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丫鬟
大丫鬟 卯时，陆家庄里雄鸡长鸣，唤得旭日缓缓抬升。一缕缕晨光从枝叶间、瓦檐间映着进来，兑着厨檐屋檩中氤氲而上的蒸汽，如同波中磷光般点点洒在地上，充满了生机。陆家庄的角落里熙熙攘攘，劈柴的劈柴、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家仆们早早的就起来打点着一切，生怕主子们起床没有热水洗脸，没有早饭裹腹。 陆仁一整晚都没有睡好，天蒙蒙亮就已经醒来了。睡了一晚上的实木硬板床，外加硬核青花陶瓷枕，肩颈老腰倒是不疼了，精神却是不怎么的好。只见他耷拉着眼皮任由着丫鬟绿珠帮他换上衣服，一脸的享受。话说绿珠就是昨天叫他去吃饭的少女，虽说长着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却是陆仁成年后第一次穿衣服有别人代劳，心情莫名的舒畅。 绿珠倒是一脸的嫌弃，平时他好歹会举个手，转个身配合一下，被老爷敲傻了后就跟条咸鱼一样，帮他穿个衣服要比平时多花两倍的时间。可好消息是，往后就不需要再伺候这个喜欢羞辱佣人的纨绔子弟了，听说今儿有新人要来，还是按大丫鬟的标准收的，居家照顾暖床叠被，以后就是她的活儿了，现在累点儿就累点儿吧！ 穿好衣服，绿珠把装满温水的脸盆往他面前的桌上一放，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哎……这丫头什么态度？！”陆仁自顾自的说道。 用雕工精细的刷牙子刷完牙，洗完了脸，陆仁按自己依稀记得的路去向老太太请安，恰好老爹老娘都在，正室虞氏倒是还没起来……就顺道一起吃了个早饭，细详不表。 江南最大最繁华的集市，便是那吴郡的钱唐城集市。早饭后蔡氏便带着陆仁，领着长随福顺，辞了老太太和陆廉，往西门的集市走去。陆家到西门不过三厢的路程，逐渐能感受到人流的涌动，步履间开始与贩夫走卒相碰。马咽车阗，吵杂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福顺赶忙上前开路，蔡氏那羸弱的身板才能勉强向前。陆仁却是没什么感觉，旧时五一、国庆的旅游景点没少打卡，人比现在还要多好几倍。 好容易才到了牙行门口，落入眼帘的却是一座瓦房清舍。门口没有大汉把守，也没有少女迎客，显得格外的低调。 “福顺，你在这里等我们一下。”蔡氏转身吩咐道。 “好的，姨娘。”福顺垂手道，“小的就在边上乘凉，姨娘出来唤我便是。” 蔡氏点了点头，迈步进了牙行。陆仁也好奇的跟了进去。 牙行左边柜面几个人零零星星的，算盘声打得噼啪作响。殿中央的布告牌上贴满了告示悬赏，灰白黄黑几种颜色的纸片布条相映成趣。右边高台后的房间被大铁栅封死，只留了个月牙口，里边还有个老者带着个西洋独目镜，对着疑是客人的物事细细的研究了起来。 一美艳少妇忽地迎了上来，扯着公鸭嗓腻声说道：“我道是今天没看黄历，倒没察觉是财神爷来了！”陆仁定睛一看，那迎上来的少妇约莫三十余岁的年纪，一身翠绿雕花银边裙，手中拿着个铬金长杆烟枪，上面还挂着个锦绣口袋，一个偌大的“禄”字刺绣煞是显眼。 那少妇笑脸迎人的说道，“陆家奶奶，是什么风把你这尊佛请过来的呀？” 蔡氏笑骂道：“秦掌柜可不能乱讲话，陆家奶奶还在家待着呢！今儿我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说罢朝陆仁努了努嘴，“这是陆家二少爷。老太太发话了，想给他找个照顾起居的大丫鬟。” 秦氏先是一阵赔笑，忽地眼睛一闪，连声道：“好说，好说！”说罢扯着嗓子大叫一声，“二楼天字一号房两位奉茶！”着实把陆仁吓了一大跳。见蔡氏没什么反应，知道是这边的惯例，便随着蔡氏拾梯而上，转到雅间品茶。 …… 秦氏随蔡氏、陆仁进了二楼雅间，分宾主落座。不一会儿便有小厮送来茶水和果盘小吃。秦氏翘着长腿呷了一口烟枪，铬金的烟头处顿时泛起了猩红，发出“嘶嘶“的声响，秦氏红唇嘴角顿时漫出了云雾。 “贵客稍安勿躁，请先品尝品尝咱家的高山云雾茶，小的们正在打点。”秦氏又呷了口茶，探着头问道，“陆二爷今儿想找个什么样儿的丫头啊？” 陆仁刚好在品茶，便放下茶杯不好意思的说道：“实不相瞒，秦掌柜。我还不知道大丫鬟跟普通丫鬟有什么区别呢！”搜寻记忆，似乎这纨绔子弟也不知道，也只能不耻下问了。 “额……咯咯咯……”秦氏是笑得花枝乱颤。只见她抹了抹眼泪，似笑非笑的说道，“看陆二爷也束髻了，又岂会不懂大丫鬟跟普通丫鬟的区别呢？”见陆仁一脸的茫然，便开口说道，“咱们行的买卖人，都是些穷苦家的可怜人。一些是雇佣关系，另一些则是买卖关系。”她斜着身子见陆仁听着仔细，便继续说道，“穷苦家的孩子，做饭女红家务粗活自然是不在话下。可雇佣那一层关系，则是月例银子，钱货两讫。随后仆从的婚丧嫁娶，主人家那是不能干预的。” 秦氏顿了顿，又抽了口旱烟，缓缓说道：“至于买卖那一层关系，则简单了许多。签了奴籍，那就生是你陆家的人，死是你陆家的鬼了。” 蔡氏颌首说道：“像是绿珠，便是那老太太前年雇来的。主要还是伺候老太太平时的起居，顺带着伺候你这猴子。”秦氏接着说道：“那大丫鬟，也只能是买卖这层关系。为奴伺主，从一而终，比起你们家绿珠，倒是多了暖床热炕这个活儿……” “去去去！”蔡氏瞬间红了脸，啐了一口，说道，“秦掌柜说的话没羞没臊，还是少说为妙！”“咯咯咯……”秦氏又是一阵嘻笑。 陆仁即便是再“现代”，也该听明白了，心里无名的一阵悸动，尴尬的岔开话题问道，“秦掌柜的，像是贵行除了那个……丫鬟仆从，还有哪些生意呢？” 秦氏倒着烟枪在桌边叩了叩，呷了口茶说道：“陆二爷很关心咱们行商坐贾嘛……咱这儿可都是小买卖。“秦氏对着自己翘了个小拇指，”除了奴仆随从，还有闲杂散工的介绍。各种物事的贩卖典当，田地铺子的买卖、定价、担保等……陆二爷想了解的话下次再来让jiejie给你介绍介绍！“秦氏抛了个媚眼，随即正色道：“可陆家乃是忠良之后，身家显赫。陆家大爷贵为朝中工部给事中，二爷也定能光耀门楣的。士农工商，商贾的事儿，还是少知道为好！”陆仁听了心里一阵唏嘘。 谈话间，便闻门上“笃笃“两声，秦氏唤道：”进来吧！“ 陆仁猛地一阵紧张：“要来了！要来了！生命中第一个妹纸！“ 只见一个长发及腰的少女被婆子带着缓缓走来，站在房中央怯怯的福了一福，低着头也不说话。 婆子尬笑道：“陆二奶奶见笑了，丫头还是第一次见贵人，怕生的很。“却见那少女长发飘飘的低着头，前面的刘海把大半的脸都遮住了，看不真实。 蔡氏探头说道：“姑娘不用怕，把头抬起来我瞧瞧。“ 少女才怯生生的把脑袋缓缓抬起。 “噫！！“陆仁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忽地煞白。这少女把头一抬，露出一口黑黄龅牙，一张黄圆大胖脸上带着数不清的疹子。 秦氏也吓了一大跳，怒喝道：“带走！带走！怎么回事？！蒯mama你是不想混了是吧？！得罪了贵客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婆子苦笑着把人给带走了。秦氏连忙赔笑道：“新来的婆子不懂规矩，让陆二奶奶和陆二爷见笑了。”蔡氏用袖子擦了擦汗，微微的颔首，示意自己不要紧。 须臾，婆子又带来一个女子。却见她个子高挑，腿部修长，却也是个长发及腰的女子。蔡氏迟疑了片刻，还是保持着温和的声音问道：“姑娘不用怕，把头抬起来我看看。“见女子抬起了头，却是个大众脸。不清不浊，不咸不淡，跟绿珠比起来也是不逞多让。倒是抬头纹跟法令纹都已经出来了不少，看样子应该是有些年纪。 “姑娘贵姓？哪里人氏？芳龄何许？“蔡氏接着问道。 ”不会吧娘！“陆仁心里嘀咕，”你看上这个了？“ 女子娇怯怯的说道：“回奶奶的话，小女子严氏，会稽人士，今年……今年二十……九了。“ “这个明显三十好几……奔四了吧！老妈，你看起来比她还年轻呐！“陆仁额头跌落三根粗黑线，心中腹诽道。 可能是因为母子连心，蔡氏看了陆仁一眼，礼貌的说道：“蒯mama先带严姑娘回去休息吧。我们再看看。“ 陆仁背着秦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又看了三、四个，蔡氏不禁揉了揉眉心，柔声说道：“秦掌柜，若最近没有合适的姑娘。咱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叨扰。“ 秦氏急忙放下烟枪宽慰道：“陆二奶奶稍安勿躁。老太太也是想找个已经经人事的丫鬟，在陆二爷成亲前先当个房……那个先生嘛。先前那几个丫头都是经人事的，倒是符合老太太的需求。看来陆二奶奶和陆二爷还是想找个体面一点儿的丫头。还请再稍等片刻。“ 陆仁不耐烦的喝着茶，喝得茶碗都已经见底了。秦氏慌忙找来小厮添水，一边赔笑，一边插科打诨。 婆子离开甚久，才带着个少女进来。陆仁顿时眼前一亮，却见那少女一身淡灰色粗布衣裙，皮肤白皙，一条长长的麻花辫透亮生姿，直垂过腰间到大腿，明眸大眼微微泛红，似乎刚哭过不久，下面紧随着细玉琼鼻和嫩红薄唇，真的是：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么凤。 素面翻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却见少女怯生生的站在原地，柳眉微皱，双手紧紧的拽着衣摆，紧张莫名。蔡氏宽言道：“姑娘莫怕，请问贵姓芳名？哪里人氏？芳龄何许？”少女好容易才挤出几个字来：“回奶奶的话，小女子……小女子冬……冬梅，建邺人，今年……今年一十七岁。“最后几个音细若蚊虫，几不可闻。 蔡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点着头细细的打量冬梅，便闻秦氏侃侃说道：“冬梅可是个可怜人啊。本是住在建邺城外的农家佃户，去年碰上饥荒，逃难来了此处，路上爹娘相继离世，便插标卖首到了此地，只为换了银钱给她双亲安葬……我看她长得标致，也还是个雏儿，准备卖去教坊司。在这儿便让婆子教会了一些教坊司需要了解的规矩，以后不仅能少受些苦头，也能为自己的第一次卖个好价钱。” 陆仁心里顿时浮现四个字：“逼良为……”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鄙夷之色。 秦氏似乎看出了陆仁的心理活动，笑着说道：“陆二爷，你别看jiejie我像是个无恶不作的恶人。您是身份尊贵，也得好好想想，佃户家的丫头，没了爹娘身无分文的是要让双亲暴尸荒野？还是要让他们的遗体给豺狼野狗吃个面目全非，不得全尸？之后又是要靠什么糊口？jiejie算不得什么善人，而这也不过是一盘生意。” 陆仁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没说出话来。 蔡氏摆了摆手向秦氏说道：“秦掌柜，就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了……我看这丫头确实挺俊的，也像是个好生养的。你开个价……” 秦氏笑了笑不说话，挥了挥手。婆子很识趣的带着冬梅福了福，步出了门口。 秦氏又呷了口旱烟，不紧不慢的说道：“陆二奶奶，实不相瞒，我也是打算送她去教坊司的，那儿虽是个饿不死人的地方，却也并不是姑娘们的好归宿。您看她那模样身段，不能说是万里挑一，也算是个顶儿再拔尖儿的。再说我怎么的也管了她好几个月，该教的也教会了。算您六十两纹银吧。” 蔡氏错愕了片刻，随即恢复了笑脸，端起茶碗冷冷的说道：“秦掌柜说笑了。陆家丫鬟仆从大抵是我经的手。像是雇的绿珠月例也只不过是五钱银子，我那管事儿的丫鬟红拂签了奴籍，也不过是一十六两纹银。其余卖身进陆家的仆从丫鬟也是五两到一十六两不等……秦掌柜莫是要狮子大开口？” 秦氏也不生气，深深的吸了口旱烟，朝边上吐出云雾，缓缓的笑道：“陆二奶奶，那是您的算法。这丫头我不仅教会了教坊司那套伺候人的规矩，而且还是个雏儿，卖到教坊司少说也有个一百、八十的。您看她那模样、身段，初夜价格按我看来不会少于三百两。我是看在您陆家家大业大的，若是对她好呢，也算是她的一个好归宿。再说陆二奶奶平时也没少帮衬我的生意，我才没给您开价钱。” 蔡氏一时语塞。 “可是秦掌柜您才管她那么几个月，卖去教坊司也不一定顺利。不情不愿的一番折腾，不仅是劳民伤财，教坊司那边也不见得会出个什么好价钱！”却是陆仁搭上了话，“再说，卖到教坊司，钱货两讫，初夜的价钱又跟秦掌柜有啥关系呢？” 秦氏张开的嘴巴几乎是忘了要合拢，就像是看到了一块天生做商人的料子，顿时也是一阵语塞。 忽地陆仁脑袋一片清明，灵感如泉涌般的灌入陆仁的天灵盖，似乎是触碰到了什么神奇的感悟。陆仁下意识的轻“啧”了一声，却见状态栏凭空打开，职业栏里又多了一条未激活的灰色框框，职业：商贾Lv1；特殊技能1：速算；特殊技能2：买卖16%价格压制； “咦？！”陆仁心里又是一阵悸动，“可分配属性又多了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