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前尘过往(三)
“这百年来,我们之所以为齐国尽心尽力,并非是因为我们有多爱这个国家,而是因为……因为我们爱我们的哥哥啊!这是他的江山,他的齐国,理当好好守护才行。” 淄川大巫说着,小心翼翼地擦净了那骷髅上的浮土,轻笑出声。 “什么胡公、献公,只不过是尔等的齐国君侯罢了。在我们三人眼中,齐侯可以有无数个,但是,君上永远只有吕不辰一人。我们守护的,是君上的齐国,你可千万不要搞混了。” 庙祝听得眉头紧皱,可除了盗取哀公遗骸这件事,这三位神巫百年来的作为挑不出半点错处,纵使听到她这般说辞,也找不到其他可以责骂的缘由。 但她们与哀公的关系,又让庙祝不知如何开口。 淄川巫捧起漆木盒,反倒像是在劝说庙祝了,“我们姊妹三人如今有此机会可以突破神境,能够将君上带回阳间,你不要再来阻挠我们,不然,这面子上可就过不去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缓,周身气势却突然暴涨,曳地的衣摆无风鼓动,衣袍上一圈圈的水纹也似层层巨浪,翻涌不停。 “淄川大巫这是要威胁在下?” “庙祝,你管理这座太公庙也有几十年了,我们相识也有几十年了,对吧?你只需继续排列好庙中祭品,管好四时祭祀就行了,如此,我等三人断不会为难你。” 淄川巫说着笑了两声,那笑声中有无奈,也有决然,“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做的,你莫管闲事,好自为之。” “简直荒唐!”不知她们三人短短数日究竟因何而变,庙祝只觉荒唐,痛心疾首的喝道,“齐哀公的死乃是天数,你们万不该为他违背天命啊!” 庙祝自认为是与三位巫师据理力争,可三巫向来视他为小辈,听到这言论只觉得他不可理喻。 于是两边越争越凶,直到最后都动了怒,甚至动起手来。 说到这里,“吕辞”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低垂的眉眼拧出一个川字,像是在因没能阻止那姐妹三人而感到遗憾。 “当时我只觉得胸口忽然中了一箭,魂魄便不由自主离体了。外面天光大亮,我也就只能暂时躲在庙中,直到当今的齐侯来此巡视,我才不得不附身于其上。至于后面的事情,就与世甫公子所推断的一样了。” 缙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支起下巴。 听了庙祝的说辞,他大概捋清了这件事的时间线,可到底是谁cao纵着北宫萦云刺出那一剑,还是没有人能说明白。 现在只能大概知道,确实是三巫把先公遗骨偷了出来,想来也是近日才被守墓的官员发现,这才开始在全城大肆搜查。 也是,谁能想到德高望重的三巫竟会去盗她们的亲哥哥齐哀公的墓,而且还能若无其事的把遗骨存放在太公庙里。 做出这种事,很难想象这三个老太太长得能有多好看。 不过,“枯骨返青”他曾见过,“枯骨返生”又是个啥? 是以缙黎问道,“她们要怎么才能使枯骨返生?难道齐地也有‘长生草’这一类的仙芝灵草?” “吕辞”摇着头回忆起来,“具体如何我倒不知,但前些日子,她们三人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个金鼎,还有什么千年寒冰……” 不远的前方正是众人要去的太公庙,大殿内正正当当的放着一个巨大的金鼎。 那金鼎之上覆着块玉石顶盖,被粗壮的藤蔓与鼎身牢牢缠绕在一起,盖上悬着一整块巨大的冰,冰上冒着森森寒气。 金鼎之下架着火,那火熊熊燃烧,鼎上藤蔓却丝毫不受影响,鼎中咕噜噜直响,不时传出气泡破裂的声音,不知是在煮什么, 而齐国的三位大巫此刻分坐在鼎旁,伸直的手掌颤抖不已,便是面覆黑巾也难以遮掩她们的痛苦。 “噗——” 淄川大巫一口血喷了出来,一半滴落到腰间的珠串上,一半溅在面巾上。 另外两人纷纷闪身过来,在她肩上拍下一掌,渡来灵力,这才让她得以调息。 见到连她都狼狈成这般模样,琅槐巫有些动摇,犹豫道,“永汐,这阵法实在太耗费灵力了,那个人……真的不会骗咱们吗?”
淄川大巫用力握住她的手,待气息平稳后才对她点了点头。 “错不了,那人身上有澎湃的神力,那是只有诸神才能达到的领域,是咱们三个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或许,真的只有成了神才能掌控起死回生的力量罢。” 沾了血的面巾摇摇欲坠,露出淄川巫原本的容貌——一副妙龄女子的面庞,可惜头发斑白,半垂的双眼上鸦羽般的睫毛抖了抖。 淄川巫掏出丝绢擦了擦嘴,又将面巾戴了回去。 “可惜啊……”她睁开眼,“可惜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否则确实不该用这种非常手段。” 说完她站起身来,带着两个meimei拜倒在太公庙的神主前。 “齐太公在上,无知晚辈,顿首再拜。我们三人如今破坏您的封阵,愧对列祖列宗,这等罪过,待事成,愿以此身赎之。” 说罢,三人自袖间掏出匕首,毫不犹豫的扎穿了自己的脖颈,殷红的血液溢出,顺着匕首燃起熊熊烈焰。 像是不知道疼痛似的,三人随即扯出了匕首,颈上伤口随刃而愈。 姐妹三人将燃着火焰的匕首扎到身前的木偶人上,穿过了偶人的心肝肺。 匕首上的火同样穿过了木偶人,从它的身下蔓出三条幽蓝色的火线,连接到四周的阵脚上。 法阵渐渐升起,将整个太公庙笼罩进来——日月星辰在天,江河湖海在地,四周卦象不断翻转,六爻交替变化,错综复杂。 整个法阵的正中有雾气散开,神台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的被抽剥出来,一波一波的气浪从中涌出。 三巫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殿中,直到外面传来嘈杂之声。 腰间的花叶动了几下,落叶拂上常之巫的手背,她微微偏过头,向外看了一眼。“他们来了。” “走吧!”淄川大巫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就让我们去会一会这些个小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