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一波方平一波起
至于剩下的那叠文书，卫清云不用想也足以确信其间的内容了，况且想来，这类似的文书奏折怕远不止这区区之数吧。 “云这一番率性之举，倒是给王爷平添了不少的麻烦啊。”卫清云抱拳躬身，以示恭敬的同时更是表达了一丝的歉意。随之语气一转，一股自信而坚定的气势油然而生，“昔日做出决定时，在下已是想到了今日的结果。王爷无需忧愁顾虑，华浙国皇帝陛下，有何处置惩戒，在下自当悉数遵从！” “北台一战，名震天下，本是前程似锦，在世人看来，公子此举不亦于是自毁前程的发疯之举，公子就不曾后悔！”端王不由的微微倾身向前，炯炯双目更是直直的盯着卫清云的脸，就像是要看穿他一般。 “何悔之有！” 看着眼前之人那坚定的眼神，耳畔回响着那震撼人心的言语，端王胸间顿时泛起了一股男儿浩气。 “好一个何悔之有啊！”端王此刻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那时王府正殿之内，卫清云请命出战的那幕场景。那时自己以生死相询时，他就是以这么一句“何悔之有”回应自己的。那时他那风轻云淡而又气势恢宏的姿态历历在目，可谓尽显男儿大丈夫，傲然于天地的浩然正气。当然也正是卫清云那时睥睨万象的气势姿态，以及那一句云淡风轻的“何悔之有”，最终才使得端王同意了他的请命。 如今，虽非昔时之境，可故人依旧，那一句“何悔之有”依然如此震撼人心。端王那沉寂多年的一腔热血，本已随着青春而一同流逝了，但是此刻却是涌遍了全身。 “好，确是英雄出少年啊！” 端王这突兀的赞叹，使得卫清云一时间也是满心的困惑，不过至少原本那沉重肃然的气氛，在此之间有了明显的改善。 “公子放心好了，陛下那里，自有本王前去说明劝谏。毕竟此番北台一战，公子于我华浙有着重大的功绩，此番本王势必护得公子的安全。但公子于北台诸多举动，却也使得天下儒生群起攻之，朝堂之上多有诋毁斥责要求惩戒之言。于此情境之下，相应的功劳怕是无法封赏了。”端王这时已是松展开了先前紧蹙的眉宇，脸上的神情更如雨后初晴的天际，浑不见初时的肃穆威严，倒是变得平易近人，更添了不少的和蔼。 这时，卫清云若还看不出先前端王那一副肃然神情，宛若责问自己的姿态是一场试探的话，那他也就不是卫清云了。只是，端王何其身份，他又何须这般试探自己呢，卫清云脑海中不由泛起了另一个疑团。 “公子一路之上车马劳顿，本当暖汤沐浴一洗风尘疲惫的，没成想却让本王半道邀来至此，公子不会见怪吧。”伴着卫清云疑惑之际，端王突兀的开口说道。 “王爷言重了，这番恩情在下尚未报答，又岂有埋怨之意呢。”卫清云当下诚恳的回应道，而同时心间的疑惑却是更深了，端王此时的行为举止，实在是有些怪异啊。 “本王本欲后堂设宴，一祝公子年仅弱冠建此不世之功，二来也意在庆贺公子此番安然归来，一洗车马劳顿。不过，想来若真如此安排的话，却是免不了欣月公主以及小女的一番叨唠埋怨了。这不识趣之人还是莫要去做，因此，本王几番思考之下，决定那些俗礼也就免了，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多谢王爷此番美意。”卫清云当下抱拳躬身示意，对于这位端王，随着相处的时间越久，对其的亲近之意不觉的越发深厚了。这是一种朋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亦是一种长辈与晚辈之间，关切敬爱之意。更甚者，卫清云从端王对自己的态度间隐隐察觉到了一丝除此之外的东西，虽无法明言，但至少他可以确定，那是一番的善意。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想来端王此番喧唤自己的目的已是达到了，卫清云如是想到。既如此，亦是告辞的时候了，想到二女还在等着自己前去，卫清云自是急切的想要结束与端王的这番会谈了。 “王爷如此恩情，在下永生难忘！”卫清云当下再次行礼诚恳的言道，随即，就是出言告退了，“如此，若无它事的话，在下不妨先行告退了。” “公子还请留步！”端王闻言，当下挥抬右手，以示留人之意。 这下倒是出乎了卫清云的意料，虽然此刻他是离去之心甚急，但是毕竟端王与他有大恩，他自是不好拂了人家的意思。而自从方才以来，他已是察觉到了端王相较于往常的不同，虽然他无从得知究竟是何缘故，不过看端王的言行神态，不难想象他定是有所意图的，或许是何难言之隐吧。 “王爷！”卫清云当下束身相视，也不多言，他知道端王自会说下去的。 “不知……不知，公子对小女印象如何啊！”端王此语一出，顿时也就点明了此番的目的所在，话中的探询期许之意溢于言表。 “郡主她，惠若玉兰，冰清玉洁，颜容冠绝于当世，品性超尘脱俗，不亚于天人者乎！”卫清云不觉脱口间，已是将自己心内感触付之于言语之间了。 随之，回过神来，卫清云才惊觉了端王此番的意图所在。怪不得向来英武果断的华浙国堂堂端王爷，今日展现出的却是难得一见的犹疑不决之态，原来根源是在此啊。此刻的端王不是人前的一方之主，而是作为心系女儿的父亲。 想明白了这一点，卫清云瞬时也变得极其不自在了。此刻，端王的意思他自是猜测到了，那么也就意味着端王可能就是自己的岳丈大人了。自小父母双亡的身世，使得卫清云自然是无从感受人伦之乐的，虽然身旁有平岳风相伴，但是那更多的还是一种师徒间的关系，或带着长幼间的情意，可那无疑是不完善的。因此，对于亲情的认知与处理，卫清云显然是生疏的紧，同时他也是无法正常去面对这种感情的。 “如此甚好，甚好啊！”听得卫清云这番脱口之言，深谙世事的端王，自是足以从他的神态之间判断出这话的真诚与否，很显然，答案是让他满意的。 “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这女儿早已是到了婚嫁之龄，几年间前来商谈婚事者更是络绎不绝，怎奈她心性使然，却是无一心仪意向的，唉！”知女莫如父，端王想到女儿的婚事时，实在是有些黯然的，而这自然也是关切之深所致。 看着一批批权贵才俊来而复往，端王心内的急切自是不言而喻的，无奈自家女儿那一副千年不化的冰寒姿态，无疑是让人望而生畏。余下的亦只是贪慕这王府富贵前程的，对于这些人的话，且不论自己女儿看不上眼，就连自己也是断然不会接受的。这些种种缘由纠缠下来，这郡主的婚事，就逐渐堆成了端王心内的一个隐忧。 看着端王柔和的眼神，侧首打量着窗外的景色，恍若神游太虚一般陷入了自己的心绪之间。卫清云唯有紧张的站在原地，此时的他不发一言，实则也是不知如何接口了。 片刻之后，端王的脸上浮现起了一抹笑意，随即从恍惚回忆之间回过了神，当下抽回目光直直的打量着立于身前的卫清云。视线之中透露出的欣赏喜爱之意份外明显，相应的此刻端王已是把他当成了自家良婿了。 眼前之人相貌俊逸，气质脱俗，端的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已是名震四海，数番征战计智百出，勇武绝伦，是当之无愧的文武全才；更兼他是玉清国的皇子，身份之上自是配得起自家女儿的，若不然的话，纵是他如何出众，一国之郡主也是绝难许配庶民商贾之流的。加上先前一段时间的亲身观察，端王对卫清云的感觉无疑是满意的，这些种种条件交集在一起，自然使得端王有了招婿之心了。 当然除了这些因素之外，最终使得端王下定决心的一个原因还是在于郡主自身。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端王非比常人，也多有不受那些繁文缛节的规限，更兼其对自己的这唯一一个女儿百般疼爱，甚至于偏向于溺爱了。这般下来导致的是在其婚姻大事之上，也就有些凭借她自身的意向了。可是几年下来，自己的女儿却是将上门提亲之人悉数拒之于千里之外，多少青年才俊兴之所至，黯然而归。这些情况，端王看在眼里，同样是急在心间的。 可是没想到的是，随着郡主前番长安一行，虽然遭遇横祸，但总归还算是有惊无险，相应的却是因祸得福，带回了卫清云一行人。说起来自己倒也托他的福，解决了湾台这个纠结已久的心头大患。而同时，自己那冷漠已久，据男子与千里之外的宝贝女儿，却是对他动了心思。 前番卫清云出征之前的几个夜晚，郡主夜夜更深之际，孤身前往玄瑚阁内，这事自然是无法瞒过端王的耳目的。“知女莫若父”，更何况郡主那般明显的亲近之举了，若还猜不透她的心思，那么端王这父亲也未免当的太失职了。纵是寻常女子，也不轻易与心仪之人夜深之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何况她这个女儿原本还是那般的亦可以说是讨厌男人了。再加上卫清云出征北台之际，她隔三差五的前来探寻有关他的信息，那牵挂担忧之情呼之于言表之间，份外明显，若不是心之所向，何止与此？ 自己女儿的心思已是明了，但卫清云的心思却未确定，不过想来自己女儿那般出众绝世之人，他不想动心也不太可能吧。再加上那二人在王府之内的情景，虽不明显表露，但旁人自也足以看出稍许的端倪了。可是也正是二人这种不清不楚，若即若离的姿态让端王不得不着急了。 这种情况，一来是因为二人相识相处的时间尚短，这感情之事自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二来自己女儿的心性端王清楚，别看她于外人面前一副自信坚强的姿态，但是她也终归是个女子，逃不脱女子天生面皮薄的天性。于是乎，这个挑明双方之间关系的角色，此刻就有端王来担当了。 “不过，好在此番，她却是对公子你有所倾心，孤王心甚欣慰啊。只是，不知公子对小女究竟是抱何心态啊！”端王说道。 “这……”卫清云闻言当下脑海之间变得一片空白，这自然是紧张所致，如此场景，他毕竟是今生第一遭经历。至于他跟宋倚楹之间的感情，虽然已是明了，但是他与宋傲天之间当时只是敌对的关系，浑没有涉及儿女亲情。故此，他却是不知所措了。昔时面对端王，只是以臣下客卿之礼相待，卫清云自是能够处之怡然，可是如今呢，这二人之间的关系自是不同以往了。 “怎么！莫非公子对小女并无所好？”端王看着卫清云一副犹疑的神情，当下喝问道。 “不，不。”卫清云当即辩解回应道，同时略显无措的挥手示意，额头之上不觉泛起了一层薄汗。 “有意无意，总要说个明白，男子汉大丈夫的，如此婆婆mama，徒惹人笑矣！”端王不知是否是被卫清云的这番吞吞吐吐的姿态给触怒了，当下一拍桌案，厉声高喝道。身上那久处上位的王者之气瞬时蓬勃而出，一时间屋内气氛端的是沉重无比。 卫清云顿时也被骇的一惊，一时间原本脑内纷乱的思绪，诸多的顾忌犹疑排的是干干净净。只见他腰身一挺，原本不敢看向端王的眼神直直的注视着端王的双眼，掷地有声的回答道。 “此生能得郡主之青睐，实乃云之幸也，云对郡主之心意，天地可鉴！” 直到吐出了这段话，卫清云才觉得周身一轻，他这时才感受到，原来，这些话一旦吐露出了，那也就没什么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喜欢就是喜欢，无意即是无意，有什么好顾忌犹疑，难以决断的呢！ 端王依旧神情肃然的直直打量着卫清云，卫清云也是一动不动的相视着，二人就这般互相注视了许久。而随之，端王脸上却是浮起了笑意，原本的肃然之情转眼间消褪的一干二净。 “哈哈哈，本王果真没有看错人！” 看着端王如此，卫清云自是明白了，自己此番算是过关了。 “既然，你们二人，郎有情妾有意，不若尽早挑个良辰吉日，把这婚事给办了！” 端王紧接而来的一番话，让原本已是松了口气的卫清云，瞬间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对于端王这瞬息万变，大开大合却又浑不着边际的处事风格，卫清云已是要奔溃了。 “王爷，这也未免太急促了吧！”卫清云急切间劝说道。 “怎么，你不愿意？”端王自是着急于自家女儿的终身大事，对此，他自是希望越快越好的。 看着端王那明显又要黑下来的脸色，卫清云赶紧接着解释道，“婚姻大事，自是不该如此草率的。我跟郡主毕竟相处的时日尚短，二人之间还需一段适应的过程。” “既是相互之间皆有爱慕之意，那么你们二人的感情婚后自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吗？”端王当下就回应道。 看来这个理由是绝难说动端王的了，卫清云心下了然，当即言道：“再者，王爷，在下毕竟尚未认祖归宗，宛若无根浮萍飘荡于世。其上尚有亲族长辈在世，这婚姻大事，若不先行禀明的话，未免过于不通情理了！” 听到这个，端王倒是陷入了思虑之中，随之左手无意识的拨弄着颌下的短须，熟悉端王的人自然清楚，那是他陷入某些重要思考时候的习惯举止。 “的确，他作为玉清国的皇子，这婚姻大事自是不能单凭自己一面做主的。单单那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基本的六礼就绝然不能草率了。何况这可不是本国之内的事情，这二人可是涉及到了玉清、华浙这一南一北两大主势国啊。二人的婚事就算本并无其它的杂念成分，但是显然还是不得不夹带上两国之间的国情联系……” 短短片刻之间，端王的脑海之中已是浮想了相关的诸多事项，除了父亲的角色之外，他还有着一国亲王的身份。先前是心系郡主的终身大事，这才这般急切，此时，他却不得不恢复到那执掌一方的王爷身份之中。是以，他沉默了，眉宇紧锁之间，不得不黯然的做了决定。 “这到确实是本王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