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胎记
下了画舫，姚大通领着他们，径往南方而去，赵鱼忽然心念一动:“往南不是龙门石窟么？莫非证据就藏在那里？” 龙门石窟位于洛阳城南，步行过去，也不过一两个时辰。香山和龙门两山对峙，伊河从中穿流而过，遥望过去，犹如一座天然的门阙，所以古称“伊阙”。 到了隋朝隋炀帝时，杨广曾登上洛阳北面的邙山，远远望见洛阳南面的伊阙，仿佛一道门户一般，屹立在他的眼前。于是就对他身边的侍从说，这不是真龙天子的门户么？古人为什么不在这里建都？一位大臣献媚地答道，古人非不知，只是在等陛下呢。 隋炀帝听后，龙心大悦，就在洛阳建起了隋朝的东都城。把皇宫的大门正对着伊阙，从此伊阙便被人们习惯地称为“龙门”了。龙门山清水秀，景色宜人，自古以来被列入洛阳八景之冠。 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曾说:“洛阳四郊山水之胜，龙门首焉。”龙门石窟就开凿于山水相依的峭壁之间。 它始凿于北魏孝文帝由平城(今山西大同)迁都洛阳前后，当时孝文帝深感国都偏于北方，不利于统治，而地处中原的洛阳自然条件优越，于是在公元四百九十三年迁都洛阳，同时也拉开了营建龙门石窟的序幕。 龙门石窟经历东魏，西魏，北魏，北周，隋，唐，和北宋等朝，雕凿断断续续达四百年之久，其中北魏和唐代大规模营建有一百四十多年，因此在龙门所有的石窟之中，北魏，唐两朝的石窟就差不多占据了九成之多。 三人走得快，不到午时，就到了龙门山脚之下，仰头望去，只见数以万计大大小小的石窟，层层矗矗，巍巍雄伟，壮观无比。 姚大通忽然收住了脚步，问道:“知道我来这里做甚么？因为扳倒岳重天的证据，就藏在龙门石窟，哈哈。”说罢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赵鱼一听到证据两字，不禁“啊”了一声，跳了起来，道:“姚先生……我……我……你……你……快去拿罢！”登时心情激荡，他素来沉着稳重，此时却也乱了方寸。 姚大通翻了翻眼珠，冷冷说道:“你急什么啊？前面有酒家，我们喝一杯去。”赵鱼急道:“姚先生，我们先把事情办好了，再回来喝酒，你觉得怎么样？” 夜长梦多，他可不想在最关键的时候，有任何差错，证据到手，他心里才会感到踏实。姚大通凝视着他，过了良久良久，才说道：“难道你不觉得,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么？” 赵鱼一怔，道：“在下愚钝，请先生直言。”说着连连作揖。姚大通淡淡说道:“我有个故事，你想不想听？”赵鱼只得应道：“是。” 龙门石窟自魏，唐以来，便是有名的名胜古迹。龙门山下，酒家极多，花花绿绿的酒旗随风招展，瞭乱了旅人的眼睛。 一群群店家老板请来的妙龄少女，在各自门口大声地招徕着来往的路人，穿得异常单薄，酥胸半露，在刺骨的寒风之中，冻得直打哆嗦，洁白如玉的肌肤青红交加，犹似煮得半生不熟的rou块。 三人随便找了间酒家，进去找了个座头，客人不多。店小二先泡了一壶茶，端上一碟瓜子，一碟蚕豆。 姚大通喝了杯茶，忽然叹息道:“我还能有几年可活？”赵鱼笑道:“先生长命百岁。”叶枫瞟了姚大通一眼，心道:“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姚大通轻声道:“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叶枫暗道:“你奶奶的，卖弄什么狗屁才学，话说白了，不就是岁月，是把杀猪刀，英雄迟暮，红颜薄命，当年能尿一丈远，如今滴滴答答湿鞋面。” 姚大通用双充满沧桑的眼睛，看着远处雄伟壮观的龙门石窟，声音沙哑而悲伤，道:“什么狗屁理想，雄心壮志，如今和我统统不搭界，我只想好好享受晚年，有美酒，佳人相伴，仅仅如此而已。” 赵鱼淡淡道:“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应该好好享受一番。”姚大通嘿嘿冷笑，道:“有了钱，才觉得生命的美好，身无分文，拿什么去享受？”赵鱼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几分，脸上微微一红，道:“没钱寸步难行。” 姚大通忽然话题一转，问道:“项羽为什么会败给刘邦？按理说项羽出身贵族，论才干见识，岂是无赖流氓出身的刘邦，所能比拟的？但他却偏偏输得一汰糊涂，不仅丢了江山，又丢了性命，这是为什么呢？” 叶枫心道:“死到临头，还扯东扯西，怪不得古人云: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又云: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赵鱼沉吟道:“项羽刚愎自用，不懂得利用人材，正是他失败的原因。” 姚大通摸了摸花白的胡须，又喝了口茶，缓缓说道:“驾驭人材并不难，只需知道他想要什么东西，比如有人好色如命，你就得送上美女，有人爱财，当然要给他金银财宝，有人贪恋权力，唯有给他加官进爵，投人所好，才有人给你死心塌地替你卖命……” 赵鱼忽然脸色微变，右手颤抖，半杯茶水倾倒在桌上，脑中一团混乱，神情极为尴尬。叶枫不由得心念一动，暗道:“原来姓姚的想敲竹杠，梆梆梆，只不过赵大哥比我还穷，要钱没有，要血一盆。” 姚大通手指笃笃击打着桌子，冷笑道:“只可惜盖世大英雄项羽，完全不懂这些，他每打下一座城池，不仅不把钱财，官位，女人拿去拉拢人心，反而紧紧攥在手里，他的手下自然人心涣散，投奔能捞到好处的地方。” 赵鱼大汗淋漓，道:“是，是。”姚大通道:“据史书记载，项羽平日关心士卒，每有将士受伤，便问长问短，伤心流泪，但别人想要的，却又舍不得出手，关心顶个屁用？在这方面，刘邦就比他大方得多，要官给官，要钱给钱，要女人给女人，项羽岂能不败？” 他接着说道:“你我有一个共同点，都好读史书，读史书最大的好处是，知道什么错不该犯，所以说以史为鉴，是避免重蹈覆辙，不过有人精通史书，还犯前人之错，可得要好好反思了。” 赵鱼心如乱麻，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发出声音，道:“姚先生，你说我不够大方？”姚大通嘿嘿冷笑，道:“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当真不通世故？”赵鱼道：“我……我……”不是他不懂，而是他觉得有些人，不值得他去妥协。 姚大通把骨瘦伶仃的双手，伸到他的眼前，叹了口气道:“我若帮你，你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若不帮你，你可能还要在底层苦苦挣扎，甚至一辈子也难以出头，嘿嘿，你想权倾朝野，或者受尽**，都看我帮不帮你……” 赵鱼低头道：“是……是……”姚大通道：“既然我对你这么重要，你为何不拿出真心实意来打动我？你以为一句让我安享晚年，就可以让我无条件帮你？”赵鱼忽然感到了恐惧，害怕。 他从未觉得什么是恐惧，什么是害怕，但这一次却实实在在感觉得到的了。就像溺水的人忽然发现自己手中抓住的不是根救命绳子，而是根一折即断的芦苇，正所谓眼看胜利在望，却一脚踩空。 不，他怎么甘心呢？他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让他的父母，为他而感到骄傲，一定要让他的名字，在青史留名，永垂不朽。 赵鱼定了定神，道：“姚先生，你要我怎么做？”姚大通微笑道:“用十万两银子，换取你前程似锦，你不吃亏吧？”赵鱼笑道：“一点也不吃亏。” 姚大通摊开双手，道：“拿钱来。”赵鱼道:“我们先取了证据，我再把银子给你，倘若你不放心，我立张字据给你。”姚大通摇头说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万一你拿到东西，就把我一脚踢开，我岂非亏大了？” 赵鱼森然道：“我又不是钱庄老板，随身带一大叠银票。”姚大通笑道：“想有钱，还不容易？洛阳城中富户多，莫说搞十万银子，便是一百万两银子，也不在话下。”赵鱼怒道：“我知法犯法，天地难容。” 姚大通冷笑道：“自从你插手岳重天之事，你已经放出了你心中的魔鬼，你只不过举着申张正义的旗号，来满足你的欲望！”赵鱼道：“你胡说！”姚大通道：“而且我敢保证，以后的你，更加变本加厉，因为你不用非常手段，就达不到你的目的，所谓的非常手段，就是为所欲为，目无王法。” 贫穷子弟上升的道路，注定姿势难看，充满了荆棘，没有与别人作交易的本钱，唯有出卖自己的灵魂。赵鱼道：“我……我……不是那种人。”姚大通道：“你就是那种人，你只是不敢承认而已！”赵鱼拿着茶杯，手臂不断颤抖着，他是不是已经放出心中的魔鬼？ 姚大通冷冷瞧着他，缓缓道:“既然你一毛不拔，我绝不勉强你，舍得出大价钱，卖我手中东西的人大有人在。”赵鱼汗水淋漓的脸上，忽然有了种奇怪的变化。 像他这种人，权力永远比珠宝和财富更让他动心！这种诱惑根本就无法拒绝！只要能够登上人生巅峰，以后身败名裂，又有何妨？ 赵鱼深吸了几口气，忽然涌起一个邪念:“我今晚就去劫十万两银子，交给姚大通，然后……然后……我杀了姚大通，把银子退回去，这样一来，不就没有污点了？姚大通一身罪孽，本就该死，我杀他，也是为民除害。” 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惟有把自己交给魔鬼！开弓便没有回头箭，他踩出这一步，等于纵入万丈深渊，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想到此处，赵鱼微微一笑，道:“十万两银子？好说，我给你便是。”姚大通斜睨着他，道:“赵大人想开了？”赵鱼哈哈一笑道:“有付出，才有收获，十万两银子，买我的锦绣前程，我一点也不吃亏。” 贫穷最悲哀的地方，是总觉得什么事情，只能拿命去挡，命比纸还贱，所以他要向上，向上！叶枫微微一凛，心头怦怦乱跳:“不好，赵大哥想走歪门邪道了。” 姚大通饮尽一杯茶，叹道:“你是个聪明人，走正路，必定是治世能臣，名垂青史，走野路，却是乱世枭雄，总而言之，无论在那个方面，你都会取得成功，我看好你。” 赵鱼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道:“在下无论以后是能臣，或是枭雄，都忘不了姚先生的恩情。”姚大通笑了笑，道:“什么狗屁恩情？我们是买卖，是交易，钱呢？”赵鱼双眼看着外面红彤彤的太阳，缓缓说道:“明天这个时候，你就能拿到十万两银子。” 姚大通笑道:“窃国者侯，窃钩者诛，你终于想通了。”赵鱼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达。只有变化多端，想法活络的人，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叶枫一句话也没有说，他静静在听，他只知道姚大通决活不到明天，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都不会愧疚，因为他和赵鱼，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奋斗！谁先出手，就能占得先机！ 忽然之间，听得大道蹄声如雷，只见十余骑高头大马踏雪而来，其中一匹马的后面，拖拽着一只用藤条编织而成的大笼子，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在雪地里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店内食客纷纷抬头观望。赵鱼低声说道:“叶兄弟，这些人来历不明，我们小心行事。”挪动椅子，紧挨着姚大通。叶枫嗯了一声，暗自寻思:“我巴不得越乱越好，这样才有机会浑水摸鱼，趁火打劫。” 每个骑士身上均插着面杏黄小旗，上面绣着条金色蜿蜒盘旋的小蛇，写着“小龙帮”三个字。转眼之间，十余骑旋风般冲到酒肆门口，众骑士纷纷收缰勒马，跃下马来。 几名骑士解开绳子，把笼子抬了进来，往地上一扔。大家这才看清，原来笼子里面装的是个女子，虽然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仍不失是个绝色美女。 众人暗自诧异:“她到底犯了什么犯，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心中不由涌起怜香惜玉之意，无奈这些骑士满脸横rou，凶恶无比，腰悬利刃，哪敢多嘴一句？ 姚大通低声说道:“小龙帮是开封城的一个小帮派，专干欺男霸女，横行霸道之事，和神都帮并无差别，这女子多半是他们掳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