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剧本围读的时候,程严现场就《日记》的立意为参演人员进行了一顿剖析,打根基。 现场还特地请了两位川话老师指导发音,措词,基本上全程四川话,无休不止,就像大型的老乡见面会。 《日记》主要讲述的是初升高阶段,邢晨和明月的友情故事,双女主剧情,梁稚的邢晨,容情的明月。 初升高,一个极其特殊的时间段,自我独立的起点,思想的萌芽点,不用费劲就能向上生长的节点。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想独立,都能独立。所有人都能有思想,却不是所有人都敢有思想。 与之而来的,是各种各样的矛盾点,世俗和思想的碰撞,纯真与复杂的融合。 他们天真鲜活,自相矛盾,冲动脆弱,柔和喜静。 邢晨和明月相识于十六,高一同班,宿舍对铺。 她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关系热络起来的了,因为宿舍关系一开始都挺好的。 对于那个年代的人来说,家里但凡能出个高中生,都是出门儿能吹好久的一件事儿。 用邢晨爸的话来说:“凭什么不说,面儿上有光。” 邢晨上的是县里一所省重点高中,当然,那时候,整个县也不过两所高中。 这也就是邢晨爸说特别有面儿的原因,僧多rou少,弱rou强食,适者生存。 而邢晨,基本上是里面为数不多的“光脚汉”,肚子肚子墨水过少,皮面儿皮面儿经历不够。 她到现在都记得,她去中学拿通知书时,年级主任把通知书给她时,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上面,又略带欣慰的眼神。 “是你?” “老师,您认识我?” “拿通知书” “对。” “记错时间了吧?” “没有啊,班主任通知我的,让我今天来拿通知书。” “今天发的是育中的通知书,成职还要等几天。” “是吗?我来拿育中的通知书。” “行吧,什么名字?” “邢晨。” “邢晨?我找找看。” “好的。” “是……这个吗?” “是。” “签一下通知书认领单。” “签好了。” “没事儿了。” “老师再见。” “前程似锦。” “步步高升。” 程严看着镜头:“卡。” 梁稚:“程导,怎么样,能行吗?” 程严:“过了,刚才这段儿表现得还行,状态保持。” 梁稚:“行。” 场务一遍喊:“全场休息五分钟,灯光师和道具组上一下。” 程严:“梁稚,一会儿饭点过后和容情一起来,我和编剧老师给你两讲讲接下来的戏。” 梁稚:“好的。” …… 当别人都在兴致勃勃讨论考大学的时候,邢晨连自己为什么读高中都不知道。 她感觉自己总是落人一截,慢人一步。 别人都在担心中考的时候,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开心的生活突然变得急躁了起来。 她不懂,只不过是升个初三而已,为什么感觉除了她以外,身边的人面上都满是不安。 不知道从哪天起,老师开始强调学习,她开始高频率的听到“中考”这个词,开始频繁的被人问到“考哪所高中啊?” 同学都开始担心成绩,在乎排名。就连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七大姑八大姨,也开始替父母关心她的学习。 真正促使她想上高中的决心,也不过是因为羡慕哥哥,想要享受与他同等的待遇而已。 “今天出去给你哥置办上高中的行李,顺便给你买双鞋。” “好啊。” 结果那一天,邢晨全程陪跑,买了鞋,但她一点都不开心。 到了街上以后,mama一路上都在买东西,给哥哥买。 一会去这家买衣服,一会儿去那家买裤子,后面去别家又买了两双鞋。 到最后直接连哥哥的东西都不给她提了,直接杀到一家人超级多的行李箱店,挑了一个哥哥喜欢的颜色,买了之后直接把东西全放里面了。 而我,全程就是这样的: “妈,我要买鞋。” “在给你哥买衣服呢,一会儿再说。” “妈,衣服买好了吧,可以去看鞋了吧。” “急什么,天儿还早着呢。” “妈,裤子买好了吧,买鞋……” “对了,还没给你哥买鞋呢,差点儿给忘了,瞧我这记性。” “老板,便宜点儿,这两双我都要了……” 最后我妈走出鞋店的时候,都没想起来我,完全没想起来我才是真正需要鞋的人,而这,根本就不是我的码。 “妈,我也要买鞋,我明天开学,你不是说今天要给我买鞋的吗?那家店快关门了。” “一会儿再说,再一会儿行李箱店关门儿了,得快点儿,你哥行李箱还没买呢。” “我要买鞋,你答应我的。” “快点走,一会儿再回来买。” “不要,为什么只给哥哥买,我只是要一双鞋而已,我鞋都脱胶破洞补不了了。” “听话,一会再回来买。” “不要,先给我买,一会儿店肯定关门儿了。” “先给你哥买,时间要是来不及,你就明天再买。” “凭什么,我明天开学,哥哥还有两天呢。” “你哥事儿重要,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 “他能有什么事儿,他上学我也上学,我开学就初三了。” “你哥那是上高中,就你那成绩,我是指望不上了。” 后面她跟行李箱店的老板一直砍价再到成交的时候,街上人都开始不多了,天开始变黄,她依旧没有想起我。 同样是开学,她哥从头到脚换了一身,她却什么都没有,还要给他们拎袋子。 她不知道怎么的就变轴起来:“我要回家了,你们自己逛吧。” “想干嘛,鞋不要了?” “我不买了,我回家。” “给我老实待着。” “你们才是一家人,我要回家。” “老实待着,邢晨。” “你偏心。” 眼睛开始逐渐变红,眼泪开始止不住的冒出来,她拿衣袖死命的擦。 越擦越多,怎么都停不下来,直接拿袖子捂住眼睛,当场“哇”的哭了起来,憋的太久了,哭的忘乎所以。 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一直哭,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伤心,越想越不服气,哭的越来越凶,直抽气,呼吸跟不上悲伤的节奏,肩膀一直不停的上下抖动。 “别哭了。” “我让你别哭了。” “你有什么可哭的,我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她妈上前扯住她的袖子想拉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里来的力气,死活不让,她妈居然就真没拽开。 要知道,她妈平时可是能把她提起来的力气。 “邢运,拿着你的箱子,把你meimei带上。” “哦,邢晨,走了。” 她知道是邢运叫她,她一点都不想理他。 “你听到没有,走啦。”邢运见她不动,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没扯动。 邢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走……走开,别……别碰……碰我。” “不走是吧,那你就在这儿待着吧,我们回家了。” 一听这话的邢晨哭的更猛了,立在原地。 “别哭了,你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就叫妈来……请你。” “妈,她不走,你自己管吧。” “邢晨,讨打是吧。”她妈本来都走了一小截路了,听到邢运叫她直接就脾气上来了。 邢晨才跟着走了,一路上就不断擦眼泪。 邢运笑了:“你这样能看见路吗?” 邢晨:“走开。” 邢运:“你以为我愿意搭理你吗?” 邢晨:“滚开。” 邢运:“别哭了,难看死了。” 邢晨:“不要你管。” 后面那家店没有打烊,她妈一边给她脱鞋,一边给她套鞋:“抬脚。” 邢晨整个过程就是抽泣,只不过已经不及刚才的悲伤。 “这双喜不喜欢?” “说话。” “那就随便吧,反正也不是我穿。” “我告诉你,这次买了鞋以后,就是下学期才买了。” “不要,我……不要……不要这双。” “能说话就行,要哪双?” 邢晨眼睛往鞋窗里看,小手一指:“我要那双。” “还挺会挑,老板,这双拿一下,就刚才的码。” “抬脚,试试,合不合脚。” “嗯。” …… “老板,就这双吧,多少钱?” “一百。” “一百,你怎么不去抢。” “这是刚到的新货,你姑娘眼光好。” “别扯那些虚的,直接说,多少钱。” “你是老顾客了,这样,我算你八十,不能再少了。” “七十,不能再多了。” “再给添点儿。” “七十,就七十,能拿我就拿走,多一分我都不要。” “行行行,真是怕了你了,最后一单生意,我也准备回家了,每次在你手里都赚不到钱。” “又不是第一天做生意,净扯那些虚的。钱在这,你点点。” “一十二十……七十,齐了。姑娘,你妈可厉害着咧。花婶,下次再来啊。” “走了。” “邢晨,提着你的鞋。” 她妈一把搂着她的头,擦了一把她留在脸上的眼泪:“没出息,还哭不哭了?” 邢晨努着嘴又擦了一把脸上:“……哼。” “哼什么哼,你还挺贵。” 她妈摸了一把她的头:“傻样儿,回家。” 他们从店里出来的时候,街上都没什么人了,那天的黄昏,一点都不美丽,全是她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