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四节 还是天之骄子吗

    《思想道德课修养》课的老师是个很有思想的老师。年近五十的人了，思想却颇为新颖时尚，上课举的例子，说的桥段，全是最新最时尚。一边说，一边还加上肢体语言，

    “有些大学生啊，虚荣心特强。从农村来到大城市，一年土，两年洋，三年忘记了爹和娘。母亲好不容易来次省城看他，穿着又老又土，他便对同学谎称是农村的远房亲戚。”

    现在的不少人，遇上该见义勇为的事，也先再三犹豫一番。遇上有人落水，人还没完全沉下去，趴在边上先问一问，是老板吗，不是，是大款吗，不是，是大学生吗，不是，不是那我还救你干吗。有没有大款落水啊，我先救大款？

    他一边说，一边惟妙惟肖表演着，底下早就笑得前仰后合了。

    本来这种课呢是很容易上得枯燥无味的，可这个老顽童呢，却总有办法能让一颗颗年轻的人，都跟着一颠一颠，我们就是喜欢这样的老师。

    这周五下午的思想道德课，他给大家安排了一场辩论，阶梯教室从中间划开，两边的人分别选四个代表上台，各选一个题目，展开一场小型辩论比赛。

    这样的安排当然得到所有人的热捧了，一些甚至放下了手中杂志和小说，开始把头抬起来看着讲台上的辩论题目：当代大学生是不是天之骄子。

    这似乎是个老掉牙的话题，可这确实是个无法回避的话题。

    试试看扪心自问，你是天之骄子吗。你们这批人运气好，赶上了高校扩招了。大批大批的人都上了大学了。可你们这批人真的运气好吗，以前的大学生凤毛麟角，现在是多如牛毛。听说以前上大学还包分配工作，现在呢，自寻活路，工作好不好找呢，如果不好找，那这个大学读得有什么用？

    你看现在这个教室里黑压压的这一百多号人，将来都会是你就业或升学的竞争者。

    你们到底是赶上了一个最好的时代呢，还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一百多号人被分成两半，一边各有五名同学上了讲台，马上一场热烈的唇枪舌战就要开始。

    上台的人都是自告奋勇的积极狂热分子，所以他们在台上一个个摆出了自信满满昂头挺胸的模样。

    甲方某男：“我觉得咱们大学生呢，应当当之无愧是天之骄子的，首先，从大学的入学率来讲吧，像我们中学那个班，高考能考上大学的不到一半，重点大学的更是只有十分之一。这反映了全国一个普遍的情况，少数人由于学习成绩优秀被选拔出来上大学，所以大学生必然是同龄人中的精英分子，用之天子骄子来形容是合适的。”

    很快有人站出来反驳，

    这是来自乙方某男生：“我觉得对方辩论的话说得有点偏颇，没错，现在高等学校的入学率是还没达到百分之百，也就是说不能保证所有的适龄青年都上大学。但是，你们有没有想到，高校扩招每年都在进行，而且扩招的规模是越来越大，除了官方院校，还是民办院校，而且各类高校对于扩招热衷得很，为什么，招得人多了，钱就多了。这样下来，等到有一天，阿猫阿狗都可以上大学了，我们大学生还会是天子骄子吗？

    此人的这番话说出来后，教师里安静了好一会了，大多数人都陷入了思考，物以稀为贵，在满地大学生的今天，自己还真的那么值钱吗？”

    沉默了一会之后，甲方这边站起来一个女生，

    “我不同意对方辩友的这番论调，是的，没错，高校扩招每年都在进行，但是我们要看到，我们扩招并不是没有底线的。我看过一些新闻报导，中国中学教育较之欧美国家是领先的，我们中学生的思维能力计算能力往往胜于国外的中学生，这个从我国中学生屡屡获得国外的各种理科竞赛的奖项就知道。我们中国缺少的好的高等教育，最近几年的扩招正好是给高校发展提供了一个机会，我们有不算差的生源，为什么不让他们多一些进来大学里呢，这样无论对提高国民素质，还是对于促进高校发展，都是一件好事呢。”

    这话好像也是不无道理。

    乙方这边又站起了一个男生：

    对方辩友说扩招有利于提高国民素质，促进高校发展。我点我也承认，但是我想提醒对方辩友，今天辩题是什么，是大学生是不是天之骄子。天子骄子代表什么，代表精英，代表人才，代表人中龙凤。试看看今天的大学生，有多少能称之为人中龙凤呢。很多人上课睡觉，下课打牌，还有的整天坐在电脑前打游戏，到网上钓各种各样的女孩。

    教室时响起一片不大不小的笑声。

    那人接着说：而且据我所知，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这是所谓的天子骄子吗，用一句堕落天使来形容差不多。而且物以稀为贵，萝卜多了难卖钱。想想等到四年后我们毕业面临找工作时，遍地都是大学生，可工作机会就那么点，我们还不是像便宜的萝卜白菜一样任人挑拣，我们还有理由骄傲地对用人单位说我们是天子骄子吗？

    此话讲完教室里再次沉默一片。唱反调的话虽然难听，却很容易触动人平时麻木的神经。不是我们不想未来的困境，只是麻痹自己不愿意去想，不够自添烦恼。可现在却有人直直地把这话题提出来了，于是人人被迫面对这样的严厉的拷问。

    这时候有莫虹站起来了，她今天穿件淡黄T恤，下身一条运动休闲裤，脚上是白色的板鞋。她的头发乌黑又稠密，长及肩膀，随意地散披在肩膀上。虽然是这样简单的衣着搭配，但看起来却那么青春靓丽。她的眼睛镇定地望着前方，脸上洋溢着自信，她的声音经过扬声器传来，有点清丽明亮，悦耳动听，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

    “我相信对方辩友的话不无道理，因为我看到他这番居安思危的话引起了大家的思考。但是我想我们不应该现在就开始悲观起来，思危是对的，但不能消极失望，自报自弃。想想大学才过了不到一年，未来也许我们有这样那样的危机要面对，但未来是我们无法完全预知和完全掌握的。我们要把握的是现在。对方辩友刚才列举了大学里一些人自甘堕落的现象，但是我希望对方辩友不要以偏概全。你有没有看到，每天清晨镜湖边上读英语的朗朗书声，那些天不亮就起来早早去教室占座位的身影，以及深夜的时候，图书馆里教室里炽光灯下用功苦读的人群。堕落或不堕落，在于自己的选择。我们身边有很多优秀的例子，他们上课好好学习，下课积极参加社会实践，通过各种方式不断地锻炼提高自己。我相信四年下来，他们和那些上课睡觉下课打牌打游戏的人是会有区别的。其实我觉得，大学生是一个数量巨大群体，这样群体中有好的有坏，而天之骄子是个美好的词汇，用来形容那些出类拔萃的人。大学生未必都是天子骄子，但是我们要努力地积极向上，不断提高，争取成为当代的天子骄子。”

    不知在谁的带领下，教室里响起了掌声，而且这掌声由小及大，响了好一阵子。这搞得台上的莫虹很不好意思，白晰的脸上似乎都有些绯红。无疑，此刻的莫虹，成为全场的焦点。

    我远远地看到，站边的思想道德老师也微微点了点头。一直没发话的老师终于开腔了，

    各位同学讨论得很激烈，我觉得很高兴，大家都是有思想的人，我看到了不同的思想火花在交汇。你们没有人云亦云，你们开始独立思考，这一点就证明了你们是大学生。而你们是不是天子骄子呢，其实我个问题本身就没有设置答案的，这是一个开放式的问题，也许是不是天子骄子，只有你们本身，具体要落实到你们每一个人，刚才最后发言的那个女同学说得很对，当代大学生是一个群体，不应该说当代大学生是不是天子骄子，而要问问你自己，你是不是天子骄子，这样的问题或者更有意义一些。

    下课在这时候恰到好处地响起，这堂课结束了，可对于很多人来说，这课留给他们一个莫大的问号，这问题让他们脑中的思考无法结束。