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金面藏名
三人听罢脚步齐齐顿住，转身看向晋侯。 缙黎微微皱眉，试探着问了一句，“霍太山中之事？” 晋侯故作温和的笑道，“三位在鄙国的霍太山中徘徊，以三位的能力，如果不是对其中之事有兴趣，又怎么会在那里流连数日？” 姬桓点了点头，“确如晋侯所言。” 晋侯起身向殿门走去，缓缓摆手，坐下官员知趣，自行散去，只剩杜隰和赵叔代随侍晋侯左右。 而那七个力士似乎不懂周人的语言，因此仍是跪在原地并未动作。 晋侯余光看了那七人一眼，随后对缙黎等人说道，“诸位可知我晋国桐叶封弟的典故？”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片桐树叶，“当年成王陛下年幼，将树叶拿给弟弟唐叔虞，说‘以此为凭，封册尔为诸侯’。” 这本是儿童之间的一句戏言，但当时的史官太史佚听见了这句话，便向年幼的成王进言，“天子戏言必行，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 这段故事姬桓和缙黎都不陌生，后者点头道，“曾经听过。” 晋侯拂袖一笑，“此事确实如传闻一样，只不过，先祖来到封地没多久，周公便传来一道密令。” 晋侯边说，边将桐树叶收回怀中，继续道，“当时还叫唐国，封地也不过方圆几十里，周公让我家先祖带兵守在霍太山附近，不许寻常人踏足，直到后来太公带兵前去换防，先祖才离开霍太山。” “这件事情。起初在我晋国宗室之中，也不过是饭后笑谈罢了，”晋侯说完看了看三人，若有所思的说道，“寡人像你们这般年岁之时，迫于生计，也曾游历乞食于诸侯之间。” 他说这话时泰若自然，脸上没有丝毫不快，真的是当做平常往事讲给三个小辈听而已。 此前缙黎曾经听姬桓讲过，晋侯继位之前，曾被他的叔父篡权暗杀，因此流浪了几年之久，受人白眼者有之，遭人鄙夷者有之。 但此时他再次提起，确实是一副轻描淡写之姿。 晋侯吸了口气，边抠指甲边说道，“当时我东游齐国，托庇于齐成公吕脱门庭，与他的太子——也就是当今齐侯吕购，关系甚好。我二人有次登山游历，讲起古话。” 按照齐侯吕购所说，其祖太公吕尚，法术无上精妙，但当时晋侯并不怎么相信，吕购便告知他一事：晋国的山脉被太公的法力遮蔽其中。 “我当时年轻气盛，嗤其为狂言，也没有当真，后来的几年也只顾着网罗能人异士，夺回了君位，直到九年前，幽王与我在晋地盟会，却又派遣司徒姬友、太史、太祝，还有……” 晋侯看了眼姬桓，“还有虎臣姬玄寻访霍太山，并被山中阵法压制，我才想起当日齐国太子所言，又命本国巫祝细加探查，查找此山脉络，然而并无所获。” 无所获？缙黎想了想，问道，“如果晋侯您都无所获，我们又该从何处去查起？” 晋侯笑了起来，捋了捋胡子，“虽然我没有查出来，但天下间总有人知道，就比如——” 姬桓对心中的答案有些迟疑，但还是问了出来，“当今的齐侯吕购？” “正是，”晋侯点了点头，“我仔细回忆了他当日所言，又专门具信问函。齐侯告诉我，相传太公封印此山后，带回去一张图册，供奉在齐国一处神庙之中。” 风隐忽然问道，“那图册可是叫做《山岳真形图》？” “好像是这个名字……”晋侯敲了敲额头，“对，正是如此。” 姬桓向晋侯恭敬行了一礼，“多谢晋侯指点。” “先不必谢，就算是查到了，你们能不能进山也是未知之数，这谢字就免了。”晋侯摆手，提醒道，“何况你们想得到此图，还得东行千里，这一路上可是吉凶未卜。” “晋侯您对我们也算有恩情，不知可有需要姬子昭效命之处？” 可晋侯却摇头，笑道，“你姬子昭既不愿为周臣，又怎么可能当我的晋臣？效命之事，就免了罢。” 说完，他又看了三人一眼，眉头微微挑起，“你们三个还要留下吗？寡人可不管你们晚饭。”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那我等便告辞了。” 说罢，一同拜辞了晋侯，转身离开。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晋侯站在殿门前，笑着摇了摇头。 不多时，他偏头看向赵叔代，面色一沉，言辞也凌冽起来，“今日的射礼，以及席间的数次事故，是何人安排的？” 赵叔代一愣，和杜隰相视摇头，只能回道，“臣等不知……恐怕是公室之中有人对这几个孩子不满，故而妄加挑衅……” “哼！”晋侯冷笑，“寡人在他三人面前，没有追究你们的责任，是不想让人看出我晋国君臣上下相瞒、臣子恣意行事，但不代表寡人会忘了这件事情，也不代表寡人认同他们的行为。” 他深深吸了口气，“把策划这些事的人，都给寡人找出来。” 这句吩咐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不如前几句眼里，但赵叔代还是惊起一身冷汗，应了一声后退到旁边。 这时，杜隰忽然上前，问道，“君上，这三人既然不愿为我晋国所用，君上为何还要帮他们？” 晋侯瞥了他一眼，许是不知他为何会有此疑问，片刻后，笑了两声。 “君子育人之道，重在惠而不费，寡人不过是为他们三个指了条路，费了些口水罢了，而他们三人却因此欠了寡人一个人情。便是之后他们进不去霍太山，寡人又有何损失呢？” 他叹了口气，“而他们一旦进了这霍太山，便是替我晋国扫清一个祸患，从此山泽之利，尽入我彀中，如此百利而无一弊的事，寡人有何不帮之理？” 说完这话，晋侯的脸色忽然一变，瞬间严肃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 大殿之中，那七名力士仍跪在原地，如铜雕塑般一动未动，六尊铜鼎在他人身边，还有一尊嵌在大殿正中。 晋侯姬仇随手指了指欠在地里的那尊鼎，杜隰会意，吩咐为首的力士将鼎撤走。 头戴金制面具的力士起身走过去，轻而易举地将鼎提了起来。 晋侯转身向殿外走去，而那金面力士却提着鼎跟了上去，走到他身后时，忽的将鼎轮了起来。 但晋侯却连头都没回，负手而立，问道，“你是叫漆瞬，还是叫漆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