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拜师

    院门吱扭一响，赵杰已然在心中酝酿了七八遍拜师的说辞。又连忙起身，揭开门帘，把中年人迎了进来。

    中年人仍然是一副冷峻的表情，瘦削的脸上似乎在想着心事，一直皱着眉。全然像没看到赵杰似的，径直走到炕沿，脱了鞋，上炕盘腿而坐。又盯着炕桌上的饭菜扫视一番，看起来应该很饿，却不动筷子。

    “叔，趁热吃吧。”赵杰奉承道，用力挤出一丝微笑。

    “你吃了么？”中年人扭过头，虽是关心的话，赵杰却一阵阴冷。

    “我刚才吃过了，这些都是你的，希望不要嫌弃。”赵杰投出真诚的目光。

    “我不嫌弃，但我有个怪癖，我从来不吃别人没吃过的东西，这些饭菜没动过，我不敢吃。”中年人拿起筷子在各个饭菜里都认真搅了一遍。

    又谨慎地看向赵杰，“你吃。”

    赵杰从未见过如此怪人，拿起筷子，每样菜吃都吃一大口，又细细咀嚼，然后张大嘴巴给他看。

    中年人点了点头，随后才开始动筷吃起来，用的筷子也是赵杰吃过的。

    稍微吃了一会儿，中年人左手竖起五根手指头，随后是四根，然后三根。

    赵杰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狠狠地瞪向中年人。中年人的嘴脸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菜里下了毒！”赵杰恍然大悟，大喊起来，然后就失去了意识，摔倒在地。此时中年人的五根手指也恰好全部落下。

    等到赵杰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捆得结结实实，倒在炉子旁边。

    中年人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用筷子仔细地拣盘子里面剩余的菜渣。

    “你是谁？为什么要谋害我！”赵杰怯怯地问道。心里头却暗自悔恨，就不该把这个怪人留在牛马院。

    “老白怎么死的？”中年人用那充满怨念的腔调质问，并没有回答赵杰的问题。

    赵杰心里一抽，坏了，莫不是老白所说的那个儿子过来寻仇？我活不过今晚了！常言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当即作出打算，自己得如何求饶宽限些时间，好留下一些给meimei和娘的遗言。这一顿饭的恩情，他应该也不会做的太绝。

    恍惚间又想起那晚的情形，一夜之间，物是人非。父亲赌博导致家破人亡，如今娘和meimei生死不明，这么多天的努力难道就要付诸东流？

    绝不能就这么白白死去，咬紧牙关，死不承认。或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我不知道啊，老白是林夫人让人打死的，老白对我那么好，我们一起睡觉，一起喝酒，一起喂牲口。没有老白，我刚来那天早上，就可能已经冻死了！我怎么可能害他呢？”赵杰用最委屈的腔调诉说着，差点就被自己感动的哭出来。

    事实证明，人在性命攸关的时刻，说出的话不一定是真话，但一定不像假话。

    “你等着。”中年人推门而去。赵杰只听见院子里哐啷一响，应该是拿了那把切草用的大砍刀，咚地又有跳上房顶的声音。

    赵杰飞快思索对策，绝不能坐以待毙，如果让中年人知道是自己陷害了老白，肯定会痛下杀手。

    又转念一想，老白的那一摞yin秽书画还没丢，到时候以此为据，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诬陷老白，老白确实对三少奶奶心怀不轨！只不过是林夫人心肠太狠，怨不到自己！

    顶多是割舌挖眼，只要活着，出了林府，况且自己还有一百两银子，等找到meimei和娘，出去就用这些银两给她们赎回来！

    过了片刻，赵杰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跳进了院子里。

    门被中年人缓缓推开，“吱扭”的声音格外刺耳。一个圆圆的东西用布包裹着，被丢到了地上。滚在了赵杰的面前，然后布的一角散开。

    人头！是一个人头！赵杰忍不住强烈的恶心感，开始呕吐起来。

    赵杰虽然以前见过一些尸体，但这么新鲜，这么近距离，还是第一次。

    “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林夫人的人头。”中年人又提起那个人头，在赵杰的头上晃了晃，几滴鲜血滴在了赵杰的脸上。

    “是！这是！死的好！这女人心如蛇蝎，早就该死了！”恐惧已经代替了一切，赵杰仅能依靠本能反应说话了。

    “那这下轮到你了吧？”死亡的气息，像团团的黑雾一般，将赵杰整个笼罩起来。

    “不！我没做错什么！我不能死！我没有陷害老白，是林夫人逼我的，她逼我说出实情，我迫不得已！请您割了我的舌头，我现在对天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乱说话了！”赵杰的眼泪滚落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的面对死亡。

    “我还认了老白当爹，我觉得他就像我的亲生父亲一样，我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一丝不敬！我原来的爹没有一点责任，赌博搞得家破人亡。是老白！又让我重新感受到了父爱！老白手把手教我喂牲口！教我人情世故！帮我想办法逃脱林府！”

    “哥哥！我怎么会害咱们的爹啊！”赵杰开始哽咽起来，不断地抽噎着，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是他母亲教过他的一首诗，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中年人放下那个人头，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刀，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林夫人的血迹。赵杰看着刀身中的面容狰狞的自己，狠狠地瞪着中年人，恶狠狠地发出一串恶毒的诅咒。

    “等林府的人发现，会把你剁碎了喂狗，你以为你是老白的儿子么？你其实不过是上一任林老爷和你娘生出来的狗杂种！”赵杰忽然释怀了，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呢。

    中年人手起刀落。

    赵杰闭住了眼睛，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痛苦，他尽力微笑，因为即使死了也要体面一点。

    “去，把这个头埋了吧。”

    中年人并没有杀他，把他身上的绳索劈开了。

    赵杰缓缓睁开眼，一脸不可置信，就像即将坠入十八层地狱的边缘，被临时通知，可以重返人间。

    赵杰颤颤巍巍咽了口唾沫，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到嘴边只有一句。

    “好。”

    赵杰迅速起身，提起那个头跑了出去，趁着月色。用铁锹用力地铲着被冻的僵硬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