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历史小说 - 我在春秋证道成神在线阅读 - 第四十一章 情思绵长

第四十一章 情思绵长

    “是……”缙黎手忙脚乱的包扎伤口,嘴里还咬着绸布的一角给绷带打结,随口应了一句,说完才反应过来,“不是,没有没有。”

    他拽了拽打好的结,向褒姒躬身行礼,“殿下记混了,当日并无此事。”

    褒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就好……”

    缙黎抬头,只见褒姒额头的绸缎上,那抹殷红愈发红艳。

    自打进这寝殿开始,他就一直觉得这屋中有丝血腥之气,看来王后头上有伤,而且尚未愈合。

    戏水那日距今已有两月,伤口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好?还是说,她在途中遇到了别的事?

    缙黎偏过头看了看姬桓,后者也想不出来,微微摇头,问向褒姒,“王后,您的额头……”

    “是之前留下的伤,那个凭空冒出来的怪物,轻轻一下就折断了我一支龙角……”

    褒姒叹了口气,轻轻摸了下伤口,指尖沾上些许鲜血,“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姬桓二人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俩醒来时,那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逃出来便好……我当时拼尽全力带走了服儿,本想远远飞走,可没走多远就筋疲力尽,变回了人形。”

    褒姒把伯服安置在一处破败的民房,发疯一般施展出刻在血脉记忆中的术法,想要复活死去孩子。

    可人死焉能复生?即便强大如龙族,也没有办法颠覆阴阳之道。

    没人知道褒姒在雪夜里绝望地哭喊了多久。

    直到后来传过了马蹄阵阵车轮滚滚,她听出了銮铃的声音,知道是周人的巡逻哨骑。

    她为伯服太子整理了仪容,把他留在民房中,自己则另寻了一处藏身之地调养伤口。

    “不知为什么,这伤口无论如何也长不好了,后来,诸侯们为大王举行丧礼,我趁着诸侯离去,走密道来到这墓室,遇见了镇守墓葬的方相神。”

    缙黎心道,“那方相神不讲道理得很,该不会为难王后吧?”

    “那方相神极是客气礼敬,这月余来对我照顾有加。”褒姒仿佛看出缙黎心中所想。

    “这伤口迟迟无法愈合,又带着阴邪之气,经常招来些魑魅魍魉进来墓中。若没有方相神在此镇守,只怕大王和服儿的安宁,都会因为我而受到打扰。”

    正说话间,外面又传来一阵“叮叮当当”金属敲打的声音,内室也跟着震颤了几下,隐隐约约之间,还能听见阴森可怖的痛哭号泣之声。

    姬桓和缙黎连忙抄起兵器,看向褒姒。

    只见褒姒不慌不忙,从妆台上取来一面铜镜,连同镜架摆在二人面前。

    一阵寒光过后,铜镜中显现出广场上的影像,竟是方相氏挥舞着战戈在到处劈砍。

    方相氏每次挥戈一击,都会在四周石壁上劈砍出一道划痕,几道阴影被长戈带出来,消散遁去。

    缙黎疑惑,问道,“方相神这是在做什么?”

    姬桓这才知道石壁上的划痕的来历,“可能是在驱邪,传说在墓圹中,方相氏会用长戈劈砍四方,以此驱逐魍魉恶鬼。以往我只当这是传说,不想今日竟有此见。”

    褒姒轻叹一口气,对着铜镜道,“尊神若是一定要如此吵闹,不如先回壁画中去罢。”

    话落,外面的声响果然小了很多。

    方相氏丢下了长戈,面相忽然一变,现出了獠牙利齿狰狞恐怖之像,张开血盆大口,转瞬之间将藏在岩石峭壁之间的阴魂怨鬼一并吸入腹中,吃了个一干二净。

    “噬神之术?不对,应该叫噬鬼之术……”

    见到方相氏口吞恶鬼,缙黎想起之前伯阳撕吃鬼魅。

    二者用术法极为相似,想来是源自一门,只是方相氏此时看上去更自如从容,道行相较高下立判。

    姬桓从没见过这等驱邪之法,看得连连称奇。

    只见铜镜中的方相氏安安静静吞遍了鬼魅,拍了拍略显鼓胀的肚子,随即身形消散无踪,大概是回到壁画当中了。

    “早这样不就完事儿了,何必到处砍砍杀杀。”缙黎摇了摇头。

    姬桓倒不这么认为,“也许对于神来说,做事也需要仪式吧,就像我们恪守周礼一般。”

    “是啊,”褒姒失笑,把铜镜放回原处,“我这之后的数百年,大概有得头疼了。”

    数百年?

    姬桓闻言一怔,犹豫地问道:“王后殿下,您这是打算……”

    褒姒看了看两人,“长居于此。”

    “此地?殿下,臣等来此,就是为了救您出去的。”

    “不必了。”她打断姬桓的话,“我的孩子,我的夫君,都睡在这儿,我不留在这里,又该在哪儿呢?这里,就是我余生的归宿了。”

    “可是您既然无碍,为何不回王都?”

    “回王都?呵……”褒姒似是自嘲般笑出声来,她长长叹了口气。

    “子昭,如今的宗周王室,那些个诸侯、王子,怎么可能容得下我?容得下这个亡国祸水、亡国妖孽?”

    姬桓听到褒姒此言,又想起先前姬掘突所说的话,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他咬了咬牙,又拜了下去,“臣姬子昭,愿以性命担保,殿下若回王都,子昭定护您周全!”

    缙黎见状,也拜了下去,“外面对您如此污蔑,您若不回王都,怎么让那些人闭嘴?”

    “傻孩子,你们这又是何必呢?”褒姒示意二人起身,转过身抚摸着丈夫和儿子的棺椁,“人言可畏,人心亦可畏,就算我回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如今这情形,在大王遇难的那一刻,我就已经预料到了。人间万事于我,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我于人间诸侯,却如仇敌一般。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重返人间招惹别人不痛快,还连累你们君臣二人呢?我在铜镜里看得清楚,你们君臣感情真好,守望相助,倒像是朋友一般。

    若是服儿还活着,他日应该也能和你们成为朋友吧?”

    说到这儿,褒姒神色微顿。一家人的融融之乐,在朝夕之间变得支离破碎,了无痕迹。

    “也许一切都是我的错,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出世……”她自嘲般轻笑出来,继续说道,“你们两个既是知道我的身份,想必也听到过民间的传闻吧?”

    二人点了点头。

    “外面传我祸国,传大王昏庸,可他们懂什么,他们又怎么会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