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做东
老太监贾德全今日是特意来了一趟清杨楼,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无聊。” 吴厚德死了,小顺子“化”了,老太监身旁最亲近的人,都一个个的“不见了”。 这些年他是真有些寂寞,不仅仅是寂寞,是无趣,是近乎无望的无趣。 老太监贾德全觉得很苦恼,身为一个“日理万机”的太监,他总要想办法给自己找点乐子,不然,等到哪天脚一蹬,这辈子,可真是白活了! 胡十九却不知道一个老太监还能这么有追求,她只是明白一件事,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名叫贾德全的太监,并不避忌自己的身份,如此堂而皇之的来到清杨楼,恐怕也不只是饮杯水酒那么简单。 她缓步下楼,同时屏退了前来送酒的伙计,亲自为贾德全斟上一杯后,轻声问道:“不知贾公公此次前来,有何指教?” 贾德全白眉一扬,他为胡十九能这么快速的认出自己感到有些自豪。 他捏着帕子,掩口一笑道:“指教不敢当,咱家一个阉人,怎么敢对享誉京城的酒师指手画脚?” 这老太监,是真疯了! 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的身份,胡十九便不能再将他安置此处。 “贾公公,楼上是清杨楼的雅舍,不如您稍稍移步……” 胡十九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贾德全一个漫长的呵欠打断了。 “哟,”贾德全看着停下话来的胡十九。抱歉的一笑道:“真是对不住沈掌柜的,咱家这年纪大了,精神头不济。瞌睡也就特别多……” 他又向着左右张望道:“不去二楼,这里风光独好,咱家还没有看够呢!” 贾德全说着,摆出一副兴致盎然的神态,似乎就像是私塾里偷跑出来的孩童。 胡十九不动神色的看着贾德全的“独角戏”,末了,等到对方将那“唱念做打”全套尽兴之后。她方才开口:“那就请公公尝尝我们这里的‘清风露’如何?” 贾德全一半是无聊紧了,一半却是为了试探这个眼前年纪小小,却能在斗酒大会之时。孤军作战,更在其后的献酒大会中识得毒酒,最后甚至将吴厚德一举击杀的小丫头,究竟有什么本事。 他对于胡十九的反应很满意。自己总算是没有看错人。这个“小东西”值得自己丢掉吴厚德那枚弃子! “好啊!”贾德全是真高兴,高兴就得喝酒,这是作为一个标准酒客的规矩。 他这一生,懂得最多的,就是规矩。 胡十九亲自呈上清杨楼的招牌酒——清风露。 果然,贾德全才尝了一口,就呸呸呸的吐了出来,他这恶作剧的举动。引来其他人的侧目,同时。清杨楼距离他们较近的几名伙计迅速的聚拢过来。 胡十九摆摆手,示意这些伙计无事。 她笑看着老太监贾德全问道:“这酒,不合贾公公口味?” “这……”贾德全将酒壶托起,青釉瓶内,装着胡十九精心酿制的“清风露”,他一点一点的将瓶子向下倾倒:“这也能叫做酒?” 干冽的酒香飘散在空气中,不少来的较晚的酒客,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中残留的气味:“好酒!好酒!” 胡十九看着那些洒在桌上的“清风露”,她伸手制止了几乎要冲上来拼命的李荷田,只是从其他伙计手中接过抹布,将桌上的酒水仔细擦拭干净:“公公若是还不满意,我们再换便是。” 她这话的声音,便没有刚才那般细微。 “公公?”有耳尖的酒客听到胡十九的称呼,便凑了上来。 贾德全半阖着眼,这“小东西”居然不气不恼?他瞄了一眼凑上前来的酒客,蠢相! 他绞着手中的帕子:“那就再来一壶这个吧!” 胡十九面不改色:“好。” 这次,贾德全没有将清风露洒在桌上,他只是将那青釉瓷瓶在手中不住把玩,笑眯眯的看着那些垂涎三尺的酒客们…… 这个老怪物要做什么? 李荷田握紧了手中的抹布,他下定决心,要是这个老怪物再敢那么作践十九的手艺,他就毫不犹豫的将这块抹布塞进老怪物的嘴里! “如此美酒佳酿,贾某一人饮用,着实浪费,不如,贾某做东,请在场诸位同来品尝?”总算,贾德全说出了让李荷田觉得还算中听的话,因此,在无意之间,那块抹布也“幸免于难”。
胡十九眯起了漂亮的眼睛,这个老太监,又打着什么主意? 此时,上一瓶洒在桌上的清风露虽被胡十九擦拭干净,然而空气中,那醇香的酒气却是久久不散。 那几名本是义愤填膺的酒客,在听到贾德全发出的邀约后,纷纷面面相觑,他们似乎忘记了贾德全的身份,犹豫着走上前来,试图要将贾德全手中的“清风露”分一杯羹。 贾德全的眼底泛上一抹暧昧不明的笑容。 胡十九轻蹙眉头,她亲手酿的酒,居然在贾德全的手中,变成了收买人心的利器,这并非胡十九所愿。 但是,忌于贾德全的身份,胡十九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集中精力看他接下来究竟打算如何。 果然,老太监的酒没那么容易就喝到。 贾德全看到面前的酒客就在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排成了一列,他转头赞叹的看着胡十九:“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他反复强调此话,究竟是何用意? 胡十九若有所思的看着贾德全手中的清风露。 贾德全发现自己打从一进这清杨楼,无论他说什么,眼前这个小东西都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过…… 贾德全不怀好意的一笑,他发现胡十九倒很在乎这些看上去蠢透了的酒客。 这人呐,一但有了在乎的,就会有所顾忌。 而有所顾忌,做事就会畏首畏尾。 他轻轻摇头,心中有些惋惜,若是这个“小东西”也似自己这般无牵无挂,无拘无碍该有多好…… 贾德全又将手中的酒瓶晃了晃,他那副公鸭般的喉咙甜腻的说道:“你们要饮咱家手中这酒,倒也简单。”他看着胡十九笑道,“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