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偷梁换柱
苍茫大地上,夜幕降临;箭垛背后,人间凄凉。 燕山一带,长城如龙。 大明守军却如虫。 无他。 饿的。 朝廷的粮饷双倍拨付,尚未走出京城,便少了一两成;运到蓟辽总督孙承宗手里,思之再三,截留一部分用来修筑城池、关隘; 于是,又少了二三成。 等到大同、榆林等军镇总兵手里一转腾,再少上二三成。 参将,游击,总旗,总哨…… 层层剥皮,雁过拔毛。 有些官吏,实在拔不上毛,沾几滴油还是可以做到的。 于是,草包皇帝朱由检想尽一切办法,榨油榨出来的‘双倍钱粮’,落到大明老兵手里时,差不多也就是几枚铜币,还有那半口吊命的军粮…… …… “大帅,您在下面等着,我带弟兄们先摸上去。” 黑暗中,王云燕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有如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 茅元仪点点头,没说话。 他善于用兵如神,但单兵作战能力一般,这种冲锋陷阵的事,还是王云燕、老柳这帮曾经的大明老兵比较擅长。 “突击营,上!” 王云燕一挥手,身后将近三百人矮下身子,猫着腰,悄无声息的向山岩上攀爬而去。 他们每一个人,嘴里咬着一把解腕尖刀,背着一个小小的手弩。 全副武装,不过,都是冷兵器。 这种山地夜袭战,毛瑟枪反而不如小手弩,以及他们腰间悬挂的军刺、小手雷等‘小玩意’。 郑芝龙送来的七万老兵,加上茅元仪从延安府带过来的两万多人,全部换上了新式武器装备,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了山海关一线。 仰望着突击营的人攀援而上,茅元仪从怀中摸出一小块豆干,放在嘴里,慢慢品咂着。 延安府一带的小麦该抽穗儿了吧? 洪承畴那个陕西三边总督,找不见亲妈,会不会着急上火,又站在西安府的城门楼子上,数他的那几只‘羊羔子’吧? 草包皇帝把整座京城、乃至这一大片江山丢下,像个没事人似的,躲在铁甲战舰上泡妞、撸串…… 还真是个甩手掌柜的…… 如此这般,胡思乱想一阵。 黑黝黝的山脊上,一盏灯笼忽闪数下,犹如米脂婆姨那毛嘟嘟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 这么快就得手了? 茅元仪举步向山上走去。 山路崎岖,不过,王云燕等突击营的老兵们,在攀援的过程中,顺手给‘茅大先生’弄一根绳子,以防他老人家不小心掉山崖下面。 快到山顶时,长城的轮廓已然甚为清晰,烽燧、箭垛、关隘堡垒,影影绰绰。 ‘大敌当前,山海关一线,长城防务竟然如此松弛,可想而知,在平日没有战事的时候,这道城墙还能挡住什么……’ 一盏茶工夫后。 茅元仪缓步走进一座关隘堡垒。 眼前的一幕,让他微微一愣。 怎的……这么多衣衫不整的妇人? 另外一堆,是衣衫不整的大明守军,一个个看上去面如死灰,双手抱头,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茅元仪莫名其妙的就是一肚子火。 这还算是兵么…… 草包皇帝说的没错,大明朝,真正的病在骨头里,在骨头缝里,并非什么辽西将门、辽东将门、文官清流、阉党余孽…… 而是,百姓懦弱。 “大帅,要不要……咔嚓?”王云燕快步上前,往地上啐一口唾沫,一脸嫌弃。 当年,他在榆林镇当边卒的时候,偷鸡摸狗,打家劫舍,这些脏活累活都干过。 可他不怕死啊。 看看山海关守军,打仗菜也就算了,反正大家都很菜。 可是,在关隘烽燧里开窑子,祸祸良家妇女,这就、有些过分了。 “不用咔嚓了,”茅元仪温言说道:“都是大明边卒,日子过的苦啊。” 茅元仪裹紧斗篷,走到那几名衣衫不整的妇人跟前,很认真的观察了一阵,笑道:“这帮小子还行,从哪里弄来一些建奴女子? 这还差不多。 大明男人,祸祸建奴妇人可以,可要是祸祸大明自家人的妇人,就需要物理超度了。” 王云燕等人默默转头,盯着别处,一个个神情古怪。 咱这位茅大帅,也太、护短了。 “把他们都送走吧。”茅元仪随口说道,转身走出关隘堡垒,来到城墙上。 一手扶墙,极目远眺。 草包皇帝说的对,行军打仗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啊。 这么多边卒,都是大明的兵,把他们整个送到辽东去种田、挖矿、修铁路去,多好的劳力。 此刻的茅元仪,正可谓是兵强马壮。 他手里不仅捏着两万五千精锐铁军,另外,还有郑芝龙运来的几万大明老兵。 这些家伙,被朝廷裁撤后,为了填饱肚子,曾经落草为寇做了盗匪,战斗力其实比山海关守军还要强上两三分。 主要原因,便是他们这些人,不怕死。 “王云燕,令你带领七万老兵,将山海关一线的守军,整个捉了,秘密运送到天津卫,让他们到苦兀岛上挖矿种田去。” “记住,要用巧妙手段,不能露出半点马脚。” 王云燕咧嘴笑道:“咱办事,大帅放心就是了。” 茅元仪微微点头,又嘱咐几句,将一张行军路线图交给王云燕,道:“捉住那些边卒,随便寻个借口,就说你们是锦衣卫办案,缉拿军中奸细。 总之,就是把他们统统送走。 咱们的兵卒,直接顶替上,后续有计划,我会给你飞鸽传书。” 王云燕领命而去。 茅元仪在长城上漫步而行,伸手在城墙上拍打着,沉吟着,推演着。 他跟草包皇帝朱由检的这一盘大棋,不能有丝毫闪失。 同时,还不能盲目攻击,直接打垮山海关守军,那可损伤的是大明朝自己的元气,不划算。 至于说这一招‘偷梁换柱’会不会被那些总兵、参将、游击们察觉,茅元仪根本就不担心。 大明朝堂上下烂到什么程度,茅元仪还有些捏拿不准,实在搞不清到底谁才是大明朝最大的蠹虫。 可要说大明的九边之地,已然烂到什么程度,茅元仪板着指头都能算出来。 他在辽东七八年光景,对大明的长城防线太熟悉了。 一个字,烂。 两个字,更烂。 总兵眼里,盯着参将,参将眼里,盯着游击; 而游击一层,盯着一大堆粮饷,和几大本花名册,最多只记得几名总旗…… 所以,这一招偷梁换柱,十拿九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