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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有我

    魔界内。

    浑然不知黎夜城已经一团乱的夜溟痕正与君泽一同待在静谧的书房内,秘密部署着接下来的计划。

    夜溟痕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香浓的淡茶,冷淡的眉眼被袅袅白雾衬得有几分朦胧。

    他语气淡淡道:“你从我那借的暗卫用的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君泽吊儿郎当地回答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夜溟痕眉头一皱,赤红的眸子幽幽扫了他一眼,冷酷道:“不会说话,嘴巴等会就给你缝起来。”

    君泽清楚夜溟痕教训人的方式极其残暴,向来是言出必行,闻言身子一个激灵,立马老老实实地端坐好。

    他坐在夜溟痕对面,单手撑着脑袋:“这段日子我派暗卫暗中消灭了一些拥护墨翎的势力,同时也为争夺魔君位置做了一些准备,倘若最后争夺成功的是墨翎,我也有一定把握将这位置再抢过来。”

    “那就行。”

    知道此事成功的几率很大,夜溟痕便稍微放心了一点,可感到一阵疼痛的心脏处却是让他的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俩人之间的联系仿佛指尖划过琴弦般又一次被狠狠触动。

    黎渃初莫非又出事了?

    君泽看着莫名其妙黑下脸的夜溟痕,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满脸疑惑地问:“你这是发什么神经了?”

    还未等夜溟痕张口解释,房门“砰”的一声被人强行打开。

    “不好了主子,”南炀站在房门口,气喘吁吁地汇报,语速极快,“刚刚白洛璃派人前来通知,说是黎姑娘的身份不知怎的被泄露了出去,如今这三界之中都已经有不少人知晓此事了。”

    君泽并不知道有关黎渃初身份的事情,所以此刻听见了自然也不明白南炀究竟在说些什么,茫然得很:“什么身份?”

    身旁一阵桌椅摩擦发出的吵闹声响,君泽转而茫然地看去。

    只见夜溟痕神色阴冷,赤红的眸子闪烁着寒刃似的锋芒,氤氲出nongnong的危险气息,这着实把君泽给吓了一大跳。

    他周身气压寒冷如冰窟,冷冷丢下一句“下回再聊”就脚步匆匆地与南炀一并离开了。

    君泽看着他果断离去的背影无言以对,正是讲到关键的时刻,他竟然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跑了。

    -

    天色阴沉,皑皑落雪下个不停,将整座黎夜城都装饰得一片白茫。

    “黎姑娘,你要不要紧?”诗雨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动作温柔地握住黎渃初的手臂,想要把她从雪地里扶起。

    然而黎渃初始终低垂着脑袋一语不发,看不清脸上究竟是何表情。

    诗雨没来由有点慌,见她很不寻常地跪在冰冷的雪地里不起来,便又试探性地唤了几句:“黎姑娘,你怎么了?”

    白洛璃注意到黎渃初这边的动静,转身朝她走了过去。

    刚刚被白洛璃又教训了几句的壮汉着实咽不下这口怒气,他明明是在保护黎夜城,可竟还被她这般教训。

    然而眼下见白洛璃的注意力都被黎渃初给吸引走了,他狡黠一笑,怀着侥幸的心理猛然飞扑上前,想要再给黎渃初致命的一击。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眼睁睁地放任这个邪物继续留在黎夜城盘算着不为人知的阴谋诡计。

    白洛璃目光一凌,抬手想用鞭子将他抽走,却不料另一道凶猛的攻击已经先一步将他击飞出去。

    壮汉闷哼一声,宛若脆弱单薄的白纸般狼狈地摔在冰冷的雪地上,当场吐了一口血水。

    在场人被惊得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后哗然声一片,白洛璃想到什么,心中顿感不妙,连忙在黎渃初身前蹲了下来。

    果不其然,随着黎渃初缓缓抬眸的举动,白洛璃再一次看见了那双令人心惊的紫金异瞳。

    宛若十月的寒潭,令人胆寒。

    只是这一次,这双冷沉的眸子并非先前那般毫无波澜,而是氤氲着黯淡刺骨的寒意,如同被什么东西蛰了似的闪过一瞬的痛楚。

    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的情绪,可白洛璃眼神精锐,仍然敏锐捕捉到了那抹近乎微不足道的情绪。

    她似乎难过了?这个想法令白洛璃惊愕得连呼吸都滞了一瞬,她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可如果是真的话,那又是为什么?

    白洛璃看到了的,旁边的诗雨自然也看到了,她下意识回想起以往异瞳邪物杀人如麻的传闻,吓得心中一颤,但不知想起什么,她眼里的恐惧之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黎渃初一言不发,她知道身份已经实实在在地被泄露出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撑着雪地直身而起。

    她气场强大而冰冷,如墨般垂下的发丝随风飘扬,刹那间,冷然的紫金异瞳毫无遮掩得被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异,异瞳邪物!”一行人人被吓得哆哆嗦嗦,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们先前在得知黎渃初身份的那一刻其实是惶恐又不安的,毕竟异瞳邪物这个令三界众生都闻之色变的名讳着实令人心惊胆战。

    可畏惧的同时又难免激起他们心中的满腔热血与愤愤不平,城主大人好不容易创造了这黎夜城来庇护他们有一席容身之处,故而他们又岂能让这邪物毁了这里。

    在加上联想到黎渃初这段日子都毫无灵力波动,与rou体凡胎无异,猜到她八成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虚弱不已,才不得不伪装成这幅脆弱的凡人模样。

    于是当即一拍案板决定上门铲除她。

    然而此刻真正瞧见她那一双只存活于传说中的紫金眸子,众人竟无一人敢上前寻死,仿佛她是什么索命的恶鬼似的,只要一接近就会必死无疑。

    众人吓得连连后退,先前那般上门讨伐的汹汹气势转眼如xiele气的气球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倒在地上的壮汉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往人群跑去,由此可见异瞳邪物这个恶名对他们的恐惧震慑无比强大。

    黎渃初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宛若一座冰冷无情的雕塑。

    诗雨试图安抚她,上前几步朝她露出个温和的笑容,说:“黎姑娘,没事的,他们怕你,可我不会怕你的。”

    黎渃初眼睫微颤,眸中闪烁着诗雨看不懂的情绪,而后沉默着望向人群。

    她目光冷冽,带着审视的意味扫向众人,每每接触到她视线的人无一不哆嗦一身垂下脑袋。

    她眼底眸光更冷,心中冷嘲,她不知道诗雨的话能信几分,她只知道,眼前这群人对她是恐惧至极,恨不得将她给活生生杀死。

    明明他们先前对待她还不是这样一副凶狠阴鸷的态度。

    黎渃初清楚地看见,他们脸上露出的赫然是同千年前那群人一模一样的神情。

    恐惧、害怕,还有无尽的憎恨,正在源源不断滋生而出。

    有一瞬间,黎渃初仿佛穿梭漫长光阴,再次回到了千年前的那种孤独境地之中。

    那时的她身处漫无天际的黑暗里,独自承受着世人对她的辱骂、控诉,以及伤害。

    真是沦落得像极了一滩肮脏不堪的烂泥。

    而现在,时隔千年之久,黎渃初再次感受到了世人深浓的恶意,这也不禁让她觉得自己真就是个被苍天遗弃的可怜之人。

    注定孤独到死。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久都如死水般毫无波澜的心口处,似乎正在隐隐作痛。

    黎渃初眸光微闪,一声不吭地朝人群走去,衣袂翻飞,她走的速度不紧不慢,却依旧让众人如见索命厉鬼一般吓得惶惶后退。

    壮汉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他一咬牙,强撑着受伤的身体再次给了黎渃初一记术法。

    然而此刻的黎渃初并不会再像先前那般让他狡黠得逞,她轻而易举就能将其挡下。

    自黎府一事之后,黎渃初就明白了不能随意动用灵力,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灵力波动会暴露她的身份,从而被居心叵测之人伤害她身边的人。

    但眼下身份早已泄露,加之周围人全都恨不得将她凌迟处死,故而她又有何后顾之忧。

    她抬手一挥,霸道灵力尽数涌出,壮汉如同玩偶一般转瞬被狠狠击飞出去。

    虽然他的下场很惨,但只要有了一人带头攻击,自然就会鼓舞更多的人纷纷照做。

    他们使出浑身解数想与黎渃初拼命,可这点微弱的灵力在黎渃初眼前无异于螳臂挡车,根本就不够看的。

    灵力翻腾,几乎是瞬息之间,所有妄想伤害她的人都被她毫不留情地击飞到院落内的各个角落。

    惨叫声此起彼伏,殷红的鲜血吐了一地又一地。

    大雪落满黎渃初的肩头,她眉眼冷若冰霜,浑身都散发着一股nongnong的刺骨寒意,仿佛连周身的空气都能凝固一般。

    白洛璃看着她孑身立于白茫雪地里,清瘦的背影看上去萧索而孤寂。

    方才那一场激烈的交战中,或许只有白洛璃一人注意到,只有妄想施法伤害黎渃初的人,她才会出手击伤。

    白洛璃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小跑到黎渃初身边攥住她细白的手腕,想要阻止她接下来的动作。

    “黎姑娘,你冷静一下。”白洛璃尝试着用略带安抚的口吻,轻声细语地对她说。

    黎渃初垂眸看了眼被她攥住的手腕,而后扫了一眼她略显担忧的神情,眼里依旧毫无波澜,仿佛世间万千都无法令她有片刻动容。

    正欲甩开之时,她听见白洛璃再度轻声开口:“起码等到主子来了好吗?”

    夜溟痕?

    不知怎的,当黎渃初想到男人眉眼带笑的面孔时,心里会不受控制地涌上一丝无法形容的异样感。

    但这种感觉却并不难受,反而还带有一种能让她莫名冷静下来的魔力。

    她沉默半响,刚想妥协说好,然而耳边再次响起令她烦躁的唾骂声。

    “白洛璃!她可是邪物,你还不快点杀了她!”

    “城主大人岂会容这种邪物进入黎夜城,等他来了必定会将这邪物给凌迟处死!”

    白洛璃心中猛然“咯噔”一声,还未来得及出声劝阻,就见黎渃初唇角微微下压,眸光里闪过凶狠的锋利寒意。

    她一把挣脱开白洛璃的手,疾步朝开口那人径直走去,周身凌厉的杀意仿佛实质化般压都压不住。

    眼见场面逐渐要走向失控,白洛璃不由得急上眉梢。

    而在这紧急关头,一道焦急的嗓音自远处传来,打破了这降至冰点的气氛。

    “黎渃初!”

    话音落下的刹那,黎渃初脑袋一瞬空白,清瘦的身子像被咒语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僵在了原地。

    她没来由陷入一种惊慌之中,甚至隐隐生出了想要逃离的念头,不知为何,她忽然不敢看到那男人的神情。

    似乎是害怕从他脸上看到什么。

    她葱白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唇瓣紧抿,淡然的眼中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挣扎情绪。

    如果是夜溟痕的话,那他会不会……

    这时周围人像是握住救命符似的纷纷叫嚣着喊出声,连底气都暴涨起来。

    “城主大人来了,我们有救了。”

    “城主大人快杀了这个邪物,她伤了我们好多人。”

    “绝不能让这邪物继续为非作歹下去,她该死。”

    这几道高亢嘹亮的声响顷刻间将黎渃初可笑的幻想击得支离破碎,把她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她眸光阴沉下来,再无任何细碎的光亮,双手无力地垂下。

    黎渃初艰涩而自嘲地想,别再相信这些可笑的世人了,他们残忍无情,虚伪冷漠,唯一的想法就是让她死!!

    他们不会同情她,更不会怜悯她,只因她天生异瞳,被误认为是邪恶的怪物,仙帝对她鲜血淋漓的教训就足以证明了一切。

    察觉到身后夜溟痕的气息逐渐靠近,黎渃初心一横,冷漠下来,指尖汇聚起冰蓝色的灵力,反手一掌打了过去。

    众人见状不由得惊呼出声提醒夜溟痕。

    可夜溟痕站在她身前却不为所动,像是没看到似的。

    眼见身前的男人确实并无任何还手之意,黎渃初抿紧唇,白皙的手掌最后终是停留在他的胸膛前没有打下去。

    想到他这段时间为她所做的一切,黎渃初收回手,垂下眼不去看他,她自己心里清楚,她睚眦必报,却也不会恩将仇报,这是她仅剩的一点原则。

    罢了,如今身份被泄露,邪物的阴影再次笼罩三界之中,她已无心,也无力再去深究这些繁琐的事情。

    还不如早点离开黎夜城,那片荒无人烟的极寒之地才是她该待的地方。

    正欲离开之时,夜溟痕不知为何再次走上前,向她靠近,黎渃初瞧见却是鬼使神差地没有后退,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这时一道阴影投了下来,熟悉的冷香再一次包裹住她,夜溟痕将玄色大氅轻盖在她头上,将她整个人都罩得严严实实。

    瞬间阻隔了周围那些满怀恶意的视线。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屏住呼吸看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幕。

    黎渃初显然也愣住了,但她毫无动作,只是一言不发地低垂着脑袋。

    事到如今,她知道她对他仍抱有一丝微不足道的幻想,她想辩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因为她清楚没人愿意相信她。

    短短的几秒沉默,于她而言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黎渃初感觉自己像个深陷囹圄的罪人,正在等待着身前的男人来审判她的罪行。

    夜溟痕俯下身,殷红如血的眸子直直注视着她,似是想要查看她的情况如何。

    然而少女像只受惊的小兽一般避开他担忧的目光,似是有些不敢直视他。

    夜溟痕怜惜地抚摸上她冰冷的脸蛋,赤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心疼。

    他清楚她内心的敏感与脆弱,自然也明白她这般抗拒地不与他对视是为什么。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开始动容,少女宛若千年雪峰的感情逐渐融化成水,同时也让她开始害怕从他眼里看到与其他人毫无差别的嫌恶之色。

    他心中苦涩得不行,心脏好似被细细密密的丝线缠绕在一块。

    夜溟痕垂下眼眸,动作轻柔地捧起她清艳的小脸。

    天幕灰蒙,寒流滚滚,黎渃初听见他语气温柔,比这世间的所有美好还要能安定人心:“别害怕,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