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沈冉雪天斗徐韬 雨菲暮冬取应天
诗曰: 不爱兵将徒民穷,眼内只识孔方兄。 枉使金刀费身力,阵前百般斗英雄。 且说沈冉在阵前对徐韬好言相劝,徐韬听罢大怒,叫道:“汝为朝廷命官,不思报效国家,却落草为寇,尚不知悔,还巧言令色,来招降于某!汝且休要避让,待某将汝拿住,押去东京,看你有何面目,再见天颜!”朱珂令与袁梓鹏同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此等冥顽不灵之徒,总管何须多言,看我二人擒他。”二将正待同往,捉拿沈冉,却听鸾铃响处,对阵前军早飞出猛先锋王宇琪,手持双耳亮银戟叫道:“徐韬休走!”陈明远与众人道:“好个猛先锋,果真性急。我曾闻梁山有霹雳火秦明、急先锋索超,性情与他一般,武艺亦颇不弱,却不知这猛先锋本事比他二人如何。” 徐韬阵中坐地虎朱珂令,持双翅玲珑戟迎上王宇琪,二将马荡马,戟对戟,你来我往,交战良久,不分胜败。病嫪毐朱然在阵上见了,自思道:“山寨中众头领,偏俺一个是受擒归降的,今若不展些手段,恐吃他们笑话。”想罢,亦奔出阵去。官军那边啸天犼袁梓鹏早已按纳不住,只不肯夺了朱珂令功劳而已,望见朱然赶出,欢天喜地,便把马一拍迎着便斗。 先说王宇琪战朱珂令,斗到后来,渐折便宜,只是舍命苦斗,不肯退让。朱珂令暗道:“好个莽汉,杀之可惜,正好如此这般擒他。”想及此,朱珂令诈作不敌,便只出七八分力,任王宇琪银戟扫刺,只是招架躲闪而已。马陵泊众人见王宇琪尽得上风,都喝彩不已,止有赛存孝杨乙尧看的最细,见朱珂令虽是力怯,却门户齐整,章法不乱,疑心大起。二人又斗过数十合,王宇琪气力已大不如初,一搠一拨,不过虚有其形。朱珂令早有准备,便将十成气力使出,一戟横扫过去,王宇琪招架不住,急忙躲闪。朱珂令见他身法已乱,便将戟鑚往王宇琪下三路搠来,大喝喊,将王宇琪连人带马挑翻在地。两边齐吃一惊,独有杨乙尧觑得亲切,一马奔出。朱珂令正待将王宇琪拖过马来,不防杨乙尧飞马赶上,将枪把那玲珑戟直压到马腹之下。朱珂令不曾防得他这般神力,不觉大吃一惊,待要将戟抬起,偏杨乙尧手中那杆阴风虎头矛拖住戟头,左右不离。徐韬见对阵添人,急把马一拍,来救朱珂令,沈冉亦提刀助战,截住徐韬。朱珂令收戟不得,仓皇之中,急待去拔腰刀时,早被杨乙尧将马腿劈断,朱珂令颠下马来。杨乙尧拽住朱珂令勒甲绦,一面护着王宇琪,一面倒拖着朱珂令一同归阵,马陵军中高声喝彩。 再说朱然战袁梓鹏,这朱然虽是淮阳军团练使出身,怎奈平日里贪图女色,身虚气浮,难以支撑,与袁梓鹏战不多时,就已力怯。袁梓鹏见他气力不加,先将右手囚龙棒挂了,左手一棒压住朱然军器,右手猿臂一伸,就把朱然从马上提将过来,夹着回阵。陈明远见救了王宇琪,捉了朱珂令,正在欢喜,不想朱然被擒,忙道:“哪个去救朱兄弟!”早有千丈坑朱成提了三尖两刃青锋刀冲出阵来。袁梓鹏见对阵来人,便掷朱然于地,交与压阵军官捆缚,笑道:“贼子不知高低,又来送死。”舞着双囚龙棒迎上。两个斗到十合之上,朱成心中暗道:“虽是朱然无用,这员敌将倒也了得。” 这边沈冉徐韬二人皆展神威,酣呼厮杀,来来往往,杀气旋绕。那时节雪天未晴,沈冉金刀舞动,将银粟尽绕刀柄成一环。徐韬将双锏如旋风一般使去,全不惧沈冉刀入怀来。沈冉无心要伤徐韬,止将刀背拍去,徐韬将左手锏隔住,右手锏就望沈冉天灵盖打去。沈冉不慌不忙,将大刀上下翻转,将刀鑚当住金锏,徐韬复将左手锏往沈冉腰胯打去,沈冉再以刀柄敌住,引得两军齐声喝彩。怎见得: 杀气弥空,愁云盖日,天蓬灵官两相斗。一个睚眦欲裂,双锏未曾逢敌手;一个心怀嗔怒,单刀江湖为先声。这一个,冲撞好似下山虎;那一个,张扬浑如滚海龙。锏声轰轰,嗡鸣中百兽匿迹;刀光艳艳,流光里鲸鲵丧胆。真个是门神逢太岁,狴犴遇狻猊,手段俱高强,难分有雄雌。 二人翻翻复复,斗到百合,难见高低,沈冉虚晃一刀,调转马头便回本阵。徐韬暗笑一声,纵马赶上,沈冉觑得亲切,将马一带,那马早已意领神会,便将前蹄跪地,沈冉举刀转身削去。徐韬早有防备,见沈冉刀来,叉起双锏,架住大刀,叫道:“沈冉!你这拖刀计只瞒得过别个,如何瞒得过我!”沈冉叹道:“兄弟锏法不曾生疏,今日一战甚是痛快,只愿他日再会,切磋武艺,却不必以命相搏!”言讫,便收刀归阵。 不说沈冉、徐韬高下未分,这边袁梓鹏战朱成不过,败下阵去。朱成草莽出身,未得对阵要领,也不追赶,只在阵前耀武扬威。徐韬看时,那朱成面如黑炭,身着皂罗袍,体挂乌油甲,骑一匹乌云踏雪骓,使一把三尖两刃青锋刀,不觉叫道:“哪里来的黑鬼!”朱成叫道:“你千丈坑朱成爷爷便是!”两个又在阵前左右盘旋,搅做一团。徐韬暗道:“不想贼人军中自沈冉而外,尚有如此猛将,我此时战他,又马力难济。罢罢,无毒不丈夫,且待我结果了他!”便也诈败佯输,拍马往本阵跑,叫道:“你等以多欺少,不是好汉!”朱成见状,也追了上去,大叫道:“你我对阵,各自单人独马,何来以多欺少?来来,再与我战一百合!”沈冉见朱成赶去,忙喊道:“朱兄弟,当心撒手锏!”话音刚落,徐韬在马上扭身转回,飕地一锏飞出。朱成听到沈冉言语,急将身子一偏,吃徐韬一锏打中左肩,撇了三尖两刃刀,急回本阵。当下陈明远见天色已晚,便令沈冉接应朱成,收军回营。徐韬见马陵泊勇将甚多,亦收兵回城。 且说徐韬回城,谓众将道:“虽打伤贼将一名,生擒得一名贼目,却是折了朱珂令,深为可忧。”袁梓鹏道:“总管不必担忧,贼人新到,必无防备,待我今夜领兵去袭他营寨,定将朱珂令救回。”徐韬道:“我日间与贼人鏖战,此刻正乏的紧,你愿领兵去最好,只是多加小心,须哨探仔细,方可进兵。”袁梓鹏诺诺领命,只是不以为然,心道:“一伙无谋草寇,便是斗将得胜,都不知赶过阵,何必提防他这许多?”是夜二更,袁梓鹏领一千军兵,口衔枚,马摘铃,出城直到陈明远中军寨内。四下去搜捉时,却只是空营,情知中计,急待回城时,左手下撞出拦路虎毛振宇,右手下撞出山夜叉钱仓政,后面便是噬恶虎咸纬广,三筹好汉各领军兵,并力恶战,将袁梓鹏生擒活捉,千余官兵非死即降,止剩得一二十个,由他回城报信了。 待收了军,陈明远于中军帐中坐定,三将交了令,都笑道:“军师果然妙算,知这官军必来劫营。”明远好言慰劳,小喽啰又将袁梓鹏并朱珂令一齐拥过来,陈明远望见,起身喝退部下,亲解二人之缚,并邀坐下。陈明远便拜,二将连忙答礼拜道:“我二人是被擒之人,本该就死,头领何故以礼相待?”陈明远道:“我等山寨众头领本不欲来此,只因那知府不善,诬陷好人,残害百姓,我等故起兵而来,欲为民除害。我与二位将军无冤无仇,怎敢有相害之心?只是我等误犯虎威,还请二位将军恕罪!”二将答道:“素闻义巨子陈明远行侠仗义,扶危济贫,不想果然义气。既存留微命,我二人愿捐躯陪伴。只是我二人故主徐韬,尚在执迷,我二人但得机会,便请他同来。”陈明远大喜。有诗为证:
多有雨菲杨乙尧,智谋武勇不可当。 拿得副将虎犼至,马陵水泊愈添光。 娄小雨见得了二将,便与陈明远道:“哥哥可如此这般,管能拿下应天城。”陈明远暗叫好计,就唤过朱珂令、袁梓鹏,各与言语,教回城去。二将回城,谓徐韬道:“陈明远虽已落草,义气不减,不肯伤我们性命,说只欲为百姓除害,并不愿与总管为敌,便放我二人回来示信。”徐韬不疑。 天明,马陵军再至城下叫阵,徐韬仍领朱、袁二人出战。马陵泊阵中镇山柱宋凯强出阵,徐韬舞双锏迎上,二人斗了数合,宋凯强便败走,徐韬大疑,不想朱珂令已引大队官兵追杀过去。徐韬待要差人去追朱珂令时,袁梓鹏道:“大军已动,总管不趁此机会剿灭贼人,更待何时?”徐韬只恐朱珂令有失,只得与袁梓鹏领兵同去接应。陈明远见徐韬来,甚是欢喜,亦令部下人马一并迎敌。 混战之中,徐韬望着陈明远,飞马便来捉拿,陈明远就拍马向东奔走。徐韬追不过片刻,却追不上,待要使撒手锏时,却听得一声喊:“哥哥莫慌,圣凌风来也!”只见那白花花的树林丛中,转出那马军头领路新宇,销金红罗抹额,六星打钉赤猩袍,榴红狻猊甲,骑一匹赤炭火龙驹,使一把双钩钩镰枪。徐韬见他装束,料非常人,便撇明远,来战路新宇。两个斗过五十余合,徐韬暗道:“怎得草寇之中,有如此敌手?且此人本事,却不在我与沈冉之下,不用撒手锏,安能取胜?”徐韬便虚打一锏,拍马奔回来路。路新宇知他欲使撒手锏,又见昨日阵上利害,故有防备,却要见自己手段,降伏徐韬,便纵马去追。徐韬见其追近,不觉笑道:“无谋贼子。”回身飞锏,新宇眼明,见他锏来,大喝一声,只一枪,将金锏打飞数丈开外。徐韬不觉大吃一惊。原来这徐韬撒手锏本是百发百中,从未失手,慌乱中再战路新宇时,自是难敌,不过十数合,便被路新宇将单锏打落。两锏皆失,徐韬手无寸铁,好不张皇,新宇便叫道:“徐总管勿惊,今日你已手无寸铁,我若此时欺你,却非好汉勾当。你且去拾了双锏,来日再一决高下。”说罢,路新宇就拍马离去。徐韬好生羞恼,自去拾了军器,失魂落魄奔回城下,不见开门,正疑惑之际,复见陈明远、娄小雨等人立于城上笑道:“徐总管,应天城已被我马陵泊拿下,此时不降,更待何时?”徐韬大惊,急纵马往南逃去了。有诗为证: 大业初成建首功,破竹势锋贯长虹。 斗牛射照气掀海,六百里外共沐荣。 原来这便是娄小雨的计谋,先教朱、袁二人归去,交战时令宋凯强诈败,由朱珂令引兵冲杀,再诱徐韬来追陈明远,只待徐韬走开,朱、袁二人便命众士卒弃械投降,献了应天城池。不是马陵泊这首战告胜,有分教: 马踏南京,朝野惶惶派下九霄飞龙;齐聚罡煞,钟吾济济迎来五虎将军。 直使: 勇将幡醒降明主,马陵生辉添英豪。 却不知徐韬往哪里逃去,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