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仙侠小说 - 玄鉴仙族在线阅读 - 第一百零一章 大旱

第一百零一章 大旱

    木焦蛮坐在空荡荡的大车上,山越境内的道路坎坷不平,摇摇晃晃地震得他烦躁不堪,白玉台上的场景总是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掀起车帘,木焦蛮望了望空中火辣的太阳,放眼望去尽是干裂的大地,扯着嗓子叫道:

    “多久不曾下雨了!”

    “回大帅,已经有四个月不曾降过一滴雨!”

    木焦蛮想了想,对着下面的部众招招手,高声道:

    “东边的防线撤回来罢,把流民往东边赶,任他们去祸害生人。”

    下面的部众迟疑了一下,答复道:

    “东边的防线一撤,若是让那李项平跑了……”

    “那鸟货死了!”

    木焦蛮好一声咆哮,怒从心头起,尤自不过瘾地猛然从车上跳起,拎住那人的脖颈,大声叫骂道:

    “说了多少次了,那鸟货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言罢气得双眼通红,一拳正准备打出,却见身边的一众部众如同风吹折的麦草般纷纷跪了下来,齐声高呼:

    “拜见大王!”

    木焦蛮浑身一颤,缓缓抬起头,见着踏空御气,冷冷地望着自己的伽泥奚,挥手丢了那人,忙不迭地跪下,额头紧紧地贴在地面,双唇发白。

    “大王!”

    伽泥奚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猝然抬腿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怒声道:

    “废物!”

    木焦蛮登时如同皮球般飞出去老远,撞垮了数个大车,米粮哗啦啦流了一地,看得左右的部众微微咽口水。

    翻滚了几圈,木焦蛮连忙爬回伽泥奚跟前,一巴掌一巴掌地对着自己的脸庞扇了起来。

    伽泥奚低眉看了一阵,怒笑道:

    “区区一个胎息,兴师动众连人家的尾巴都摸不着,还要去请箓巫来咒杀,你当真是废物了,木焦蛮。”

    木焦蛮麻木地扇着自己的巴掌,听着上头伽泥奚低声道:

    “几日后的大祭祀你便不必参加了,好好在营中反省。”

    木焦蛮猛然抬头,脑海中如雷霆炸响,仿佛一瞬间抓住了什么。

    刚欲说话,伽泥奚却快他一步,一拳击打在他腹上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语,将其震晕了过去。

    “拖下去。”

    伽泥奚低低叫了一声,见着木焦蛮被拖下营房,转头看向高耸入云的巫山,用着微不可查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活下去。”

    —————

    在山林间转了一圈,一直待到晨曦在天边现身,李通崖从一片狼藉空空荡荡的山寨中飞起,喃喃自语:

    “东边的炊烟尽数断了,山越的军队已经撤走,木焦蛮怎么会这样轻易地任由项平东归……”

    驾着风往西去,便见脚底下一片赤地,算一算日子,已经小半年不曾降雨了。

    “难怪会有这么多的山越流民。”

    李通崖皱着眉头估算着山越境内的情况,判断流民越境而来的可能性。

    “我李家这几年仓廪丰实,承载个几千流民不是问题,倒还能增加人口,只是怕这天继续旱下去,眉尺河都将枯干,也不能再种粮食了。”

    “汲家家信中曾说过祭品一事,想来伽泥奚也没有多少时间蹦跶了……”

    随着李通崖不断深入山越境内,越来越多的干裂土地和扒光了皮的枯树出现在视野之中,大厥庭已经从远处慢慢浮现。

    这座山越唯一的城池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受风雨侵蚀的城墙外表坑坑洼洼,内里也腐朽不堪。

    大厥庭边上已经搭起了高高的祭坛,用泥土和木石堆砌而成,已经完工了十之八九,据说伽泥奚将会在其上告祭苍天,大业一统。

    祭坛上的工匠虽然面容枯槁,满头大汗,却神情希冀,表情崇敬,每一个人都在期待着伽泥奚将为他们终结混乱,带来稳定的生活。

    “不能再往前了。”

    李通崖默默停住脚步,这次寻找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无所获,失落地扭头退走,往望月湖方向而去。

    望月湖已经往后退了数百里,干裂的河床上净是死鱼烂虾,熏得人挣不开眼,遍地是觅食的豺狼和秃鹫,一副禽兽乐土的模样,李通崖在望月湖上折行了一圈,返回了黎泾山。

    才降落在山上,李通崖便见一只肥大的黑猪尸体倒在庭院间,满身的长毛舔的光鲜靓丽,两颗獠牙有成人一臂长,洁白如玉。

    一旁的李玄岭和李玄宣正急急忙忙地在黑猪尸体的关节和xue窍上打入封灵术,李玄锋则在大青石上擦着弓。

    “仲父!”

    见李通崖缓缓落下,一旁坐在大青石上李玄锋嘿嘿一笑,左手提着弓,右手拿着一个大麻袋,往石头下一跳,抬头高声笑道:

    “这山猪妖好大一只,胎息巅峰修为,够给大伙加个餐了!”

    李通崖轻轻一笑,灵识一扫,便见一只乌黑光亮的长箭正正埋在那妖物脑中,除此之外浑身皮rou完整,一处伤口也无,有些讶异地开口道:

    “一箭?”

    “一箭!”

    李玄锋得意地抬了抬头,手中的漆黑长弓一抛便挂在了身后,弯腰伸手探入那猪妖空洞洞的眼眶中,直径掏出了那支长箭,浑然不在意地甩了甩手上的红白之物,回答道:

    “我追了这猪妖整整一夜,清晨时趁着猪妖啃食木竹,一箭炸碎了它的眼睛,贯入脑中便毙命了。”

    “不错。”

    李通崖赞了一声,还是开口劝道:

    “别看这山猪妖只吃了你一箭便死,若是让这妖物近了身,不过一记顶撞你便穿肠烂肚,死无葬身之地了,还是要谨慎小心,寻些修为低的妖物来杀。”

    “哦”

    李玄锋低低应了一声,蛮有些不服地回答道:

    “就这妖物,连我的衣角都粘不到!”

    李通崖莞尔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

    “我知道你弓法卓绝,家中也就你季父在剑道上的天赋可以与你一比,只是要你谨记人体之柔弱罢了。”

    见他一脸认真,李通崖沉声道:

    “胎息练气虽说力大如牛,开碑裂石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同妖物比起来却柔弱得多,伯父也同练气期的敌人斗过许多场,你可知道落败之人往往因何重伤?”

    “敌人的法术?”

    李玄锋听得好奇心大起,连忙询问道。

    “非也。”

    李通崖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道:

    “是跌落。”

    “练气之人踏空而行,心志不坚者受了敌人创伤便疼痛与惊惧交加,往往掐不住法决骤然坠地,筋折骨裂不说,哪还有实力与敌人斗法呢?”

    此话一出,周边的玄宣与玄岭皆是若有所思,李玄锋也恍然点头,连声应是,笑嘻嘻地开口道:

    “仲父,家中有你真好。”

    “你这孩子。”

    李通崖顿时失笑摇头,又见李玄锋拿起右手那麻袋,笑道:

    “仲父你看!”

    言罢将绳索一解,倒出三只嗷嗷直叫的小山猪来,李玄锋握住那山猪的脖颈,一手捉起一个,解释道:

    “我在那兽xue中寻了三只山猪回来,家中可能养上?”

    “倒剩了不少灵稻糠和叶,杀了妖兽也剩下些边角料,可以养上一养,只是山猪食量大,养上一只便够呛了。”

    李通崖点点头,便见李玄锋笑道:

    “这好办!”

    只听咔嚓一声,李玄锋两手用力,手上的两只小山猪便呜呼命丧黄泉,只余下麻袋中的一只尚在跃跃欲试,试图逃脱出去。

    “这猪妖幼崽寻常人还真敌不过,寻个有修为的外姓弟子看着。”

    说到这儿,李通崖扭过头来望向掐着封灵法诀往尸体上施法的李玄宣,沉声道:

    “宣儿,家中外姓与支系修士都如何了?”

    “嚯。”

    李玄宣连忙抬头,恭敬地回复道:

    “除去陈冬河与李秋阳,这些年家中外姓与支系修士一共三名,其中一名是叶姓,孩儿已经处理好了,如今已经改回李氏旁支,外姓修士也入赘和指婚入了李家。”

    “不错。”

    李通崖赞许地点了点头,追问道:

    “修为都如何了?”

    “不尽人意!”

    李玄宣摇摇头,解释道:

    “家中支系胎息吐纳法皆是用的司元白前辈当年留下的《青元养轮法》,修炼起来同我家太唔.”

    李玄宣张口欲说《太阴吐纳养轮经》,却被气海xue中的玄珠符种阻了一阻,打断了话语,甚至惊动了正潜心研究的陆江仙,神识一扫便知了原委,李玄宣一时间张口结舌,自知失言,改口道:

    “修炼速度与我家法决比起来天差地别,如今最高也就胎息二层承明轮,平日里也就种种灵稻,喂养吴柞虫罢了。”

    李通崖听罢点点头,暗自思忖道:

    “这胎息功法也要看看能不能换上好的,玄珠符种不过六枚,大宗子弟迟早不够用,到时可别用上这大路货色。”

    李玄宣和李玄岭两人才将整只山猪妖处理好,唤人拖了下去,李谢文便上来报,说是柳家人来报丧,大舅柳林峰今夜已经去了。

    “唉”

    家中几个玄字辈尚且懵懵懂懂,李通崖却心头一窒。

    算一算日子,自己也四十岁了,柳林峰大自己二十五岁,活到了六十五,在村中算得上是长寿。

    “莫要通知母亲。”

    柳氏这几年身体差,李木田走后像丢了魂似的,老是东丢西落,有时候呆呆地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李通崖怕伤到了老人。

    “我下山看看。”

    ————

    陈冬河沿着李项平画出的那条轨迹走了一路,什么大股的山越兵马都未曾见到,就连驻守的士兵都撤走了。

    一路上除了遍地的尸体便是啃食尸体的秃鹫和豺狼,干裂的大地上没有什么水源,只有干枯的河床上还残留一些小水塘。

    一行人走得垂头丧气,整支队伍只听见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当年出去的一千人只回来了两百多人,虽然他们让敌人付出了十倍的伤亡,百倍的动乱,归来的人依旧处处带伤,满脸哀容。

    陈冬河望了一眼身旁躺在担架上蜷曲着的李叶生,他被打折了腰,已经昏迷了三天,终于见他微微睁开眼,低低地向陈冬河问道:

    “家主呢?”

    “在前头。”

    陈冬河挤出个微笑,见李叶生笑着闭眼,心中微微一痛,却发现李叶生眼角垂下一滴泪来,哽咽道:

    “叶生叔,我知道瞒不过你。”

    李叶生紧紧闭着眼,温声道:

    “怎么死的?”

    “巫术咒杀。”

    陈冬河忍着泪回答,李叶生从喉咙深处叹出一口气,眼角再次垂起泪来。

    李叶生既为李项平这样强大的人如此草草收场而悲泣,又为自己彻底终结的权力与地位而悲哀,至于同李项平的感情,李叶生心中复杂得如同一碗煮浑撒了一地的疙瘩汤。

    “项平哥,你我其实是一种人。”

    李叶生比李项平还要熟悉李项平。

    他知道十五岁那年青石上是哥哥李叶盛的血,也知道那年李项平眼中的愧疚是怎么一回事,李叶生心知肚明,又佯装不知。

    其实十二岁的李叶生总是遭到哥哥的打骂和猥亵,他咬牙数了数,黎泾村有三把刀,一大两小,想要摆脱哥哥李叶盛,必须让他们起冲突。

    于是李叶盛耳边总能听到李木田家各式各样的传闻,李叶生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推动了三年,终于弄死了他。

    李叶生本以为会是李木田出手,没想到是借了李项平这把刀,李叶生便给他做了一辈子的走狗,却没料到李项平死在了他前头,这使他痛苦不堪。

    “项平哥,下辈子咱想做你的亲兄弟,像通崖哥一般好,像长湖哥一般亲。”

    李叶生喃喃了一句,吃力地抬了抬手,从腰间勾出一瓶药来。

    这是他为防备落到山越手中遭人折磨而备的药,他还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活下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谢文如今已经长大,与玄宣感情深厚,为父母的安排到这已经足够了。”

    李叶生吃力的抬起手,感受着清冽的液体缓缓流入口中,口中顿时一麻,缓缓扭动起来,满头的白发在担架上披散着一晃一晃的。

    “他娘的,是苦的。”

    他在生命的尽头愤愤不平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