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天火

    火烧云，烟笼天。

    圣城的每个角落，民众的目光聚集在圣城的中心。晴朗的天空，独独神殿的上方乌云密布，滚动如骇浪的灰黑云层闪动着红光，‘隆隆’作响。百多里外，街上打闹的孩子们停下来，睁着眼睛好奇地观望，然后过没多久，被各自的家长抱走。

    其中，有个小女孩指了指：“mama，下雨了……”

    年长的女性望过去，随即愣在原地，而后，跪倒在地。小女孩虽然不明白，但是很懂事，在旁边跪下来，学着母亲、以及周围越来越多的村民的样子，朝着那个方向朝拜。稚嫩的声音吟唱着祷文，哼哼呢呢，轻快得就像是悦耳的歌谣。

    “愿光明神的恩慈与你我同在——”

    圣洁的光芒连成白光将神殿包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光罩。

    “跑啊！！！”

    谢杰尔拖着奥里斯朝着光壁的方向狂奔，经过蒋雯身边时，吼得嗓子都出了血。后者如梦惊醒，掉头飞跑。

    你有被陨石砸过吗？

    圣皇仰着首，因为孤高而养成的冷静荡然无存，神色惨淡。

    “这是……”

    道塔下，季雨扶着满身血的净光，瞠着双目，喃喃如梦呓：“什么啊？”

    嗖！

    天空中，云海鼓动，突然一个几码长宽的燃烧的火球破云而出，拖着流星一样的长长的火尾，尖啸着，坠了下来。

    轰地大地一抖，神殿外升起波及几里的蘑菇云。

    “卧槽！！！”

    谢杰尔吼着把奥里斯扔进光壁里，自己被身后的冲击波引起的强风一刮，连跑带滚地摔了过去。守护着圣法军团的骑士团手忙脚乱地将人接住，砰砰地倒了一地。谢杰尔人还没起来，已经咳着血怒号：“别管我！医疗班！看看他！其余人保持阵型！”

    十几码外，奥里斯甩开身边的人，试图爬起来。刚才猝不及防地受了一击，他身上的佑神装甲经已消失，腰部绽了道让人见了就毛骨悚然的血rou模糊的伤口，整个半身都是红的，再加上其它大大小小的伤口，让人见了都不免怀疑他怎么还能活着。

    “军长……”

    “说话！”

    “那……”

    有人指了指天上。谢杰尔随之抬头，然后目瞪口呆。

    喀。

    蒋雯站在保护壁的边缘，握着半截剑的手捏得发白。

    咻咻咻——

    漫天破空的尖锐呼啸声中，在第一颗陨石坠地后，数以千百计的、大小不一的火流星穿破了云层，像是雨一样，洒向神殿。

    吽！

    远处，那头怪物蹬地飚上天，迎着一颗火球撞过去。

    谢杰尔的眼睛瞪得凸圆。

    刚才，就在刚才，集几人之力拼死拼活、差点就全灭了也奈何不了的家伙，轰的一声，在高空炸开，化为了碎裂的烟火。

    砰！砰！砰——

    伴着雨打芭蕉的节奏，无数的陨火落在地上，撞在光壁上，爆开的火团瞬间将神殿包围。

    呼啦，火红的热浪形成飓风肆虐，建筑以rou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崩塌，化为石灰。转眼间，神殿外方圆几十里就夷为了焦地。

    远远望去，耸入天际的塔群在烈焰围绕下，犹如熊熊的火炬。

    “顶！住！！！”

    来不及多想，谢杰尔冲前去，顶着前面的盾兵，喉咙喷着火，赤着眼嘶吼。声音有没有传出去？有没有人能够听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实际上，这时候，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的脑子都是一片苍白的，即使是能够听到也无法思考，更别提执行。能够坚持住原有的阵型不散，已经极度不易。

    咚——

    猛一声炸响。谢杰尔下意识地扭头，随后一呆。

    在靠右的那一侧，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块石磨大小的燃烧的石块，将四、五个盾兵砸得七零八落，瞬间将盾墙破开了一个缺口。

    怎么回事？

    不仅谢杰尔，全部人都懵了。

    轰地，突然一股火浪携着灰烬涌了进来，来不及反应的几十个士兵首当其冲，十几个直接被烧成了碳，剩下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蚱，嗷嗷惨叫着逃窜。谢杰尔定了定神，终于是看清楚了——白色光壁的下方，缺了个大概有门庭大小的豁口。

    噗。

    后方，边上的一个圣光法师倒地，身上的圣洁白光随之消散，与之相对的，还有逐渐冷却的生命气息。

    蓬——

    火光一晃，相邻的几百码外，正面光壁破碎，呼啸的火暴像决堤的洪流一泄而入，转瞬将那组成防御墙的几百皇家骑士团吞没。

    整个队伍的人都傻了。

    而就在这一刹的空档，外面燃烧造成的真空浓缩着炙热气流朝着缺口持续涌了进来，骇人的高温点着空气，‘怦’地闪燃。顷刻间，方圆几十码燎燃，刚才还活着嚎叫的十几人躲避不及，被卷过来的烈火一绕，无一幸免，瞬间成了焦黑的尸体。

    完了……

    当几乎全部人升起这样的念头的时候，人群的另一端冲出个人，在地上一手抄起一面烫的发红的盾牌，如螳臂当车，朝着光壁的缺口堵了上去！

    嗬啊啊——

    军阵的后面，爬起来的奥里斯双手插入脚下的地面，面目因为用力而狰狞地一掀，硬是扳起了一块七、八码见宽的石板。那边，冲过去的人影全身冒着烟，即便在火和烟的映托下仿佛整个人都在燃烧，仍旧义无反顾地顶着火流一步一步前行。

    “让开！？”

    奥里斯全身血的身姿挺拔的就像巨人，扛着石板两步迈到火流里，嘭地，挡在正中。

    “你叫蒋雯？”

    “……”

    沉默着，倔强的女子咬住干白的唇。即便持着双盾的手被烫得皮开rou绽，连头发都因为高温而发黄了，她却没有退后半步，硬顶住了旁边漏进来的火灰。奥里斯散发着金芒的身躯如山岳一样屹然不动，只是点点头：“很好，我记住你了！”

    嗬？

    谢杰尔愣了半天神，终于反应过来，大吼：“撑！住！”

    啊！！！

    在绝望的时刻峰回路转，整个兵团本来濒临崩溃的士气徒地一振，硬是又稳住了阵仗。随后，圣光法师团的吟唱声变得低沉急促。外面，虽然在接连的冲击下剧烈摇曳闪烁，看起来随时有可能幻灭，但是，光幕却让人难以置信地坚持住了。

    而就在这时，天空落下的火雨逐渐变稀疏了。

    “即使摧毁了神殿——”

    圣皇的声音响亮如洪钟，响彻在神殿里外，再次给所有人带来了希望：“你也无法摧毁我们的意志！”

    嚯？

    悬浮在低空，脸庞被青金色鳞片覆盖的青龙低垂着眼睑，盯着挡在面前的锐气逼人的老者，偏偏头，看向他的身后：“挺能干的啊？不过，我有点兴趣了。是什么呢？是什么让你宁愿看着他们死光都要拦着我？是……你们的光明神？”

    圣皇木无表情：“在死亡的那刻，你会知道。”

    “是吗？”

    周围的本就高的气温慢慢升高，青龙指着渐渐变亮的天：“那，你要怎么办呢？”

    隆——

    黑云再次破开个黑洞，有且仅有的一颗携着摩擦空气而燃烧的赤红火焰的，足有整个城镇大小的流星，坠落而来。

    圣皇的神色在明亮交替中，变得像在怀疑人生。

    “怎么样？”

    青年露出微笑：“选一个吧。”

    老人看着他，眼神黯淡下来。徒然之间，他终于明白，眼前的男人，原来是真的没在乎什么。对他而言，死多少人，这里会变成什么样，似乎没有任何的关系，在他看来，这好像……不是好像，而就是一场醒来后，在无聊之余的消遣游戏。灰白的须发在guntang的热风中鼓动，银袍飘舞，老人变得更老了，即使因为愤怒而咬牙切齿，因为怨恨而颤栗，到头来却仍然显得那么无力：“你这个……恶魔。”

    唰！

    银光笔直地破空而起，飞蛾扑火般撞向高速坠下的巨大火球。

    这，真的不是做梦？

    神殿内，依偎在一起的季雨、净光，神殿外，蒋雯、谢杰尔、奥里斯……还有骑士团的十几万人，还有正在圣城各处观看着这犹如末日的景象般的一幕的民众，所有所有的人，此时此刻脑子里回旋着的，大概都是同样的这样的一个疑问。

    咻——

    犹如一支穿云剑，银光在空中‘轰’地爆出音障，笔直地从陨石中间穿过，剖开云，消失在云霄尽头。

    轰。

    庞大的火球分崩离裂，散成漫天的碎火。

    天兽森林。

    从梵天灵树上面往天边眺望，红霞像是烧着了，在树林的尽头冉冉发光。啪地，巨大的红色流星像烟火散开，化为星雨。

    米嘉儿在灵树长廊边驻足，灵动的双眼闪动着美丽的光芒。

    “好漂亮。”

    从城头远望，傍晚的火烧云尤为艳绚。林脂凝站起来，举起手背抹了抹额上被汗水粘着的发丝。这些天以来还是第一次能有闲心呢？嗯，不知道，现在你在哪里？林脂凝遥看着天际的霞云，嘴角挂起的一点笑意又慢慢地敛了起来，心里念着……

    “大小姐——”

    嗯？

    思绪中断，林脂凝回过头。

    “她，她……”

    从城下跑上来一个少女，还没靠近已经指着一个方向，上气不接下气地边跑边喊：“她，她醒了！”

    林脂凝略愣，接着，俏面上渐渐流露出惊喜的神采。

    匆匆一面……认真算的话，连匆匆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你还好吗？只想告诉你，我，我们都还好，希望，你也好好的。

    再望了晚霞一眼，林脂凝脱掉套袖，轻盈地朝着家里的方向小跑，落下还没来得及喘气的少女在后面叫嚷着‘等等我大小姐’地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