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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

    黎渃初无缘无故失去了移魂之后的记忆,自然也就不清楚如今距离她沉睡已经过去多少年了,所以眼下听到身边这人提起黎夜城这个地方的时候,她只觉得无比陌生。

    至于这个所谓的黎夜城城主,她也是压根没有半点记忆。

    但这并不影响她拒绝这人的要求:“私人恩怨我也不掺和。”

    墨翎觉得可惜,但也只好放弃让这俩人兵刃相向的想法,他漫不经心地哼笑一声,随口说了句:“你这邪物还挺挑。”

    黎渃初沾满雪花的眼睫轻颤,再开口时的音色明显冷了几分:“你可以走了。”

    墨翎愣怔了一瞬,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转变态度。

    还不等他开口,就听见黎渃初那透着寒冰般冷冽的声音再次传入至耳边:“等你想好了别的要求再来同我说这些。”

    说罢,她身形一闪,化为一道白色流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留下了墨翎一人站在这风雪之中凌乱。

    他眉头蹙起,烦躁的“啧”了一声。

    原本以为只要有恩于她,就能趁机接近她,如今看来,要想轻易获取她的信任还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罢了,往后相处的时间多的是,也不在乎这几日,况且他刚刚又受了黎渃初那狠厉的一掌,还得再一次找个地方好好休养才行。

    这么想着,他转回身,玄色的身影渐渐消失于呼啸的风雪中。

    感知到墨翎的气息越发遥远,被风雪包裹得几乎看不见身影的黎渃初这才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渐渐走远。

    她苏醒之时,此人正好就守在身侧,由此可见她无端消失的记忆定是与他有着密切的联系。

    虽不清楚具体缘由,但她并不会因此而对他产生任何的松懈感。

    恐怕过于自负的墨翎并不知道,他那些自以为毫无瑕疵的可笑示好,在黎渃初看来却是破绽百出。

    如今她已然无法视物,自然也就看不见墨翎脸上露出的是何种的神色,但仅凭他一句脱口而出的邪物二字,她便可以肯定,这个男人也和那些想要对她不利的人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他想要的恐怕不是她的命,倘若黎渃初没猜错的话,他可能只是想把她当成一件便利可靠的杀人利器。

    然而黎渃初并不会蠢到帮他做这种事,她若是要杀人,也只会杀那些妄想对自己不利的人罢了。

    外界于她而言过于复杂混乱,就好似一片泥泞的沼泽,一旦陷入其中,就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而她如今已无心做过多的牵扯,所以面对墨翎这种烦躁的纷扰,还是能避免就尽量避免为好。

    再说了,这恶意满满的尘世,对她一向都是格外狠心,世人给予她的只有鲜血淋漓的伤害,以及不怀好意的骗局。

    并且在经历过了仙帝这一惨痛的血与泪的教训后,黎渃初也更加懂得,这残忍的世人从来都不需要她给予那些自以为是的可笑良善。

    这种多余的情感只会让她再一次走向悲惨的结局罢了。

    大雪肆虐下,黎渃初用法术潦草治疗了下身上的伤口。

    都是她在还未沉睡之前被仙帝那群人给造成的。

    做完这件事后,她便靠感知寻了另一处冰湖。

    用冰冷刺骨的湖水清洗好身上的血迹后,黎渃初沉默着抚上自己脊背上那数道狰狞的疤痕。

    每一道都昭示着曾经刻骨铭心的惨痛教训。

    愣怔许久,她走出寒冷的湖水,换上另一件干净单薄的白衣裳。

    如今眼睛受伤导致无法视物,她还得寻找到可治疗眼伤的灵药才行,毕竟一直处于黑暗中的滋味可不好受。

    想起曾经采摘过生灵果的那一片绝世秘境,黎渃初思索半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冰天雪地之内。

    -

    雪飘如絮,白洛璃裹紧肩上的大氅,口中呼出一团团白气,安静地候在屋门外。

    见提着食盒的诗雨满面愁容的从屋内走了出来,白洛璃开口询问:“主子今日还是没有胃口吗?”

    诗雨忧愁地深叹一口,摇了摇头:“若是再这样下去,我真怕主子哪一天就扛不住身体了。”

    虽说夜溟痕并非rou体凡胎,少吃几顿并无大碍,但若是长期这样憔悴下去的话,身子指不定哪天就得垮掉。

    想到曾经来探望夜溟痕的君泽,诗雨灵机一动:“要不再把那位君公子找来开导开导主子?”

    她依稀记得上次君泽来了之后,夜溟痕身上短暂的出现了些许情绪,虽然只是负面的……

    白洛璃闻言沉默片刻,摇头否认了这个提议:“这件事说到底还得靠主子自己想开点,别人无法真正撬开他的心门。”

    感情这事过于复杂,旁人没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倘若不自己想开,那他人就算开导的再多也都只是无济于事。

    而且君泽这才刚登基魔君的位置没多久,手边事务繁忙得很,怎可轻易抽出那么多的时间来探望主子。

    惆怅的俩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本以为按照夜溟痕如今的状态来说,短时间内是很难重新振作起来,直到傍晚时分,南炀步履匆匆地赶回了黎夜城,同时还带回来了一个震惊万分的消息。

    屋子里焚着静心的香,南炀神色略微激动,拱手道:“主子,属下白日带人搜捕墨翎的时候,发现黎姑娘她……她还活着。”

    桌案前,夜溟痕的身子难以置信地僵了一瞬,猛然看向南炀:“此话当真?!”

    位于身侧的白洛璃也觉得不可思议,惊愕的目光定定停留在南炀身上。

    南炀抬头对上夜溟痕那猩红得几乎要失去理智的双眸,心下一惊,而后继续将自己今日遇到的种种事情都汇报给了他。

    说起来,他今日本是想带众人到比较偏僻的村落去搜寻墨翎。

    然而却始终无果,正打算带人换一片地方继续搜寻时,却出乎意料的瞥见了荒草中正缓缓行走的一抹白色身影。

    那道身影纤瘦而熟悉,乌黑如瀑的长发垂落至腰间,被一根白色丝带松松束着,身上则是穿着不符合冬季的单薄白裙。

    那时候南炀没来由愣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抱着不可思议的想法跟了那人几步。

    而那白衣女子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倏地停下脚步回眸冷冷“看”了一眼。

    仅仅是一眼,南炀就彻底僵在了原地。

    虽说眼前女子的脸比起原先的黎渃初要更显得成熟清冷,可除此之外,俩人几乎毫无差别。

    更何况那双独一无二的紫金异瞳,放眼这世间,绝无第二人会拥有的可能。

    不过讶异的是,那双幽暗的异瞳已不再似南炀记忆中的那般冷淡平静,而是更为彻骨的寒冷,宛若一片毫无波澜的深潭,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冽。

    然而等他回神之际,却发现那位冷冰冰的女子早已消失于眼前。

    南炀也顾不上继续带人搜捕墨翎了,快马加鞭地径直赶回黎夜城告知夜溟痕此事。

    夜溟痕袖中拳头握紧,只觉得脑袋一片混乱,所有的思绪在此刻都变得浑浑噩噩,她还活着,还活着……

    想到黎渃初消散前说的那句借体移魂,夜溟痕霎时如梦初醒,紧绷的身子再也坐不住了。

    问完南炀最后一眼看到她是在什么地方后,夜溟痕就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黎夜城内。

    -

    大雪已停,只余萧瑟的晚风轻轻拂过黎渃初那瘦弱的身躯。

    她靠着感知从极寒之地一路走到了苍茫的原野。

    根据她的记忆来看,再往前方走,便是一片幽谧繁茂的紫林。

    正是幽兰秘境的入口。

    她如今无法视物,很难准确摸索路线,再加上那片宛若世外桃源般的秘境又极其隐蔽,黎渃初算着时间,目测自己大概花了将近一日的时间才找到。

    这幽兰秘境算得上是这三界之中最危险的地方了。

    境内繁花似锦,景色宜人,生长着大片的奇花异果,而这稀有珍贵的灵药自然也是数不胜数。

    据她所知,三界采摘的灵药大多数也都是来源于这里。

    只不过这里的奇珍异物虽多,却也生存着不少的毒蛇猛兽,越往深处走,遇到的危险就越大,若是稍有不慎踏入某个龙潭虎xue,可就算的上是一场麻烦了。

    不过幸好黎渃初以前闲来无事的时候也经常会到这里来走走,对这里的一景一物也算是较为熟悉了。

    只是不知道在她许久未踏足过这里后,这幽兰秘境会有着怎样的变化。

    入口处凌厉的罡风席卷着她,好似数把锋锐的小刀刮过她的肌肤。

    黎渃初默不作声地聚起屏障阻挡住身前的罡风,毫无停顿地一点点进入秘境。

    她看不见周遭的景物,只能凭着感知径直往前走去。

    直到阴冷的罡风被飘散着浅淡花香的清风取而代之,黎渃初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到了秘境当中。

    这里微风和煦,花香四溢,有种温暖如春的感觉,不像境外那般是寒冷的冬日。

    周围有扑扇翅膀的声响轻轻传来,她沉默着抬起手,一只轻巧的蓝蝶停留在她葱白的指尖上。

    黎渃初垂眸,用毫无焦距的目光“看”向手指上乖巧的蓝蝶。

    她记得此蝶名为幻梦蝶,形似琉璃,性格温顺,也勉强算得是低级灵兽,只不过除了漂亮之外毫无攻击性。

    黎渃初心思敏锐,能隐隐感觉到有许多的幻灵蝶都栖息在她身上。

    她眨了眨眼,不由得自嘲了一声,恐怕在这世上,也就只有这种平易近人的小家伙才不会惧怕她了。

    恍惚之间,那些本该褪色得苍白的记忆不知不觉间呈现在脑海中,一片欢声笑语中,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笨拙地扑着明艳的蝴蝶,脸上洋溢着的是浓厚的喜悦之色。

    黎渃初身子一顿,有片刻的失神。

    在经历过那么多艰涩的事情后,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来还曾有过这般祥和欢乐的时候。

    黎渃初原本一直警戒冰冷的状态,也在这一刻的美好回忆之下,得到了几分安定。

    待夜溟痕火急火燎追踪着她那残留下来的气息决然进到秘境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情景。

    皓月当空,清冷的银辉洒了满地,少女白色裙摆被微风吹起,身上点缀着绚丽的幻灵蝶,配上两旁散发着莹莹光芒的幽蓝昙花,美得恍若自成了一道风景。

    她面色苍白,眸光却冷漠无情,好似不染纤尘的神女那般高高在上。

    然而夜溟痕一时间并未察觉到不对劲,只感觉到那失而复得的欣喜瞬间淹没了他。

    他眼眶一热,心里酸酸胀胀的,颤抖着干裂的唇瓣轻声唤她:“初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