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阑郡主
“可是，”偷偷走过来的另一个jiejie说，“她可不是一无是处的啊。琴棋书画，样样都会。虽说只有十二岁吧，却是在南方的国度里长大的哦。我还亲眼见过她绣的五彩飞天图呢。” “那个，那个是什么？”清风呆呆地问着，没注意到大家瞬间的安静了下来，而她兀自还在小脑袋转向“飞天”出神。 笑着回头，头顶骤然挨了一鞭子，合着骂声劈头盖脸地唰了下来，“你以为你在干什么！”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大师兄。旁边，还站着一脸看好戏的荣王爷和面无表情的彩姑。 然后，然后就是这个样子了啊。 “清风jiejie，真对不起！”飘雪泪汪汪的握着药瓶给清风擦伤口，“没来得及告诉你呀......” “就是得啊！那个荣王爷实在太可怕了，我当时连嘴都僵住了。”乐珐双手撑在一旁，一同看清风的伤势。 “......那你们告诉我，我问的那个问题好了。”这个时候，清风也没办法了，但至少要问完当时的问题吧。 “那个啊，那是郡主在采集酿花液的原料，她小小年纪就已经是负责四季堂的任务了哦！” “四季堂？” “将来你会知道得啦！知道吗，夜阑郡主拥有绝对的辨识能力，鉴别花的好坏，四季堂的花朵都是全权交给她负责的。” “jiejie你知道的真多，谢谢了。那我明天就去受罚好了。” “如果有可能，我们会偷偷给你留食物的，因为完不成受罚，你很可能连饭都吃不上。” 这么夸张啊！不会吧！ 而现在，果不其然。她不是不懂得求救，要不是忍住；如果百般向王爷求饶，这会儿早就被赶出皇宫了是不是？为了母亲，这似乎不是什么自尊的事情。尽管从小，母亲的保护下，她从没有向任何人下过跪。同时，她一个七岁的孩子，是不可能在规定的苛刻时间里回到皇宫的。即使起得再早也没有用。 当她第一次跑回皇宫的时候，已接近午夜。而明天还得继续跑下去。跑到连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跑到肠子都快吐出来，嗓子里咸腥的血气在向上翻涌，真的好难受！忍住快要哭出来的泪水，尝试着用最快的速度回去，也只是在大家吃完饭时，眼睁睁看着最后自己的满满一碗饭被无情的收走。 终于，她渐渐地赶上吃晚饭了。可是，她发现这根本不是一个好的结果。因为她已经误了好多大家要学习的东西，当一次次挨骂和受惩罚的时候，大家也只能默默地看着她，然后躲得远远的，完全就没有办法知道任何学习的东西。在这样下去就只能等到七月期满灰溜溜的离开皇宫了。她要放弃吗？她不想放弃。 叹一口气，只能一次次的忍受着惩罚然后沉默。 好不容易挨到惩罚暂时结束，因为第二天她就要和大家一同去课堂上小考了！无比开心的笑脸任何事情都不能将她打垮。也可以和大家一同吃午饭吃晚饭，别提有多高兴了。 前一晚念书太过亢奋，加上压在身上的担子骤然消除，一身酸痛的她还是睡过了头。和伙伴们夹着书本，在宫城勤桑园穿西角门一通快跑，热闹而紧张的心情至少此时大家是一伙的，彼此打着气，反而特别开心爆发出阵阵笑声同时却更加提心吊胆。 赶上摇铃声响毕，今日负责摇铃的依然是一脸严肃的彩姑。她放下铃绳，眼神平静的望着一路跑来满头大汗的孩子们推挤着队伍往内堂里冲。但在清风前面一位大jiejie身前半掌处，横过了一条手臂，后面的孩子自然而然抬头，惊恐的发现了尔荣隐隐露出笑容的脸孔。“又迟到啊？”吓得清风低下了头。 不争气的眼光数次瞟进课堂里大家忙着温习将要考试的书本，被尔荣扣留下来的一长串孩子们足足挨训了小半个时辰。最后的最后，尔荣伸出骨节强劲的食指指向清风，“你，拿扫帚去把门口这堆东西扫了。”清风看到门口地面上零零散散的碎屑和前一日飘雪给自己看过的机关小木雕质地一样，是大家课堂上剃落的杂料。于是她拾起一旁的扫帚开始顺着尔荣的指引开始清扫。尔荣并没有离开，一挥手让她前后的那些孩子回到座位上去温习功课，同时一边声音不大，但是也能让在场的训习生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认真点知道吗？扫地跟做人一个样，想要懒惰投机取巧就趁早滚蛋......别不服气，这都是为你们好，要知好歹......” 由于他说的话很慢、很长，语气酸酸怪怪的抑扬顿挫，这就鼓励了大师兄为首的孩子们居然敢在荣王爷在场的时刻大着胆子窃窃嬉笑指指点点。清风不敢看那些伙伴，小小的心里她害怕别人看着她、指着她然后一直笑一直笑。她想哭但是低着头咬着腮帮子忍住了，她想不明白，不知道荣王爷为什么总是能够看到她惩罚她。 直到有一次，躲在角落里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无意间听到是荣王爷下令不许任何人转教她学习上的课程，否则以一同惩罚和逐出宫廷论处。就连被自己照顾最多的飘雪也退缩着渐渐疏远了自己，清风不习惯像碧林jiejie她们那样因为自己不开心就和飘雪吵架......这也许并不能怪她们。只是小小的心里觉得，人情真的很淡泊。母亲，原来是不会有人像您那样温柔却不计较得失的对待清儿的啊。清儿活得好难过好难过。 夜里的时候，喜欢爬到屋顶这样看星星。 “再难过也要好好活下去。”看到清风是不是要怀疑自我，彩姑没有劝解，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唯有淡漠的话语一如往昔：“否则也没有别的办法。” 是啊，没有别的办法了。 很长一段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不过，在彩姑走的时候，清风还是有些孤独，希望她能多待一会儿，多陪自己一下。“您......” 彩姑回头打断了她，“不过有一个好办法，你可以赶回来听课。” 隔了将近一个月，清风才终于安心地回到了课堂上学习。 尽管会有些困顿，因为在一同学习的时候，毕竟每一天，还多了一项长达二十里的路程要跑，不过小丫头看起来还蛮有精神的。一同教授她乐理的彩姑微微笑了，也真是摇摇头。 当初，清风并没有接受自己全部的建议。 没错，对于偷懒作弊，清风没有同意。虽说把她扔到城外是为了撵她回去，但小孩子家却没有因为在没人的情况下而少跑一丁点路程，每天坚持。同时，她听进去了彩姑的一句话，那就是：每天都在练习，每天都有所熟悉。 虽然没有在了若指掌的山路上偷工减料，却在每一天的练习之下，脚步与行程上行动更有所利落，真的达到在规定的时间内跑回来了！所以看似难以克服的困难，放弃和妥协时它是绝望，坚持和积累下它就仅仅是磨练而已。 就像是新来的训习生一样，清风被傻呵呵的一遍一遍介绍给了未曾见过她的师父们和同伴们。清风尴尬的站在那里，底下还有一些同学的嘲笑声和窃窃私语。 “她就是那个被罚到郊外跑步的小孩。” “是吗是吗？” 因为基础课程的学习是和年长的老训习生们在一起度过的，所以那些小坏蛋在给不知情的大哥哥大jiejie们介绍这个小倒霉蛋时是这样的。 不过，清风并没有很难过。她认真地看着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导师。他是即将给自己教授文史和天象的齐王爷，听jiejie们说，他还教授琴棋书画，是个在教授课程当中无所保留的脾气好好先生。 齐宁笑笑地看着她，温和慈祥。“你好？” “您好。”小小的上唇咬着下唇，紧张而可爱的模样。 虽说时隔数月，齐宁依然是很喜欢她。拍拍她的小脑袋，微笑着说：“好了，回到席位上去吧。” 规规矩矩学着彩姑教授的姿势缓慢的正要坐下来，碰巧望到了那个漂亮的夜阑郡主正得意地看着自己。被喜欢的jiejie这样看着，真的很奇妙。紧张，在坐下时，清风两个小拳头紧紧握了一下。 不安地听到周围窃窃私语，害怕大家轻蔑的眼神。久久不敢抬头，却只是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而温暖的笑容，那是鼓励的笑容，“承若哥哥。”心里轻声甜甜地呼唤，有了丝丝安慰。 承若表情很自然，一点也不拘束：他也不大听师父讲课，在那边无聊的翻翻书本，然后又对自己笑笑，做个鬼脸。 “承若，授课的时候你可不可以认真一点，麻烦你多少听一点没有坏处好吗？”齐王爷很无奈的说着。 然后，清风就看到那个“肇事者”调皮地朝自己吐吐舌头，变得收敛了一些。“师父啊，这么简单的东西，我都会了。”意兴阑珊，似乎没什么兴奋劲儿。 “那好啊，你如果都会了的话，麻烦你来念念下面几句好了。” 承若站起身来摇头晃脑，学出一派老先生的模样：“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 还没有听过这样的诗歌呢，清风听得晕头八脑的，不过她旁边的伙伴们脸上也是不大明白的神色。 齐王着重教授大家某几个诗词的部分。“刚才是比较难了，你们小不点儿还没有学到。下面我们来学习一些简单的东西，你们几个大的，”他在说那几个比较赖皮以承若为典型的大学员们，“也给我安分一点。好了，下面谁来读呢，这些句子很简单的。”带着鼓励的腔调温和的看着人群里的小个子们。 他在墙面上悬挂了几页写在宣纸上笔体很好看的句子，宽大的袍袖上绣有米白色祥云暗纹的丝线随着他的移动而时隐时现，儒雅飘逸。 底下窃窃私语，齐宁得意地笑了。当然，包括你们这些大学员，也有不认识的字啊。 清风看了看，咂咂嘴，缩在一边。 “清风，你第一天来，看看你认识多少......” 清风站起来，看看四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齐宁的声音很温和安抚了她的胆怯和不安，“没关系，清风。只是念一些你会的就好了。” 怯怯的“噢！”了一声，清风轻轻吸了一口气平稳心绪，再看着那些字条，认真地念了起来：“春风、春风桃李花......” “听不见哦听不见，你是小蚊子嘛！”那个在荣王爷身边凶神恶煞的大师兄起哄着。 “是啊是啊！”一些捣蛋鬼们跟风，不过被齐王温和的看了一眼后声音也小了下来。 “春风，”清风快哭出来了，突然听到旁边的一个浅浅的声音：“加油！”很轻，可是很有力。承若哥哥......好吧，清风又转头去看字条----“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停顿了一下发现周围没有什么情况，于是接着勇敢地念下去，“复植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眠琴绿荫，上有飞瀑。”这个时候台下已经有了阵阵的抽气声，清风硬着头皮不管不看。“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 “哈哈！清风，你读得真好！可是你怎么会认得这么多的字呢？”齐王爷也有些惊讶的表扬她。 得到赞赏是很开心的事，清风甜甜一笑，“我母......”受到承若警告的眼神提示，赶紧转而回话，“我娘教我的。” “看得出来，你学了很多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惭愧就要藏着点，别那么外露。你们大家以后不许再笑话清风了知不知道？” 大家众人一口长长的回答：“是......” 清风这时才抬抬好看的眉毛、努努嘴，承若哥哥一副刮目相看的表情埃。好开心！ 但清风胆子小，乖乖的可不敢多搭理他。哼唧，承若哥哥之前也太小看她了吧，不自觉地也作了个簸箕模样的鬼脸，之后不再理他。 承若知道自己错了，竟宽容的笑了。只有身旁的夜阑一副安静的、闷闷不乐的样子。承若满眼欣羡的目光里唯有那一个小小的身影，对于夜阑的反应则浑然未觉。 下课时，彩姑依旧面无表情的拉动了铃响。齐王收拾书本，面色和悦地准备领着承若夜阑出宫回齐府去。看到小矮个儿清风正扬着一张苹果般的小脸在看远处围着热闹的一群人呢，她个子太小，力气又挤不过去，只好远远的望着。人群里的夜阑郡主就像一个天生的发光体，仙女一般被人簇拥着奉承着，眼神淡淡的，嘴角噙着一抹优雅的笑意。 齐王习惯性的露出他温煦犹如日光的笑容，大手一捞就把清风捞了起来。“喜欢夜阑jiejie是不是？走，咱们去认识认识~”他们走到人群边缘，大家看到了自动分开。“来来夜阑，这个小姑娘叫清风，她很喜欢你的；清风，这是夜阑jiejie，和承若哥哥一样住在我家里。你们两个小姑娘认识一下。”天性好客又和善的齐王性情里不分贵贱，鼓励这两个自己喜欢的孩子做朋友。 夜阑听得父王介绍，露出和善而明媚的笑颜，纤纤玉指伸向清风，谈吐如兰如月：“你好，我叫夜阑。” 清风看着她那么甜美那么温和开心极了，被喜欢的jiejie喜欢着是一件非常受鼓励的事情。于是她也伸出手握在夜阑jiejie的手里，露出腼腆的微笑：“jiejie你好，我叫清风。” “哈哈哈，你们两个都很好。”开心的齐王拍拍两个孩子的背，背后承若凉飕飕的话语适时候插了进来：“介绍就介绍么，干嘛扯上我。”立刻被齐王一本线书把脑门轻轻拍回去。“你们两个不要理他，做哥哥没有个做哥哥的样子。清风啊，你要跟夜阑jiejie多学习学习哟，她也是读过很多书籍博识的孩子。” “嗯嗯！”清风点着头，冲着夜阑直笑。 一旁碧林奉承着声音高起，“夜阑郡主气质优雅，出身于幽兰谷深受熏陶，可是名副其实的空谷幽兰呢！” 夜阑听了此话虽然脸上表情淡淡的，但心中十分得意，身为郡主又是花神一般的出身环境，她一直以此为自己最为值得赞颂称道的美丽荣耀。 却不想承若就是反骨，他远远的绕过齐王的拍书范围，揽着清风的小肩膀得意洋洋的声调大声宣布：“那有什么？我们清风meimei也是出身世外山谷，哎呀！她是空谷兰花，”仿佛失算般地唱念俱佳，但滴溜溜的眼珠立刻闪着晶亮，“不过我们也不差，是山谷里的小蘑菇哈哈！”无意间童稚的一语逗笑了齐王，逗笑了清风，也逗笑了围观看热闹的众人，独独在夜阑心里留下了根浅浅的新刺。她陪着大家浅浅地嬉笑着，眼光却顺着承若的视线转向了他视线里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