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窟》四
大堂里丰姿俊秀的人使我很惊讶,金银曜眼。 五彩的龙须席子,毡子边缘都是银丝绣的。 八尺长的象牙床,红色的绫子贴在垫褥上。 玉石等宝物,都映照在昙花的花朵之上;玛瑙珠和象水晶的宝石穿在一起。 写文章的几案,都画着豹头;兰草做的灯心,烧的是鱼脑油。 管弦乐曲嘹亮,分散在向北开的门两边。杯盏纵横交错,大家以次相坐在南窗之下。 各自相互谦让,都不肯先坐。 我说:“十娘是主人,我是客人,请主人先坐。” 五嫂为人喜欢开玩笑,掩口而笑道:“娘子既是主人母,县尉必须要作主人公。” 我说:“我是什么人,敢做此事。” 十娘说:“五嫂向来喜欢开玩笑,县尉何必害怕。” 我答道:“要是免不了,只能担当。” 五嫂笑着说:“只恐你不能控制这事。” 众人都大笑,一时全坐下了。 就叫香儿取酒。一会儿,中间就放着一大盆,可盛三升多酒。 金的钗子铜的门环,酒杯有金有银,江里的螺蛳海里的蚌。 竹根制作的酒器是小细嘴,还有肚大上面象蝎子嘴的酒器。 迂回曲折的酒池,十足的盛酒器具。 欢饮就用犀牛角的酒器,盛美的置于座中;勺里是鹅脖子和鸭头,漂浮在酒上。派小婢女细辛斟酒,我不肯先提。 五嫂说:“张郎认为自己是门下的地位低下的客人,一定不肯先提,娘子直须把持取酒。” 十娘则斜眼假装生气道:“县尉初到此处,五嫂必然要多次戏弄。” 五嫂说:“娘子把持取酒别生气,新妇再不敢戏弄了。” 酒轮到我,喝不完。 五嫂说:“为什么喝不完?” 我说:“生性饮酒就不多,恐怕醉倒。” 五嫂骂曰:“怎能这么可恨呀!女婿是媳妇家的狗,打杀无话可说。必须要一饮而尽,不要用各种借口。” 十娘对五嫂说:“先前刚来时的病又复发了吧?” 五嫂起身谢罪道:“我错了,真是大罪过。” 就回头注目细看着我说:“我仔细观察过许多人,都不如县尉。你是仙才,原本不是平凡庸俗的人。” 我起身道谢:“当年卓王孙之女卓文君,听琴声就赏识司马相如的气量;山涛之妻,凿壁知阮籍为贤人。真象你所说的那样,不敢忘记你的大德。” 十娘说:“让绿竹取琵琶来弹,我给县尉斟酒。” 琵琶到手,还没弹时,我又吟咏道:“心虚不可恻,眼细强关情。回身已入抱,不见有娇声。” 十娘应声立即吟咏道:“怜肠忽欲断,忆眼已先开。渠未相撩拨,娇从何处来?” 我面对此诗,心胆俱碎,下床起身谢罪道:“先前只看见了十娘的面,如今才见十娘的心。足以使班婕妤报恩,曹大家停笔。你与她们岂可同年而语,相提并论?” 我要来笔砚,抄写好藏入怀中。 抄完诗,十娘用手把玩我抄的诗说:“县尉不但词句妙绝,也会书法。下笔如有神,人同仙鹤。” 我说:“十娘不但有才情,还能吟咏。貌美如玉,还有美妙的声音。” 十娘说:“我近来咳嗽,声音和原来不一样。” 我说:“我近来手疼,笔墨不协调。” 五嫂笑着说:“娘子不是故意自夸,张郎却能对答如流。” 十娘过来对五嫂说:“刚才纯属随意玩耍,当初没次序,请五嫂看成是酒令。” 五嫂答道:“遵命不敢,听从你的安排。不是作古诗,断章取意,必须得有情。如不恰当,定要处罚。” 十娘遵命到:“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轮到我,说:“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五嫂说:“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娶妻如之何,匪媒不得。” 又一轮,五嫂曰:“不见复关,泣涕涟涟。及见复关,载笑载言。” 轮到十娘,说:“女也不爽,士二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轮到我,说:“谷则异室,死则同xue。谓余不信,有如皦日。” 五嫂笑着说:“张郎心意专一,作诗很有道理。俗话说:‘心要专,可穿石。’真能想她,不用到远处就有。” 当时,绿竹弹筝。 五嫂随着筝声吟咏道:“天生素面能留客,发意关情并在渠。莫怪向者频声战,良由得伴乍心虚。” 十娘说:“五嫂随着筝声吟咏,我随着箫管吟咏:眼多本自令渠爱,口少元来每被侵。无事风声彻他耳,教人气满自填心。” 我又称谢道:“尽善尽美,无处不佳。我很笨,想参与你们高雅的吟咏。” 过了一会儿,桂心将下酒菜拿来:有东海的鰡鱼条,西山的凤脯。 鹿尾鹿舌,干鱼烤鱼。 雁rou和荇菜掺着的酱,鹑rou羹和着桂米羹,熊掌兔腿,野鸡尾部的rou和豺的嘴唇,各种食品的滋味和五荤,说也说不尽,说了就没完,十娘曰:“县尉也该很饿了。” 叫桂心来盛饭。 我说:“刚才已饱眼福,不觉身体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