准备给斑狮族人尝尝。 刚刚在人挤人的集市中，他们已经走散了。 林安交付给对方的是其他部落供奉的鳄鱼皮，女人看上去很满意，不停用手语加上法语说着谢谢——生活在城市的班图人一般说的都是法语。 除了食物和衣服，林安在吵闹的集市里见到了一位草药师。 他头发花白，穿着还算干净的白色长袍，看上去颇为神性，仿佛是个布道的牧师，然而腰间却别着两把AK。 这让他得到了一处单独摊位，不必和其他人挤在一起。 草药师贩卖着阿司匹林、芳香扑鼻的粉色药丸、散发着酒糟味的黄色药片、晒干的动物脏器和画着奇怪图案的符咒，商品底下垫着一张柔软的黑丝绒布。 林安路过时，他正在治疗一位病人。 草药师先听对方说哪儿不舒服，接着告诉他需要买哪种药片。 病人说他没钱购买药物，于是草药师给了他一张幸运符，让他赶紧回家，别再胡思乱想。 不仅是商品，林安还看见一堆理发、缝纫、修理的小摊，还有个踩着缝纫机的男人，就地为他人缝补衣物。 手法利索的理发师用错综复杂的方式将女人的头发分成很多绺，再编起来，就像几百颗黑色羊毛球被奇妙地编在了一起。 理发摊位旁聚集了一群人，热情的围观者告诉林安，“要是你自己长不出头发，那就看看别人的头发。” 尚未找到情报贩子时，林安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湍急的水声。 热闹的集市顿时沸腾起来，商人争先恐后地把货物抗在脑袋上，冲向河岸，船上的乘客可是供他们大宰一笔的交易对象。 林安也有些好奇，他往草药师旁边靠了靠，意识沉入【上帝的独眼】，视野陡然拔高。 一艘破旧的轮船映入眼帘，荷载50人的标识早已褪色，上方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乘客，少说有八百个左右，压得这艘年久失修的老东西不堪重负。 正当林安继续观察时，不详的预感涌来。 他似有所感地转向马祖兹集市对岸，几名隐藏在树林的人架起迫击炮，二话不说地对准载满了人的轮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