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雪中缘】

    他来到映雪城已两日了，为什么一定要来这？他不知道，何日离去？也没有想过。可他时时刻刻在寻找着，寻找着一份记忆，却又不完全属于他的记忆。

    这些日子天气不错，轻柔的微风夹带着一丝凉意，这里虽说不是旅游胜地，可四时风光还算迷人。街头巷尾人行往来到处呈现一派紧张有序繁华荣荣的景象，不愧是中州有名的商业之都。

    大路正街有一家“雪中楼”饭庄，他最近一直喜欢来这，来这里不一定非要吃饭，因为他喜欢这个“雪”字，喜欢这份清凉的感觉。

    “呦！客官，您来了，里面请－－－！”小伙计很热情。小雪上楼择桌坐下。这里的饭菜说不上口味独特，最大的特点就是实惠。实惠人就多，所以这里一到饭点儿天天暴满，坐在一边安静品味杯盏交错热闹嘈杂的滋味的确另有一番妙趣。他不喝酒，却喜欢看别人喝，别人醉了，他也醉了......

    “喂！你在看什么？......”

    沉醉的小雪忽然被一个甜甜的，悦耳的声音惊醒，回过神，见桌前正有一位红衣小姑娘望着他。“呵！”他在霎那间不禁为之一振，竟呆住了。难以想象，他也有惊呆的时候；其实也难怪，因为这个小姑娘竟然生出了只有在幻觉中才会呈现的美貌，这样的美貌又会令几人不呆，不呆才怪。这绝非世间之物，简直就是一位天降仙子。一双凤目映着水波，楚楚身形满是一种娇灵的稚气，纤纤素手还握着一支玉箫，精巧玲珑的箫穗来回摆荡，随之他的心也摆荡起来。

    “喂，你怎么不回答我呀？哈哈！”小姑娘那甜甜笑容更是娇媚千般。

    “你是谁？”半晌；小雪这才柔声问道。

    这时的小仙子并不直接回答，而是仰着脸儿似乎责怪道：“你就让人家这么站着吗？瞧你也太没有礼貌了。”

    “哦！对不起，对不起，请坐......请坐！”小雪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小仙子很大方，对面坐下脆声道：“我叫碧霞梦君，你呢？”

    “我叫小雪。”

    “小雪，怎么叫小雪？你没有姓吗？”

    “是的，我生出来就叫小雪。”

    “嗯，那好，我以后也可以叫小君，你说呢？哈哈！”她依然是那么快乐无比神彩飞扬。

    “哦，好吧，我以后就叫你小君。”他忍俊不住被她挑皮的神态逗笑了。

    “对了，你一个小孩子家怎么会跑来这个地方？你家里大人呢？”小雪又有些奇怪地问。

    没想到小仙子可不高兴了，她拉下脸，撅着漂亮的小嘴嘟囔道：“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我都十四岁了，还说我小，哼！我jiejie也这样，烦死人啦！”

    小雪没想到这一问会使她不高兴，忙又解释道：“我不是说你小，你很懂事，也很招人喜欢，不过－－”他嘬着嘴有些说不下去了，感觉满脸发烫，这毕竟是他头一次当面赞美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子。

    面对他那种窘劲，小仙子又笑了，挑皮地眨动着眼睛，露出那种特有迷人的神态。小雪把目光移向窗口，他想稳稳心神。

    “你家在哪？”小仙子的问题又来了。

    “很远。”

    “很远是多远？”

    “这－－”小雪有些茫然。

    “那你来这干什么？”

    “找人。”

    “找人？找什么人？找亲人还是找朋友？”好家伙，她的问题可真多，他都有些无法应付了。

    “我是在找一位老人。”小雪回答这句话时，口气里不免带出几许忧虑。

    小仙子这时也沉静许多，用手托着腮，关切地问：“找到了吗？”

    “没有，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位老人。”小雪摇摇头。

    “什么？不认识！那怎么找啊？”小仙子好奇地叫起来，不过又改口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你认识了我，我来帮你找，小事一桩嘛。”

    “什么？你！”小雪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你瞧不起我？告诉你，我的本事可大了。”小仙子端起架子道。小雪强忍着不敢再笑了。

    “君君－－！”正在这时，一个悦耳的呼唤声忽然传来。

    “哎呀！是jiejie在叫我。”小仙子站起身，急忙告别道：“小雪哥哥，我要走了，等和jiejie办完事，我再来找你玩，帮你一块找人，再见！”话音一落，小仙子那美丽的红影已飘然下楼去了。

    小雪顿觉周围好象空旷了许多，眼睛一直注目在小仙子离去的木梯口，好半天才痴笑着摇了摇头。

    “嗳！朋友，一人独坐不觉寂寞吗？不如请来同饮一杯如何？”这时一个热情的声音提醒了小雪，望去见邻桌也独坐一人，挺拔健壮的身材，宽阔黝黑的脸庞，眉宇间露出一股豪气。小雪不由为之动容，相视一笑，起身走了过去。两人相对而坐，那汉子高声言道：“朋友不要见笑，我这个人最怕喝独酒，喝酒嘛；就应该热闹，你说呢？”

    小雪点头。

    “敢问兄弟尊姓高名？”这汉子的嗓门大得出奇。

    “在下小雪，敢问老兄如何称呼啊？”小雪也随之问道。

    “哦，我叫铁山横，这次是应朋友之邀特来帮镖的。”铁山横不加掩饰道。

    “帮镖？”小雪不解。

    “嗯，帮镖就是帮人押镖，咱并不是他们镖局的人。”铁山横解释道。

    “押镖这一行很危险，我想铁兄一定好本事。”小雪顺口赞道。

    “那里，那里，小雪兄弟过奖了，哈－－！”铁山横格外高兴，尤其在别人的赞美中，端杯在手道：“初识小雪兄弟，我很高兴，来！你我同饮此杯！”

    小雪也举杯相敬，与铁山横一饮而尽，其实这酒他肯定没有喝。别说不会喝酒，他就是会喝也不会冒然与一个外人在此对饮。

    几杯下肚，铁山横的话更多起来，一边劝酒一边道：“我看小雪兄弟不是本地人，倒象一位应试赶考的举子。”

    小雪不由心中好笑，道：“我是为找个朋友路过此地，明天还要赶往丽水川。”

    “这倒巧了，我们这趟交镖也正是丽水川，我看小雪兄弟不错，不如我们同道而行，这条路我很熟，正好可以作个向导。”铁山横实在热情。

    小雪也为之有些感动，难得碰上这直言直语有趣人，便随口应道：“多谢铁兄盛情，在下从命就是。”

    酒足饭饱，二人同行下楼，在离开饭庄时，小雪忍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同时心里还有一种留恋难舍的感觉－－是雪中楼吗？不；应该是那个红影乖巧人......

    映雪城的顺天镖行在同道赞誉中的确威望极高，十几年里敢称是顺天顺地铢两无劫，顺天名号可谓响当当。

    “铁壮士，这趟镖能有您亲自出马必定是万无一失，我等在此恭候佳音了！”顺天镖行的镖主同仁们都在为铁山横敬酒壮行，熙熙攘攘簇拥出一派对他无比的信赖......

    流霞白鹭，铁马雄关，锦旗飘舞，刀剑齐明，数十人押着甲云辎重喊山开道好不威风，野谷山道上欣然的笑语不觉间赶走了行程的枯燥和跋涉的艰辛。

    “小雪兄弟可有妻室？”双马并行，铁山横高声问道。

    “还没有，铁兄你呢？”小雪反问。

    “我已经有个儿子了，这阵子都会叫爸爸了，我出门谁都不想，就是惦记这个小东西，一天不见就想得睡不着觉......”铁山横神色飞扬地倾吐着对爱子的牵挂。“啊！对了，来看这个......”他忽又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只玲珑精巧的瓶子抚摸着。

    “这是什么？”小雪没看出有什么特别。

    “呵呵！我告诉你，自古以来丽水川大佛寺就有一口圣水泉，据说小孩子喝了那泉水日后一定聪明好学，这次卸了镖，我一定求些圣水回去。”铁山横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道天伦的美景，实在令人动情。小雪也受了感染，他把目光投向遥遥山谷之中，看那连绵起伏的丘峦是多么的辽阔，相比之下那无限的父爱不也如此辽阔吗......

    随着骏马踏步的节奏，小雪的思绪也跟着晃晃荡荡，在忽隐忽现的记忆里；是那光，那太阳，那慈善的老爷爷。好象又多了一层心事，对！还有那个红影乖巧的人；他有些醉意了......

    再有两天就到丽水川了，大家疲劳的神情多少现出一些轻松，更重要是，毕竟到目前为止一路平安，对他们这一行来说的确是求之不得了。西垂的太阳已是最后的微笑。

    “小雪兄弟，今夜就在此驻脚，三友铺虽说不大，却比较方便。”铁山横决定道。小雪点头。一行车马前呼后拥开进三友铺。

    “呵！这买卖比以前可热闹多了，店铺也比以前多了不少......”铁山横在马上四下打量。小雪一边欣赏着这里黄昏的景象一边默默相随。

    “我们到了，前面转弯就有一家老李客店，环境好，就住哪儿吧”铁山横点指道。伙计们也加快步伐，此刻大家谁不想快点吃饭然后好好睡上一觉。车队快到店前缓了下来。

    “铁山兄！铁山兄！”正在这时，突然一阵呼喊声从后面传来。

    “嗯？是谁？！”铁山横勒马回望，见驰来马上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他略一愣神，随之一阵大喜，他认出来人正是他已好久未见的老朋友－－奇朔，能在此地相遇确实意外。两人下马急步相迎搂抱一处；

    “哎呀！好兄弟，怎么会是你，两年不曾见，也不知你身在何处，到处打听不到你的消息，真是想煞你大哥了”

    “小弟也未想到能在此地见到大哥，平时忙不得闲未有机会去看望大哥，还望见谅，另外；嫂夫人好吗？”

    “好！都很好，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

    “哦？什么喜事？”

    “你嫂子给我生了个胖小子，取名叫柱儿，现在都会叫爸爸了，哈－－！”铁山横非常激动。

    “太好了，小弟真替大哥高兴，不觉风尘多年，大哥总算有个完整的家了。”

    “老弟，那你怎么样？”铁山横转过话题。

    “我能怎么样，还不是和以前一样，光棍一条。”

    “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小弟在附近开了一家买卖，所以也就在此安家了。”奇朔说着扭头打量了一下；甲车辎重，镖夫伙计，当他的目光划在小雪身上时停住了；“此人是谁？”

    “噢，他是我刚刚认识的朋友，正好顺路同往丽水川，就一道走了。”铁山横介绍道。

    奇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看来大哥刚到三友铺尚未落脚，小弟住处离此不远，不如去我那里，也好一解兄弟思念之苦。”奇朔的话很在情理。

    “好！恭敬不如从命。”铁山横爽快答应一句，又回头招呼道：“小雪兄弟，请近前一谈。”

    “小雪？！”当奇朔听到这个名字时不觉从表情里闪出一些异样。

    待小雪走近，铁山横热情道：“小雪兄弟，这位就是我的好友奇朔，今晚我们就住在他那里，你看如何？”

    小雪朝奇朔见过礼，转向铁山横道：“我看二位离别日久又刚刚重逢，在下不便打扰，我还是另宿他处。”

    “嗳，小雪兄弟那里话来，我们即一道同来岂能让你在外住宿，我看还是同去为好。”铁山横坚持道。奇朔一直沉默不语。小雪只好接着推辞。铁山横见此也只有无奈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便相强，不过兄弟住哪儿也得通知老哥，以免误了行程。”

    “不必麻烦，明晨路口，在下提前恭候铁兄便是。”

    商量妥当，他们分头行动。铁山横带领伙计跟随奇朔向东而去，未走几步，奇朔又回头朝小雪奇怪地看了一眼......

    虽然临时找了一间客房，条件还算不错，房间很大，他就喜欢宽敞的空间。

    今晚月光明亮，阵阵虫鸣敲点着夜的宁静。小雪闭目藏神对窗而坐，靠在宽大的椅子上尽量放松自己，如果没事时，他会经常这么安静地坐着，从安静的最深处细细体味思绪缥缈的瞬间－－－金水庄，映雪城，还有；自然就是那娇丽秀美的面容，楚楚动人的身形，那身形在转在舞，那面容时怒时笑，真是一个妙不可言的画面；动人心魂，耐人寻味，甜蜜的影像仿佛倒把他融化其中......

    “你好自在呀！”不知何时，一个声音忽然飘进窗来。声音虽然悦耳动听，却着实把他刺激了一下，他抛开幻念蓦地睁大眼睛，同时心里还不停诅咒着自己的懈怠，这种情况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敞开的窗外这时早已静立了一位窈窕丽人，白色衣装在月光下格外醒目，最可怕的是，对方距离他竟然不足十步，真不敢想象。

    “你是谁？”小雪稳住心神问道。

    白衣丽人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向前挪了两步

    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小雪的视力极好，加上敞开的窗户没有任何阻隔，所以看得很清楚，并且也为他所看到的一切感到份外吃惊，因为这个女子分明就是在雪中楼认识得那个女孩，那容貌，那声音，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但是又有不同，好象面前这个女孩显得更加矜持恬静和成熟，他仔细搜索着记忆......

    过了一会，女孩好象被他无礼的态度惹得有些恼怒，带刺地说道：“本来我是要帮你的，看来你这个人傲慢得很哪，不让你吃点苦头是不行了！”

    “你到底是谁？你我好象并不相识，不会是走错了门吧？”小雪并不买帐，依然四平八稳地坐着。

    “好！小雪公子，我看你能傲到什么时候！”女孩好象更加生气。而小雪倒是暗自一惊，因为对方分明知道他的名字，说明她一定知道些什么事，从表面观察，她好象没有敌意，说不准对方真得要帮自己。不过；小雪是个从不服软的人，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当然还要撑下去，尤其在一个女孩面前。

    “听小姐口气，在下似乎要有什么大祸临头？”

    “不是似乎，是肯定。”

    “既然如此，如果没有小姐相助，在下是劫数难逃了？”

    “怎么，你还觉得你自己很了不起吗？如果刚才我要杀你，你早变成死人了。”

    小雪有些语塞，她说得没错，如果刚才她真要动手的话，后果的确难以预料。

    “怎么，想通了？”女孩好象看出什么，口气略带一些得意。

    “是的，我已经想通了，不管会发生什么样的祸事，本公子打算自行解决，不敢劳动小姐大驾。”

    “你！”女孩看来真生气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好样的，有骨气，我们走着瞧！”

    “既然小姐认定在下必死无疑，是否敢与在下打上一赌？”小雪这回是有意刺激她一下。

    “好！本姑娘就与你这个死鬼打一赌，如果我输了，你想怎么样都行。”女孩有点气晕了。

    “如果在下赢了怎么找您？在下总得知道小姐贵姓芳名吧。”这才是他的真实意图。

    “哈哈哈！你真是不自量力，好！你听着－－我叫碧霞红玉！”话音未落，女孩已飘然而去。与此同时，小雪的反应也非常迅捷，身形如流矢一般射到院中，当四下环顾时那女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绝的轻功！”小雪脱口赞道。他从小习武，对各大门派的功夫也了解不少，在记忆当中并没有多少真正值得他佩服的东西，不过除了一个地方，那就是月亮宫，尤其是月亮宫的轻功可谓是独步武林，天下无双。那么这个女孩的功夫是否就源于月亮宫呢？他忍不住这么想。

    “碧霞红玉，碧霞？”回到屋里，他还不停地重复着刚才发生的一幕，他联想到了雪中楼，联想到了那个做梦都惦记着得小仙子碧霞梦君，她们都姓碧霞，而且又生得那般相似，不用说一定就是姐妹了，听说月亮宫有三仙子，莫非她们就是？可是月亮宫在那呢？月影老人又在那呢？他望向朦胧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